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渊但笑不语, 微不可察地却蹙了蹙眉头,心里隐隐地想着, 师父说的那件事。他们俩快马加鞭五六日终于赶到了晋平, 正好遇上晁慎的大军。此前与师父月下谈心,师父一针见血, 曾言,若想掌权,不外于三条路,从文,从戎,垂帘听政。絮絮择了从戎一途。掌权掌权,自要掌控兵权,但自己如今在世上,乃一届“已死之人”,所谓死去万事皆空,功勋再卓著也挂不到一个死人头上——因此,此番下山,她务必得为自己立一个崭新的身份。——晁慎帐下的老将军们其实对这小子很不服气,毕竟他要资历没有资历,要年纪没有年纪,就连纸上谈兵,好似都没多大能耐。若非他有一个当太后的姑母,这领兵挂帅如何轮得到他——自然了,不是他,也会是赵献,总之全都是外戚。可惜都是没太大本事的外戚。老将军们曾经多为容大将军的部下,每见这新帅,对大将军的怀念之情便愈多一分。晁慎没有多少领兵打仗的经历,曾经最大的功勋,就是在洛阳为官时剿灭过一伙土匪。若不是姑母记起了他,哪里有今日他的风光。麾下老头子们对于他的不服气,他心里门儿清。姑母派过来的幕僚们纷纷替他出主意,对于这些倚老卖老的老将军们,得恩威并施,而且,绝不能总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大军到了回雁关,恰逢中秋佳节,回雁关的守关大将千盼万盼盼来了朝廷的援军,感动得眼泪汪汪。他已经在此死守关隘一个月,若援军再不到,恐怕就守不住了。朝廷增援这三万大军除了一万兵马增援回雁关,另分了两路,分别北上和南下,抵御乌支、柔狐两路异军。凉州已经失守,凉州守将抵死未降,被敌军枭首丢在了回雁关前,激怒了晁大元帅。晁慎年轻气盛,到回雁关第一天,便被敌军如此侮辱,立即下令整顿士兵,出关与叛军大战。回雁关前这场大战,传到上京时,泰半已有了说书人的添油加醋。说书先生一面抖着扇子,好造出飞沙走石的情景,一面语气乖张地模仿起众将军的说话:“有的说,这小将军应战得委实过激了,行军大忌意气用事,晁将军如此,此战只怕必败无疑了!”“有的又说,叛军如此侮辱大衡朝,更践踏了为国捐躯的大衡将士的英魂,换成谁谁会不恼?小将军应战应得好,就该杀一杀他们的锐气。”众说纷纭,一时之间,场下全都屏息凝神,等着后文。当是时,晁小将军,不,晁大元帅打开回雁关关门,拍马上前。敌方那个先锋,姓张名恩,正是此前乱臣贼子张忧的侄儿——张忧已经伏诛,但侄儿侥幸逃走,投奔楚擎,受封了大楚的先锋官。见到迎战之人,乃是个眼生的小将,双方自报家门。晁慎昂首挺胸道:“我乃敬国公晁远之子,征西兵马大元帅晁慎是也!”对方听后哈哈大笑:“无名小辈!衡军是没人了么!”晁将军恼羞成怒,立即拔剑出鞘,怒道:“大胆贼子口出狂言,可敢与我一战!”顷刻间风云变色,晁小将军与那张恩缠斗得紧,身后将士们纷纷不敢近前,谁知搏斗之际,张恩忽然露了怯,便嚷着斗他不过,直接驭马回营。俗话说穷寇莫追,张恩虽然落败,此时追上去,一来不免有诈,二来万一对方破釜沉舟……,身为主帅的晁小将军如此轻敌,令各位老将军纷纷捏了一把汗。但年轻气盛的小将军他分毫不知危险,还命令众人不准相帮,他定要一举擒下逆贼。军令如山,众人不敢违抗,加上有晁慎的幕僚们在煽风点火,说,老将军们怎地仗着自己是军中老人,便不服元帅的军令了?一番争论下来,老将军们个个也都冷哼着不再出声,眼睁睁看着小将军一路追到山尾,突然,埋伏四起,敌军原来设下了个圈套!意识到中计以后,晁小将军立即调头欲走,但已孤身直入,被团团包围,逃脱不得。敌方张恩一柄大锤所向披靡,一锤子抡过去,晁小将军坐骑便应声跪地,小将军摔下了马,横起剑要挡那柄大锤,岂不是以卵击石?援兵未至,又陷入此等险境,晁小将军悔不当初,正以为天亡我也时,忽然铿锵一声,眼前一柄长剑挑起了百十斤重的铁锤!眼前这剑,一眼瞧去,通体刻镂着繁复花纹,冷剑与那铁锤相击,冷意四溅,四下一寒,叫人如坠寒渊。再细看时,剑身上,刻了“撼天动灵,长命不绝”八个大字,扫到剑柄,只见剑柄上镶嵌了一枚赤色鸡血石,宛若一点朱砂绝艳。顺着剑柄再看,但见持剑之人,青衣束袖,利落劲装,身量高挑,再向上看,只见眉眼若画,雌雄莫辨,此时眼底含着冷冽杀意。张恩被剑震得一退,稳住脚步,喝问:“来者何人?本将军锤下,不杀无名之辈!”趁此一问间隙,晁小将军立刻站起,亦后退一步。退至一旁,那青衣之人冷声道:“无名之辈,杀你足矣。”剑光稍闪,寒气凛冽,晁小将军惊魂未定,那人便微微侧头冲他道:“小将军莫怕,且躲我身后,免得受伤。”不等晁小将军他争辩一番自己绝不是害怕,那人身形微动,恍若惊鸿照影,电光火石之间出了剑,青影交错,张恩以锤相挡,奈何这青衣人的步法如鬼似魅,捉摸不得,片刻之间,长剑如游龙直取了张恩的咽喉。血溅三尺,周围士兵尚未反应过来,这位先锋官已经命丧当场。两人身陷重围,但此人却毫无惧色,非但极快斩杀围攻士兵多人,且提挈起了愣在原地的晁小将军,带他跨上白马。敌方士兵见势不妙,连忙后撤,青衣人也并不恋战,驱马回到关前,才放下晁小将军,好让他自行回关。晁小将军虽然年轻气盛,但对救命恩人还是很佩服的,便也要问对方姓名,对方嗓音淡淡,只在烽烟当中回他四字:“不必言谢。”于是策马离开,丢了那个张恩的首级,在沙地上滚了两滚,双目圆睁,仿佛死前亦不敢相信,自己死得这般轻易。说书人说到此处,一弹折扇,以示战事告一段落。听众们纷纷好奇道:“那青衣人是谁?竟然如此轻易,就取得了这颇有悍将之名声的张恩的首级?”说书先生摇了摇扇子,表示不知。故事自然未曾结束,说书先生没有说的那一段是,在青衣人策马离开之后,衡军众人已赶来关前接应,幕僚们纷纷又转头骂老将军们不知营救主帅,晁小将军三两下被挑拨得也甚觉如此,又想起自己要恩威并施,故而罚了老将军们各自十军棍。老将军们有苦难言,原就对晁慎很不满,这一回,晁慎更是得罪了诸位老将军。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