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廉堂弟子大多数关系十分良好,紫苏自然同样听得欢喜,还会称赞起自家兄弟姐妹的本事。至于那些命丧于她同门之手的正道子弟与市井百姓,她又不认识,无论他们伤得有多重,死得有多惨,与她何干?如今亦是一样,对于明畅与清心等渺宇观弟子的死,她的内心仍无太多波动。然而谢怜草与晏觅星却不同。从新化州到宿松县,从哀牢山到长江岸边,这一路上她与谢怜草、晏觅星相处了不短的时间,单独交流亦不止一次,她嘴上虽然不肯承认,心底其实已很有些喜爱这两个孩子,她不可能对他们的重伤也还是无动于衷。而此时此刻,她看着曲枕书神情里的悲痛,不由得又忽然想到:——或许对于谢怜草与晏觅星而言,今日最令他们感到伤心难过的,或许不是自己的伤,而是自己同门的惨死?刹那间她脑海中闪过一个以前从不曾有的念头:——那些死在堂主以及她其他兄弟姐妹手里的陌生人,也的的确确都是有亲人朋友的。自然,如此简单的道理,她从前不是不明白,然则直到今日今时,她才终于第一次有些认同这个道理。她不敢面对曲枕书,遂低下了头,声音愈来愈轻:“他们……现在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吧?”此前危兰与方灵轻问起两个孩子的伤情,曲枕书不欲她们太过内疚,便忍住了伤痛,并未将全部情况告诉给她们。但如今他既知道了害死他师侄、重伤他师妹师弟的真凶极有可能便是飞廉堂的魔头秋眠花,他又怎可能不恨屋及乌,迁怒于紫苏?因此他再也忍不住,充血的双眼仿佛一双淬了毒的利箭要将紫苏射穿,语气里带着沉痛的怒意:“是能活,但我刚才已仔细看过,他们的手筋已被挑断,他们的两只手……都算是彻底废了,怎么,你是不是很高兴?要去和飞廉堂的其他人说一下这个喜讯?”不止紫苏一人,危兰与方灵轻亦在瞬间望向曲枕书,又惊又痛,呆滞半晌。谢怜草年纪虽幼,对于机关术已有极深的研究,假以时日,必能成为天下第一的机关大师。而这世上任何一名机关师,最厉害的便是自己的那一双巧手。武者的双手废了,还能够转练腿法,只要有天赋有努力有信心,依然有可能成为一流高手。但若是机关师的双手废了……对于晏觅星而言,这同样不是一个什么好消息,他所精通的五行阵法,尽管最要紧的乃是须得做到心中有丘壑,但在布阵与破阵之时,也总要用到自己的双手。紫苏缓缓地张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立在原地仿佛一座塑像。良久,是危兰出声打破了此刻令人心悸的沉默,道:“也不一定就没有治好的方法……曲师兄,你别太担忧,天下名医这么多,我们总能治好他们双手的方法。”这话也只是暂时的安慰。他们都是江湖子弟,而在江湖武林之中,如此杀戮也不是初次发生,倘若一个人的手筋或脚筋在被挑断之后,还能有神医将其治好,这样的神医早已是人尽皆知。方灵轻忙忙又道:“还有六合真经,那真经包罗万象,说不定里面能有什么法子治好他们的双手呢?”曲枕书苦笑道:“这几年你们已经将六合真经翻来覆去看过多遍了吧?如果真有这法子,你会说‘说不定’这三个字吗?”方灵轻道:“我们目前也只发现了四卷真经,这四卷里没有,焉知剩下的两卷没有?”曲枕书对此不抱太大信心,谁能知道余下的两卷真经究竟何年何月能够找到,而找到以后,倘若真经里并无相关记载,岂不是更加令人伤心痛苦?但即使只有一线希望,他也的确不会放弃,点点头,正要说话,忽听一个犹豫的声音响起:“其实……其实据我所知,这些年来堂主一直在研究如何将已经断了的手筋重新接上……”曲枕书蓦地转过头看向紫苏,心下有几分惊喜,但眼神里浮现出更多的不信任。秋眠花四肢健全,绝无任何伤病,也没听过飞廉堂里有哪位人物的手脚受了什么重伤,她费心费力研究这个是何用意?危兰与方灵轻略一沉吟,却立刻明了秋眠花的目的,自然相信紫苏此言,忙忙问道:“她已研究出方法了吗?”紫苏道:“好像已有些进展,但她是否有了具体的法子,我也不知情,不过……不过我可以问一问堂主。”方灵轻道:“现如今我们谁不知道秋眠花在哪里,你去哪里问她呢?”紫苏仍然十分踌躇,沉默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窗户里的隐约人影,这才终于下定决心,道:“堂主应该在附近……”对面三人再次对视一眼,神色越发冷峻。如此看来,适才的猜测果然没有错误,害死渺宇观弟子的真凶,十有八九便是秋眠花。方灵轻冷冷问道:“你是要告诉我,你现在还和她有联系吗?”紫苏既决定将真相说出来,便不再迟疑,摇摇头道:“现在没有,自从到了这儿以后,你们对我们的看管便越发周严,堂主就是想与我们联系,也找不到机会。但在此之前……从造极峰到危门,再到小孤山,我们千里迢迢走了许久,途中有时住在客栈,有时借宿别家门派,堂主自然能有不少与我们联系的机会。但她想要和我们直接见面,仍是相当困难,因此这么久过去了,我只收到过她几张纸条。”方灵轻道:“你确定是她的纸条?”紫苏道:“堂主的字迹,我肯定认得。况且纸条上的暗号,唯有堂主与本堂极少数的几个姐妹兄弟知道。而我们,都收到了她的命令吩咐。”方灵轻道:“那两张纸条,你大概都已经烧了吧?”紫苏道:“这是当然,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纸条上面写着什么内容。”方灵轻语调如冰,道:“你若是有一句假话,不要以为我们辨别不出。”紫苏自嘲一笑道:“我明白,我把我知道的一切告诉你们,信与不信,由你们判断。方……方姑娘,你之前不是制定了新教规,并且当众下过令,教中无论哪一位弟子违背了你的新教规,哪怕是几十年前违背的规矩,也须得向你自首认罪吗?”“如果是从来不曾杀过人的造极峰弟子,只要真心悔过,痛改前非,你都能够从轻发落,他们大多数人自然也就认了这个罪;但倘若是曾害死过无辜人命的造极峰弟子,那就只有以命偿命的下场,偏偏本教要属这类弟子最多,他们又怎会心甘情愿死在你的手下?”“本来他们打算奋起一搏,联合起来与你一战,但一来你和危兰的武功太强,二来被你收服的造极峰弟子也有许多,更奇怪的是……江湖上不少正道人士居然都接纳了你们,因此他们火并成功的可能并不大,而一旦失败,他们只会死得更惨,这就让他们十分犹豫。”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