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昔没有插话,她很难想象出晋王开怀大笑时的模样。“你知道吗,他……”薛庭树忽然顿口不言。多年前的尉迟颉如一块滚烫的烙铁,在他的心上狠狠留下了他的印记。他无法忘记那日在亭中两人如此近距离的谈笑,他混杂着酒气的呼吸不时灼热的撩过自己,他湛然犀利的双眼在蒙了酒气后也不再让人难以对视了。“他怎么了?”颜如昔见薛庭树忽然打住,忍不住问道。“他……没什么。”薛庭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去说。“那后来呢?”颜如昔也不去追问。“后来,微醺之中,我亲了他。”薛庭树道。颜如昔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微微直起身,把头扭向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薛庭树一笑:“别看我。我的确亲了他,连我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一亲之下,我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只等着他下令将我拿下扔进大牢处死。”“看来他没有那么做了。”颜如昔接话道。“嗯。”薛庭树缓缓点了点头,续道:“他只是极为震惊地看着我,然后拂袖而去。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我自知逾越,便收拾了包袱要离开,谁知他竟然要我替他办一件事,如果办得好了,那日的事他绝不追究。”颜如昔已经差不多猜到后来的事情了,薛庭树必然出色的完成了晋王交代之事,所以晋王才自此对他刮目相看。之前她有过很多猜想,甚至想过晋王有恩于他,才让薛庭树死心塌地为他做事,却怎么都没想到薛庭树那异样的感情。“你不觉得自己喜欢错了人?”颜如昔问。“喜欢一个人有对错吗?”薛庭树反问。颜如昔眨眨眼,默认了他的话。“你是不是有些恨我?”薛庭树话锋一转。颜如昔想了想,道:“以前有点,不过现在,不恨了。”是不恨了,甚至有些怜悯他,或者,是怜悯他的感情吧。薛庭树道:“就算你不恨,我那师弟若知道我害你这么多回,恐怕连掐死我的心都有了呢。”想到紫鸠,薛庭树呵呵一笑。这一笑却颇显突兀,因为一笑过后,是死一般的沉寂。身旁的颜如昔像僵化的石像,纹丝不动,连呼吸都微不可闻。薛庭树诧异。侧头看着她黑暗中的轮廓,心中隐隐觉得不对。“紫鸠死了。”许久,颜如昔缓缓张口,声音如风干的沙棘,干涩的伤人。薛庭树胸口一窒,哑声道:“怎么会?他怎么会死?他曾向师父发誓一辈子守着泊烟谷的啊!”闻言,颜如昔亦是一震。他曾发誓一辈子不离开泊烟谷,却为了自己跑到万里之外的西域!颜如昔再也忍不住,眼泪成串掉落。薛庭树直起身逼问:“到底出了什么事?”颜如昔低声道:“他是为了救我。”“这么说他为了你出谷了?”薛庭树追问。“是啊,”颜如昔顿了顿:“谁叫我不争气,中了风荷果的毒,他千里迢迢跑到未央阁替我解毒,得知我在西域后,又追到西域,不想却中了玄衣教人的毒手。”薛庭树如遭雷殛。兜来转去,自己的师弟却是间接因自己而死。若不是他给颜如昔下了风荷果之毒,紫鸠又怎会违背誓言离开泊烟谷?若不是他设计将慕连舟与颜如昔困于玄衣城,又怎会连累紫鸠为她丧命呢?薛庭树颓然倒下,如一棵拦腰劈断的青竹。他垂着头,仿佛正坠落于万丈深渊,伸手抓不住救命的绳索,低头看不见未知的着落。一阵长久的死寂后,他终于开口:“我放你走。”颜如昔不禁质疑道:“你不怕晋王怪罪?”薛庭树抬起头看向牢门口,道:“你走吧,回到慕连舟身边去。”他站了起来,回头俯视颜如昔,又道:“慕连舟为了救你,已经与蔚王联手起兵造反了。”他也顾不得尉迟颉怪罪与否了。依眼前形式,尉迟颉江山未稳,又逢叛乱,确是异常棘手。蔚王暗中囤积的兵力原本就不容小觑,现在又有未央阁力挺,实乃如虎添翼。而慕连舟的参与其实根本只为颜如昔一人,若他卖个人情,让颜如昔劝慕连舟收手,这接下来的仗也好打得多。思及此,他微一扯嘴角,抬声道:“来人呐。”马蹄远、陌上擦肩慕连舟一造反,未央阁紧接着被查抄。颜如昔无处寻得慕连舟,只得朝城外奔去。出得城去,一片肃杀。平原千里人烟寥落,好容易远远瞧见逃难的百姓,颜如昔忙奔上前去询问蔚王大军的驻地。“这位姑娘,你一个人去叛军军营做什么。”那两鬓斑白的老妪见颜如昔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不放心得询问道。颜如昔只得道:“我找人。敢问婆婆知晓那军营在何处。”老妪正待回答,忽听得一阵马蹄疾奔而来,只见一队人马自远而近。那老妪见状慌忙拉过颜如昔,将她背转过身,又替她围了头巾,边忙活边道:“这么标致的姑娘可别让那伙爷们瞧了去啊,这年月,兵荒马乱的,日子真没法过了……”正说着,颜如昔便觉身后疾风阵阵,马蹄声渐行渐远。颜如昔本想借机询问那些马上之人,蓦地想到如今的自己功夫全失,只得任由那老妪扳过自己,给她围上头巾。转身的刹那,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白色身影,混杂在一群骑兵中疾驰而过。被扬起的尘土犹自等待着她的回首,可她却看着那年迈的老妪,轻轻一笑:“婆婆,谢谢你了。”蔚王大军的消息不难打听,寻了大半日,颜如昔总算在距城外五百里找到一支蔚王大军的驻扎营地。颜如昔下马,正要冲进去,却被两个看守挡了去路。“来者何人?兵营不可擅入!”“我要见慕连舟!麻烦通报一声好吗,就说一名叫颜如昔的女子求见!”颜如昔不由大急。如今的她早已被废去一身武功,别说舞剑,就是冲破眼前这两位防守都成了难事一桩。“慕连舟此时不在营中。”那两个看守互看一眼。慕连舟这名字如今几乎与蔚王平起平坐,营中早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颜如昔一滞,道:“蔚王呢,我要见蔚王。”争执间,却听一清朗之声响起:“放她进来。”颜如昔抬头,见蔚王正遥遥站在帐前,眉目如飘然之云。颜如昔心中一喜,朝着蔚王跑去。“王爷,我要见连舟,他去哪了?”颜如昔闪烁着一双墨碧色的眼睛,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蔚王一笑,温柔如斯:“他出去了,军中事多,江湖纷争也不少啊。不如颜姑娘先在营中歇下,待他回来我再知会你。”颜如昔只得点头答应,随着蔚王的侍卫离开。半晌后,蔚王隐了笑意,冷冷道:“来人。”一近侍忙上前。“事情完成前,不可让慕连舟知道颜如昔被放之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