('比如做饭,她就觉得玄渊是一个可造之材;比如算卦,看风水,这都是这个世道极赚钱的行业;再比如行医,除了偶尔会遇到一些风险外,也是个赚钱的行业,毕竟再富贵的人,也都逃不了生老病死。她不知为什么一闲下来,就总想到玄渊。但是她……她已经拒绝他了,以后,可能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吧。她暗暗地懊恼自己,那一夜说的话,太直白,她应该委婉一点地拒绝他的,哪怕随便编一个看起来不错的理由……她的思绪像风筝一般在天空胡乱地飞,她甚至联想到,若是玄渊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放弃,她应该怎么样在不伤害他的境况下,再……絮絮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她发觉自己的手帕不见了。她在少明近乎手把手的教学下,好不容易绣完了那方梅花手帕。她原打算绣完就给他,好向他兑换她非常喜欢的那把乌木骨折扇。然而七夕实在不是个适宜送男人礼物的节日,她打算在七夕的翌日送他的——谁知,这时候不见了。她上上下下摸了个遍,都没有找到,笃定一定是丢了,但是这漫漫长路,着实已无法得知是丢在了哪里。絮絮怅然起来。上一个七夕,送给扶熙一条绣了昙花纹的发带,那夜,就发生了变故;这一个七夕,她还没有送手帕,就又发生了变故。她大抵很不适宜过七夕了。由此她联想到莫非这就印证了自己就活该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格……不对不对,人家长婴真人可是断她是天生凤命,才不是什么天煞孤星。她想不出手帕是丢在哪里了,反倒开始模模糊糊地回忆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怅然着,睡意彻底消失,干脆下了屋顶。这两日赶路,内伤没有发作,很不错,不然的话,痛得怀疑人生,赶起路来,太痛苦了。絮絮在客栈里枯坐了一晚上,让马儿养好了精神,次日一大早天还没有亮,立即出发赶路。到了渡口,上了船,昨夜消失的困意重袭心头。她撑在船头的栏杆上,支持着不要睡过去,脑袋一点一点的,叫旁边一位锦衣妇人很是忧心地问她:“小姑娘,你困成这样了,进舱睡会儿吧。”她撑着睡意,向这锦衣妇人笑了笑,说:“多谢您。我不困,……想看看风景。”正值暑天,江水两岸翠若烟海,江南江北,有白鹭掠过。她双手支着下颔,往天上瞧。那妇人只好笑道:“小姑娘你是一个人?到哪里去啊?”清早的太阳照耀江水,日出胜火,满江粼粼浮光。她笑了笑,目光悠远:“嗯,回家。”锦衣妇人道:“回家?哎,你爹娘呢,世道这么乱,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来?”她忽然有点儿伤感,眸中映了点盈盈的光:“我爹娘都不在了。”她们两人都并没有注意到,在侧道不远,一个玄衣青年,正远远注视他们。但他藏得极好,没有人察觉他的存在。若不是听到她的声音,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旭日东升,船头没有遮挡,铺天盖地的如火阳光落在她身上,叫她这一身白衣,尤其刺眼。她戴着斗笠,蒙了一副面纱,容颜若隐若现。乌黑的发挽起来,只有几缕乌发不受拘束地垂在颈后,像宣纸上意外淌下的浓墨。她站在那里,纱裙迎着江风翩翩。只差一步,他就要迈出脚步——他已找了她一路了,——脚步竟又像钉在原地,如千斤重。如果不是听到她那句话的话。那锦衣妇人怜爱地问:“你的父母竟已过世了……那,你此行,又是回哪个家呢?”她笑了笑,嗓音寻常,轻道:“夫家。”他久久地注视她。在她所不知的角落里,慢慢地背过身。她若知道他在的话,会怎么样呢?他已难以想象,那一定是一番尴尬的局面。聪明如他,凭借此前那些丝丝缕缕的线索,也能猜出个大概来,想必她口中那个“阿铉”,就是这个时代的人。而她,曾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在这个时代发生。世人常谓之为,“前生”。这是她的秘密,在她心底埋藏着不知多少年,她也许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不知道对方是谁,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个人一定有着和他相似的容颜。她曾错认过他几回了。在北陵行宫那个雨夜,她以为是她梦中的“阿铉”;在他要赴幽州那夜,他没有戴上面具,她以为他是扶熙;在七夕夜玉昙楼下,他坐在路边茶棚,她笑着揭开他的面具,也是将他当做了扶熙;还有,在冷宫的那一天,抱住她的明明是他,可她在他耳边呢喃的,仍然是另一个名字。“阿铉”。这二字他不止一次从她口中听到。她的秘密在他面前昭然若揭。他却忽然不愿继续细想下去。他的袖中藏有一枚银镖,系银镖用的丝缕,是银蚕丝绞合而成,韧性无比,堪比利刃,割在肌肤上,轻而易举破肉见骨。如今她的这个“秘密”,每一条关于此的线索,莫不如同无形的银蚕丝,擦过心头,割得心脏条条伤深,鲜血淋漓。他长在与世隔绝的蕲山上,前半生那样多年清修,向来不通什么情爱,到了这时,头一回感觉到何谓伤情。所以不久前,她在少明的婚宴上微醉之际,亦将他认做了她的……“亡夫”。天空蓦地一只白鹭飞过了江船,落下清声。那锦衣妇人颇是哀怜地叹了口气,说:“可怜的孩子。看你的模样,家境大抵很是清贫罢?”她打量着她,素衣素裙,身边更没有什么仆从婢女服侍,说着就要取点银两给她。絮絮笑着婉拒了。她吸了一口气,静静笑道:“能活下去就好,我现在还能活着,但是天下,还有许许多多人,没法活下去。夫人,若您有心,他日见到那些流离失所的人可以伸以援手,小女子在此,先替他们,……谢过夫人了。”——船行不久即到了云来。絮絮下了船,望见这城,怔了半晌。怔住的时候,周围人来来往往,全然没有在意。从她心底蔓延起陌生又熟悉的感觉。隔了百十年光阴,无数千秋之梦,今日故地重游,如何能不伤怀激动。不知缘何,此时步子竟那样重,她捂了捂跳得极其激烈的心脏,嘴角止不住挂着笑意,试着往前走了一步。两步。她发现她早已忘记家在哪里了,眼前的路,虽犹在而已陌路。这是云来,她的家,她的故乡。一砖一石一草一木。她走在云来镇的小街上,尚未燃起战火,偏安一隅的小镇尚算热闹。她眼眶一热,目光一寸一寸拂过两侧粉墙黛瓦。马头墙上栖着两只雀儿,倏地又飞走了。她摸索着却找不到回家的路,心急如焚,在街上乱晃,忽然见到一个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