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榭楼是一个两层的琉璃瓦小楼,楼前的小道两边各拉起了一排一人半高的琉璃灯笼,点上烛火,衬着几株早梅,十分好看。香榭楼里已是人声鼎沸,王家排得上号的亲友悉数列席。身份尊贵的坐在最上方,无关紧要的则坐在最靠近门口的地方。兰君走进去,立刻引来了阵阵讨论声。她要参加管事选拔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定阳城,这两天不断有管事来向王阙抗议,都被王殊等人挡了回去。就连山庄里的下人也都对她指指点点,甚至有些难听的话还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随便寻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来,一个男子本来坐在她旁边,见她落座,便嫌弃地起身离席。这时刘青走过来,把几本书给她:“师傅看看这个,考试有帮助的。”兰君感激地笑笑,刘青点点头就走开了。四下非议,她自顾倒酒,全不在意。这些冷遇,她在后宫之中没少受,已经习以为常。不过一会儿,孙妈妈过来请她到王夫人身边去落座。兰君惊讶,随着孙妈妈走到王夫人身边,王夫人热情地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身边。沈朝歌见状,手在案下用力地绞着手帕。凭什么一个外人可以坐在表姨的身边?那在王家是何等的尊荣?她就是想不通,为什么王家上下都护着这个来历不明的丫头,三爷,七爷,连表姨也不例外。王夫人顺了顺兰君的头发:“这些日子,可受了不少委屈吧?”“夫人言重了。山庄山下都待我很好,谈不上委屈。”兰君由衷地说道。王夫人笑了笑,心里对这姑娘的疼惜又多了几分。刚听到她要参加管事选拨,外面反对声滔天的时候,她就把王阙叫到了佛堂。当听说事情原委之后,她很惊讶。这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却真是与普通女子不同。寻常女子,别说没有她这样的本事,就算有,又有几个有胆量去做?热闹的气氛祛除了寒气,夜明珠和灯笼交相辉映,亮如白昼。王殊过来,坐在兰君身边,低声道:“听说你这几天挑灯夜读?看看你的眼睛底下,跟抹了炭粉一样。”兰君一惊,连忙用手捂着脸:“七爷别吓我!”“逗你的。”王殊伏案大笑,兰君在案下狠狠踹了他一脚。沈朝歌走过来拉着王殊的胳膊:“七爷……陪我喝酒好不好?”“你没看我正跟人说话吗?”王殊皱着眉看她。兰君看到沈朝歌那一副哀怨的模样,低声道:“七爷,别总对沈姨娘这么凶巴巴的。否则,以后账本上出了什么纰漏可别来找我帮忙。”王殊瞪她:“你这丫头,怎么好赖不分?”兰君做了个请的动作,王殊叹了口气,乖乖地任沈朝歌把他拉回了席案,陪着她喝酒。对于沈朝歌,他一直当做是为了帮哥哥做成一桩生意而不得不收下的筹码,从未动过真心……他往兰君那边看了一眼:意气飞扬的神态,自信笃定的眼神,毫不娇柔造作的举止,那才是他所欣赏的女子模样。董武拉着秦书砚过来给王夫人敬酒,兰君连忙站起来行礼。董武状似不经意地说:“言儒啊,哥哥听说你最近经常给这丫头开小灶,有没有这回事?”秦书砚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下意识地看了不远处的小雪一眼。兰君也是求了小雪之后才知道,王阙口中的“私交不错”完全是秦书砚对小雪的一往情深。小雪仗义,自然是挺身而出,秦大管事哪敢说不?“三爷到!”张巍在门口叫了一声,除了王夫人和大房那边的人以外,所有人都站起身,向着门口的方向行礼。张巍推着王阙进来,王阙一身素雅的青衣,绣着暗色繁复的花鸟纹,外套深色的狐裘大氅,低调而又高贵。他淡淡地直视前方,在经过董武和秦书砚这边的时候,破天荒地微微点头。董武受宠若惊,秦书砚在他耳边说:“别自作多情,爷那可不是冲你。”说着指了指身边的兰君。董武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爷对这个姑娘,可真的是不一般啊。王阙入座后,所有人也都跟着落座,身穿桃色衣裙的婢女鱼贯而入,分别给每桌上菜倒酒。兰君注意到,刘氏和王烁就在对面。王烁看谷雨的眼神非常炙热,手还有意无意地拂过谷雨的手背,被谷雨嫌恶一样地避开。谷雨避开王烁的纠缠时,不小心碰翻了一壶酒,洒在了刘氏的袖子上。刘氏当即大怒,站起来便甩了谷雨一个巴掌,谷雨摔倒在地,又连忙爬起来跪好。因为闹出的动静特别大,整个香榭楼立刻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看往这边。“大嫂,你这是做什么?”王夫人好言相劝,“高高兴兴的日子,何必为了一个丫环动这么大的怒?”刘氏冷冷地勾了勾嘴角:“弟妹是不知道我这身衣裳花了多少心血,方才一时心疼,下手便重了些。”谷雨低声道:“是奴婢不小心,请夫人责罚。”“怎么罚?把你这贱婢卖了都不值这衣服的钱!”刘氏说着展开手臂,海棠红的大袖衫展现在众人面前。几个懂货的妇人暗暗惊叹,那濠州的锦缎成色质地自是不必说,衣服上的花鸟刺绣纹样,一看就是顶尖的绣品。立刻有人称赞道:“夫人这身衣服只怕是贡品吧?宫里的娘娘才能穿的。”“是啊,好漂亮呢。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衣服。”有人附和道。刘氏得意地甩了甩袖子,低头看着脸色惨白的谷雨:“听到没有?赔?你打算怎么赔?我只能要你的卖身契,把你带回府上慢慢处置了。”谷雨惊恐地抬头看着刘氏,王烁却在一旁得意地笑。四下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兰君听到有人说:“大老夫人摆明了要谷雨呢,看三爷怎么处理了。”“之前不是有传言说三爷要真的跟大房那边分家吗?毕竟当初是因着大老爷,王家才有今天。”“是啊,三爷可不能忘恩负义啊。区区一个丫环,给了就给了。”“话可不能这么说,听说谷雨是许给三爷的。这身份能一样吗?”眼看气氛僵直,王夫人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兰君想索性已经得罪过这刘氏了,再得罪一次也无妨,便站了起来:“夫人这身衣服的确是漂亮,不过说是贡品就有点夸大其词了吧。” 刘氏的脸色一变,气愤道:“又是你!你懂什么!”兰君走到刘氏面前,打量着她的衣服:“恕我浅见,濠州的锦进贡到宫里的一共是五种,云上青,花中红,水盈绿,烈日黄,清月白,夫人这颜色质地,并不在五种之列。另外宫中应时兴花纹,不时兴花鸟纹,所以这衣服绝对不是贡品,自然也不存在价值连城。”“你,你又不是宫里人,你怎么知道!”刘氏仍然嘴硬。兰君淡淡一笑:“在下不才,家中有人在内务府采购司供职,所以略知一二。若是夫人不相信,尽管派人去查清楚,若在下有半句虚言,愿给您下跪磕头认错。”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