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合去了群芳楼探望朱砂。这一日正好是群芳楼裁新衣的日子,苏合站在门口,看朱砂跟群芳楼的姑娘们叽叽喳喳地讨论衣服搭配,毫不疲倦地讨论了一下午。一直到裁缝走了,人都散了,朱砂才看到角落里坐着的苏合。朱砂愣了下,似乎有点犹豫,不过还是走到苏合面前,有些生疏地说:“师妹怎么来了。”“来看看你。”苏合笑了笑,“我忘了师姐一直都喜欢漂亮的衣服首饰。我会跟封四姐交代,师姐以后想买什么衣服首饰都可以,不必等着这一月一次的裁衣。”朱砂垂眸,“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这几年朱砂不是没试过逃走,不过她武功不济,苏合又与她同是枯荣谷门下,早防着她用药,堵住了她一切逃走的可能。于是朱砂也只好一日一日地在这群芳楼磋磨岁月。那书生她本是极喜欢的,但再多的浓情蜜意,时间久了也就淡了。何况那书生的城府也没有多深,当蒙蔽眼睛的感情淡了之后,朱砂也终于能看出多少真情多少假意,也就没意思起来。师姐妹两个相对无言。苏合沉默了半晌,忍不住说:“师姐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朱砂愣了下,明明是苏合突然来找她,为什么却问她有什么话要跟她说?朱砂惊疑不定地想了想,说:“我最近什么也没做,师妹,我知道我逃不了。”“……”苏合其实没什么目的,就是想跟师姐说说话。苏合想了想,说:“师姐身上这身衣服搭配的真好,不过刺绣有些繁琐,下次不如试试简洁些的云纹绣边。”“好。”朱砂摸不着头脑,有点拘谨又有点戒备地答应。于是苏合也实在想不到要说什么了,明明朱砂之前跟那些青楼姑娘们讨论衣饰讨论的还挺开心的。也许一个囚禁者想从被囚禁者那里讨关心,这种行为本来就挺可笑的。苏合轻轻叹了口气,说:“师姐,明年我也许会放你走,你想过离开之后做什么吗?”明年武林会盟之后,虽然她并没有把握短时间内铲除暗金堂,不过也许可以让暗金堂不再盯着枯荣谷传人。朱砂愣了下,谨慎地回答,“我没想过。”“师姐没事可以想一想。”苏合勾起唇,看着朱砂问:“师姐如果走了,还会回来探望我吗?”朱砂眼睛微微睁大,有些迷惑,更多的却是怀疑。苏合自嘲地笑了笑,不再等朱砂的答案,“我走啦,师姐有什么缺的就跟封四姐说。”苏合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一首不合时宜的诗——今年元月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当年陪她一起看花灯的那个人,已经娶妻,不再联络;那个每年都路过金陵,即使她避而不见也不曾气馁的人,如今恨她,要除魔卫道;两个陪她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争相对她好的人,一个已经在她看不见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死了,一个就在她身边,却搜肠刮肚连话都不知道该说哪句。☆、第78章 再胜岳清歌江韶果然没有消停。虽然这次送采买的孩子过来时加派了人保护,不过还是被江韶劫了。而且这次江韶不仅劫了孩子,还把二十七他们抓起来了,留一个人回来报信,让苏合去见他。真是,不怕死啊。他见她又有什么用呢?劝她放下屠刀吗?这又岂是言语相劝就能让她幡然悔悟的。又或者,他真的恨她入骨,打算亲自手刃她了?即使她自知罪孽深重,但又怎么可能认命地任他杀掉?岳清歌坐在一旁擦剑,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威胁的态度已经表露无遗。二十七他们是他的属下,若死于任务无话可说,但因上司昏聩而死,岳清歌绝不可能放手不管。到如此地步,苏合也不能再露出丝毫软弱的样子。苏合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抽离,在一边默默地看着自己调动目前能调动的人手,交给岳清歌,让岳清歌带人去杀了江韶。因为武林会盟在即,她能调动的人手不多。可即使只有岳清歌一个,决心下杀手的时候,难道还杀不了一个江韶?苏合觉得自己从心到血都是冷的。她依然不是没有选择。她在监察处羽翼已丰,对岳清歌的依仗已经不如原来那般大。她若执意保下江韶,并非不可以。若岳清歌不服,她也可以令自己的嫡系诛杀岳清歌一系的所有人。这无异于自断一臂。她终归还没昏聩到那个地步,这样玩弄权术。点齐人手,岳清歌立刻就要带人出发,苏合却有些不大想跟着一起去。她去,也许可以放任自己再任性一次救下江韶,哪怕囚禁他一辈子,也比死了好。但更大的可能,也许只能亲眼看着他被人杀死,毕竟高手过招,生死只在毫厘之间,根本容不得人阻止。岳清歌有些不耐烦地低头看还在磨蹭的苏合。苏合叹了口气,拉过一匹马,翻身骑上去,点头说:“出发。”湿冷的寒风刺骨,苏合即使围拢了银狐皮大氅,还是觉得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把她整个人都吹透了。她恍惚着想着,不如就依了江韶,她再也不做这监察令,与他并骑走天涯。可是,这好不容易到手的权力真的就放弃了吗?她要重新去当弱者吗?耗资无数,历时七年刚刚建成的监察处,还未有大的功绩,她这个监察令就要撂挑子,皇帝陛下会派人天涯海角追杀她的吧?就算是她凭着这些年的情分,继任监察令高抬贵手,阳奉阴违地放她一马,正道武林能容得下她吗?暗金堂烧枯荣谷,杀师父的仇,她不报了吗?江韶要为了她,抛弃雨花庄的基业浪迹天涯,被朝廷追杀,被暗金堂追杀,被正道武林追杀,与天下为敌吗?江韶能吗?她相信江韶吗?苏合苦笑,她已经可以为了维护手中的权力去杀江韶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挣扎给谁看?苏合还抱有幻想,江韶别那么傻,一个人等在那里。他在江南一带朋友颇多,约几个帮手也是好的。然而到了约定地点,最后的幻想也破灭,江韶只有一个人,带着点了穴道捆了手脚的二十七他们等在那里,看着苏合一行人来势汹汹,不闪不避不畏不惧。他一个人站在那里,渊渟岳峙,身上有剑气透体而出,让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忍不住别开眼睛,仿佛被锋锐所摄。人多势众,岳清歌也懒得再玩躲在暗处偷袭那一套,直接把江韶围了起来。苏合轻轻夹了夹马腹,越众而出,冷冷地扬起下巴,说:“江韶,你数次阻挠我门下办事,如今竟敢孤身赴约,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么?”银狐皮大氅衬得她肤色如冰雕雪砌,她高高在上地坐在马上,态度傲慢又冷漠,言语间又满含杀意,仿佛真的已经放下了过去种种,下定决心杀掉江韶。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