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怨他,也是情有可原。可是,除此以外,在其余任何事上,哪件不是处处顾念着她。他顾青山自幼在营地里打滚长大的,自幼无拘无束惯了的,身边全部都是些大老粗,从来都是率性而为,可是一旦到了她跟前,哪时不是伏低作下,小意捧着,无论是吃饭用膳,从来都是他落座后,率先将筷子递到了她的跟前,她眼睛扫到了哪里,他差点儿沦为布菜侍女,筷子便跟到哪里,处处都是紧着她的先。每月两回去北苑用膳,老太君性情寡淡,不喜言辞,怕场面尴尬,每回过去之前,他都特意交代了明月活跃气氛,生怕让她尴尬难做,以免以为顾家怠慢了她。就连明月那里,哪回不是站在她这一头,跟她一起“数落”“批评”明月,为此明月每每见了他,都怪他“重色轻妹”。就连说话,他在她跟前都特意压低了三分,唯恐声音大,吓着了她。他顾青山活了二十几年,走到哪儿不是被人捧前捧后,说话行事之时,何曾顾念过旁人半分,就连在金銮殿上,都是抬头挺胸,从不迂回,也就是自成亲后到了她跟前,说话,说话怕声音大,行事,行事怕粗鲁唐突,几乎所有事情凡事皆是以她为先,对外,将她搞搞捧着,对内,恨不得将她含在了嘴里。能怎么着了,她可是堂堂安阳郡主,传闻中的瑶姬神女下凡,配给他这么个凡夫俗子,不将人巴巴供着,能怎么着。也就在床榻之上,敢稍稍那么纵容几分,却也只不过是……稍稍而已。却也得时时留意着她的动向,生怕她疼了倦了,她若是疼了,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立马便要将自己的胳膊肩膀送过去,让她咬让她啃,她便是眉头紧蹙几分,他都得小意顾念着,放轻了力道,也唯有待她稍稍松懈的空隙,才敢咬咬牙,肆无忌惮那么几回。次数还不能多了,不然,次日醒来,那幽怨的目光能将他给溺死了。就连今日福满楼一事,她竟敢背着他与其他男人勾勾搭搭,好吧,哪怕是为了帮小姐妹试探人心,可试探人心哪样不能试,非得她堂堂安阳郡主亲自上手?天底下哪个男人能纵容此事,可哪怕他气得胸腔翻滚,恨不得要拔剑刺人了,却依然顾念着她的脸面,生生忍到回府甚至回房才稍稍发作。甚至都算不上发作。不过指着她让她“反省”一番,却不料,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让她反省,结果怎么着?她倒是气上了。她竟倒打一耙了,还提了……和离?有这么蛮横不讲理的么?有这么欺凌人的么?欺负他欺负上瘾了么?他顾青山长这么大,还从未吃过这样的瘪,受过这样的气。气到,真想扒了,她的裙子,将她摁到这贵妃榻上狠狠打上一顿不可!第66章 然而即便是再气, 一见这位高高在上的安阳郡主此刻竟将手撑在他的肩头,难得如此“伏低作下”半趴在他的肩头,侧着脸温声细语,小心翼翼的凑到他跟前找补着话儿。就像是主动躺在他的怀中。这副眼巴巴又小心翼翼地模样, 竟难得有些温顺可人。与之前盛气凌人, 抬头挺胸嚷嚷着要跟他和离的姿态相去甚远。尽管, 顾青山知道他的这位郡主妻子一贯喜爱看话本子, 她虽看着优雅孤傲,没成婚以前, 对所有人爱答不理, 整个皇家学院除了个二皇子, 几乎没有任何男子能够入她的眼, 近她的身, 看任何人,仿佛永远都是用眼尾略略扫过, 从来不待用正眼瞧的。成婚前, 他还想着怕是娶了一尊大佛回来了,也就是在成婚之后这才渐渐知道, 她优雅高贵的外表下, 竟是可以同明月那疯丫头疯玩到一起的, 姜明月何许人也, 北疆大漠上最呱噪的一只牛犊,日日横冲直撞,男人堆里长大的, 没半分女孩儿模样, 原以为到了她安阳郡主跟前, 定是要被嫌弃得不要不要的, 却不料,不过几个月下来,这两人好得能穿同一条裤子了,甚至,那明月竟已吭哧吭哧替她安阳郡主寻过他好几遭麻烦了。这才知道,不止是明月,就连她身边的那些个侍女们,一个个都活灵活现,不像别的官家小姐身边的婢女那般卑微和死板,一个个同她皆似主仆似友,这偌大的后院,竟无半分龌龊。其实细细想起,也是,除了个大家闺秀乐文卿,余下的七公主赫连毓,县主丹旸,她身边相好的又有哪个是个温柔贤淑的乖乖女,这才知道,她优雅端庄的外表下,其实不知还藏着多少面皮了。眼下那平平坦坦的小肚子里头却是不知究竟藏了多少花花肠子的。眼下指不定又在上演着哪本话本子里的哪些戏码,便是专门用来对付他的!然而尽管如此,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她的蛊惑还是如何,看着她眼巴巴的看着他,甚至都还没有完全示弱,竟然只不过是稍稍凑过来,说了一句半句软话,他坚硬的心房便已有些松动了迹象了。顾青山不由有些暗恨。不知是恨她轻易便能撩动人的心弦,还是恨自己的定力不够。索性,她不是敌国派来的暗探,若是的话,若有朝一日北境交到了他的手中,怕只有溃不成军的份了。索性,是他的妻。想到这里,拽着安阳胳膊的手倒是微微松了片刻,然而一垂目,对上眼前这张艳冠群芳的脸,只见安阳此刻凑到顾青山的面前,轻咬着红唇,齿如含贝,目光潋滟的看着他,眼中清澈见底,亮晶晶的,春光浮动一片,光是这般巴巴抬着眼,看着人,便能让人心头微窒。顾青山一时眯着眼,怒气不知为何,莫名就消散了大半,然而嘴上却依然咬了咬牙,骤然开口,却又是挑起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道:“所以,郡主原是打一开始就不想嫁给微臣的?”顾青山一字一句盯着安阳的脸,冷言问着。语气有些恶声恶气。所以,成亲这才多久,竟动辄打起了和离的念头!心中虽这般想着,然而那双眼却直勾勾地盯在那片素齿朱唇上,眼中一片晦暗。安阳见他压根不信自己的“求和”的决心便罢了,竟还翻起旧账来了,似愣了一下。这都哪儿跟哪儿?不是“和”或者“离”的这桩子事儿么?怎么一下子竟扯到……当年这桩婚事上去了?不过见顾青山一本正经的低压模样,安阳压根来不及细细琢磨,只立马举起一只手,飞快道:“哪有,没有啊,陛下当年下旨让我嫁给你,我就嫁了啊,我都没怎么反抗了。”安阳如实说着,顿了顿,又一脸认真道:“真的,真的没有反抗,一下都没有了。”安阳眼巴巴的说着。她都从来没有想过要翻过这本旧账的,不想,竟被他先一步翻了起来。当然了,那个时候她得了场天花,小命不保,好不容易救活了,脸上,身上还落下了一身的印记,那个时候安阳快要被自己给丑死了,还以为自己要尽遭毁容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