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霓虽看不见那边,此刻却能想象出他凶神恶煞的表情,最后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踮脚探首,隔着雕花窗栏,恰好瞧见崔四娘子身后那名嬷嬷,猛然间朝着季湛扑过去,口中恶狠狠喊道:“你这逆贼,老身跟你拼了!”老妇手中寒芒一闪,刀锋在冰冷面具上映出一抹雪亮。直到利刃近在咫尺,季湛才轻轻动了动手,像是不愿跟眼前这妇人有任何身体接触,只手握住了刃身。鲜血霎时从指缝逸出,顺着刀柄淌落。接着,手猛地向后一掰,胡嬷嬷握刀的腕子顿时折断,发出骨裂时悚然的“咔嚓”声。刀尖调转,一寸一寸极其缓慢地,探向胡嬷嬷的眼眶。她口中发出惊恐的尖叫,陡然转至凄厉,利刃浅浅扎进她左眼眼球。哀号声刺耳,一窗之隔的陆霓心头猛地揪紧。恍惚间,眼前这幕与三年前重合。当时的任嬷嬷也是这般,手握秋水簪扑向季以舟。所不同的,眼前这人是主动行凶,而任嬷嬷,是被她推出去——送死的。陆霓隔着一堵墙,此刻分明感受到季湛勃然而发的杀意。未被面具遮掩的半张脸,在黑暗中白得发光,唇色鲜艳如血,勾出一抹冷漠的弧度。随后另一只手抬起,照着刀柄一拍而落。利刃洞穿眼眶,继而贯颅而过。胡嬷嬷斜斜歪倒在地,身体尚在微微抽搐,口中断断续续:“你、这……逆……”血腥的场面令陆霓一阵眩晕,头歪在窗框上,不意磕到鬓边玉簪,“叮”声脆响几不可闻。她连忙转过身,背抵着墙,谁想玉簪松动从发间滑落,摔在青石板地面断作两截,这下动静便有点大。她一面蹲下身,另一只手紧紧攥住白芷,按捺住她就要脱口而出的惊呼。这光景,崔四娘子早吓傻了,瘫坐在地语无伦次:“别、别杀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季湛看也未看她一眼,目光转向夹道侧墙的雕花窗栏,眼神幽邃难明。长随李其小跑着从他身后过来,看见眼前一死一瘫,倒是一点意外都没有。季湛轻一挥手,“送表小姐回府。”李其应声,后面又走出两个军士,抬走了胡嬷嬷的尸首。他则站到崔四娘子边上,看人扒着墙几次用力站不起来,脸上显出些为难,却并未伸手相扶。等着人好容易站直了,这才道了声:“请吧。”季湛这时,已到了月洞门外,冷冷瞧着蹲在墙角的二人。断作两截的玉簪被陆霓捏在手里,她双手抱膝,仰头怔怔看着门外的人。当年那个温暖、体贴的少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样的残暴冷血?联想到先前那股杀意,她心虚地垂下眸子——大抵,这里头多少有她的责任。那么,他为何要在此处截住——昌国公夫人派来觐见太后的人——不惜在宫中杀人灭口。恰才寥寥几句对话,似乎……季湛这新任家主,与嫡母之间,有着某些微妙的敌意,且,是瞒着太后的。这层深意,再次映证了她今夜的想法。季湛垂在身侧的手沾满鲜血,凝在指尖一滴滴淌落。少了只簪子,一缕青丝垂散下来,被她勾在耳后,站起时尽量从容,柔声提醒他。“你受伤了……”话一出口,她赶紧咬住唇,第三回 了。对方本就冷凝的气场蓦然加重,陆霓几乎能透过面具,看到那双眼变得腥红凶煞。他突然一弯腰穿过月洞门,大步朝她走来,沉沉步履如山,带着强大的压迫感。这架势,似乎要生生克服恐女症,过来亲手掐死她。白芷一惊,立刻站到长公主前面去。陆霓赶紧把人拉回来,往身后推远些,一面低声道:“玉露拿来。”白芷不明其意,仍是从怀里摸出长颈玉瓶,悄悄塞进她手里。“别动。”她又叮咛一声,随后,缓步迎上。对方立时顿住脚,她仍谨慎地一步步挪近,像在试探凶猛野兽的安全距离。终于,在离得尚有两臂的距离,陆霓站定不动,伸出手,玉瓶置于掌心。“这个可以止血。”像他这样的人,或许经常受伤,仅她所见就有三次了,身上想必常备得有伤药。但,这是她的示好。对方凝结的寒霜似有消退。半晌,季湛沉默伸出手,自她掌间拿过玉瓶。“你伤了手,不然、本宫帮你……”她话没说完,季湛已单手推开封口,玉瓶一倾,“咕嘟咕嘟”,整瓶玉露被他尽数倒在左手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