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明白。”蔚王缓缓一点头,道:“给我看好那个颜如昔,把她在这里的消息封死了,走漏风声者,死!”尉迟颉卧床休养了小半个月后,这日太医终于允许他在御花园多坐了一个时辰。尉迟颉眼前的石桌上正放着那把成碧剑。他盯着那剑看了许久,蓦地伸手抓起那剑,猛得一扬,将剑直直丢入身旁的荷花池中。不过一个眨眼,一道青光舞空而过,接着便无踪无影,终结了所有的流光溢彩。这一扬手,又牵动了尉迟颉的伤口。他微一皱眉,愈发心烦意乱,只觉眼前垂首而立的侍卫宫女们个个令他觉得碍眼,喝退这些人后,好容易沉下一口气,向椅背靠去。慕连舟藏身假山中,紧盯着尉迟颉的一举一动。他忽又想起颜如昔。被带入宫前,李衡说,她被穿了琵琶骨。李衡说,她生死未卜。李衡说,被关在地牢中的,多是非死即残的下场。李衡说,李衡说,李衡说……李衡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恨不能替她去死。他握紧拳,紧紧抵着假山的石块,抵到皮开肉绽,抵到血染冷岩。他问李衡,为什么不直接带他到地牢。李衡却说尉迟颉下令不许任何人探牢,否则立即处死颜如昔。一阵钻心的痛如雷霆之电,刹那间从五指过便全身。慕连舟不傻。李衡之所以不带他去地牢,根本不是因为一纸圣令,而是要利用他杀了尉迟颉。犹记得李衡那张五官端正微黑的脸,看着自己的时候,目光不闪不躲。“慕阁主,江湖中人极重诺言。”“连舟既然答应了王爷,自会践实。”“那就好。”“连舟只是不知李将军何时倒戈于蔚王。”李衡负手止步,缓缓转身,看着白衣胜雪的慕连舟,道:“王爷深谋远虑,十年前便将我安插于蔚王府做眼线,不到万不得已时,绝对不会启用我这颗棋子。”慕连舟恍然。看来这局厮杀,尉迟颉是必败无疑。只是,如画江山,怎敌她挑眉一笑。他一世的胜败,唯她一人耳。半睡半醒间,尉迟颉总觉得有些冷。他不自觉得掖了掖身上的毯子,却怎么都不减凉意。他心中不悦内侍的不长眼色,却忘了他早将那些人屏退。一阵清风掠过,尉迟颉终于睁开眼欲张口唤人前来。这一睁眼却惊得他飞了三分魂魄。慕连舟正立在他眼前,目光刺人如钩,仿佛将他浑身每一寸皮肉都剐得鲜血淋漓。那风姿隽爽之人此时却裹了一身骇浪杀气,逼得尉迟颉不自觉得向后仰了仰。不过尉迟颉的惊骇在眨眼间隐得杳无,他眉峰一聚,面上复又阴沉。“颜如昔呢。”慕连舟看着他。尉迟颉冷哼一声,挑衅般看着慕连舟,道:“你的女人朕还未玩够,又怎能还你?”闻言,慕连舟只觉心肺俱裂,他一把握住尉迟颉的脖子,越收越紧。慕连舟手如铁箍,直叫尉迟颉转眼间便青了脸。慕连舟咬牙狠狠道:“我就不信我杀了你就救不出她了!”眼见尉迟颉意识逐渐模糊晕了过去,慕连舟忽然一松手,猛的转身出掌向后拍去。薛庭树结结实实地与慕连舟击了一掌,只觉内息顿时紊乱,趁着收掌跳开之际连忙调整气息。这一掌叫慕连舟心中着实吃惊不小,他感到一股极大的内力冲向自己,逼得他连退两步才稳了身形,霎时气息纷乱。慕连舟方知那日唐卿所言非虚。唐卿与薛庭树在蔚王府交手后,回去便提醒慕连舟晋王府内深藏高手,只是他没想到薛庭树竟与自己不相上下!薛庭树才调整好内息便慌忙上前确认尉迟颉安危,见尉迟颉紧皱眉头一息尚存,忙将其扶正,抵住他后背,渡了真气过去。薛庭树见慕连舟似要出手,他稳住尉迟颉的身子,道:“你且慢,陛下并不知道颜姑娘的下落!”慕连舟的目光透着怀疑,却没再出手。薛庭树又输了一股真气给尉迟颉,才起身道:“颜姑娘我私下放了,陛下并不知道此事。”慕连舟惊疑不定:“你为何做出此举?”薛庭树仰头,有些恍惚:“为了陛下,也是为了……我那师弟。”慕连舟眼角一动,看向昏迷不醒的尉迟颉:“你何时放的人?”“今日午时。”薛庭树道。慕连舟一震,扭头便走。“慢着。”身后一声唤,慕连舟蓦地止步,回过身,见薛庭树负手而立,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明眸玉面眉若春山,缎似的头发从肩上垂落,随着风起飘然而舞。他静静地看着慕连舟,缓缓道:“或许天意如此,叫你前往送命,那便由不得我心软。”慕连舟唇角一挑:“你觉得你杀得了我?”薛庭树想了想:“我不知道,可我应了陛下。”慕连舟道:“那便等你有把握了再来杀我吧。”薛庭树一叹:“我不能。”他挪开目光,深深地看了眼尉迟颉,道:“我没有选择。我不知道什么是最好的结局。我只知道,我的因果,由陛下起,由陛下终。”“况且,”薛庭树忽然一笑,如梨花乍开,“况且我未必输于你。”慕连舟抬眼看了看深红的宫墙,失神了片刻,才道:“好。如若你死,我会饶尉迟颉一命;如若我亡,”他顿了顿,沉声道:“替我照顾好如昔。”人事一朝非尉迟浚俯身,轻轻剪去面前盆景中斜斜伸出的绿枝,满意地看着被自己修剪的极为整齐的花木,放下剪刀,洗净了手,坐回塌上。“你看我这盆红豆杉,长得可还不错?”尉迟浚问身侧的李衡。“王爷精通花木之道,这树枝叶繁茂,形象秀挺,极是好看。”李衡由衷赞叹。尉迟浚复又看着那盆景,徐徐道:“我若不修剪那些横生枝叶,你道这树,又会是何模样?”李衡知他话中有话,并未开口。尉迟浚捧起热茶,冰凉的双手逐渐暖了起来。“如今父皇尚在人世,被迫做了太上皇,我若一举夺得皇位,你说我是让,还是不让?”尉迟浚轻吹着热茶。李衡顿时明白过来,沉吟了片刻,道:“让,是一定要让的,只是……”尉迟浚忽然开口:“大鹏无翅,与雉无异。”说罢,尉迟浚将茶递至嘴边,轻轻一抿,淡薄的唇无声中湿了一半。薛庭树靠在尉迟颉塌边,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上他的眼睑。感觉到指腹下微微的颤动,薛庭树蓦地抬起手,却见尉迟颉依旧未醒。他笑了,飘渺如南山之云。他缓缓将头放在尉迟颉胸口,听着他一下下均匀的心跳,心满,意足。臂弯中,是他的天下。而他的天下,只有他。尉迟颉醒来的时候,见薛庭树牢牢得抱着自己,一动不动地半伏在他胸前。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