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菀道,“我要睡觉。”阿万一步三回头,委屈巴巴地迈出了门槛,坐在门口,看了会门前栽满了碧绿荷叶的池塘,立时又高兴了:“阿万去找蚯蚯!”门外阿万快活的声音传来,郑菀施了个隔音罩,可之前的慌乱感丝毫未曾褪去,反倒越发明显。她强制自己进入睡眠,却发现,怎么也不成。快睡啊。睡了就能做梦了。郑菀开始属羊,数到一万只的时候,终于睡着了。可这回的梦很乱,一会儿是山山,一会儿是阿娘,一会又是阿娘抱着山山,嘴巴张啊张的不知在对她说什么,郑菀拼命想要听清,却什么都听不见。她猛地睁开眼睛,窗外鸟鸣啾啾,她窗忘了关了,有风从窗口灌进来。昨天那等心都快跳出胸口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像是虚惊一场,可郑菀却再坐不住,直起身便往外走,一路行到风妩城,来到长鹿书院,看到阿耶阿娘都还好好地在那,才松了口气。“菀菀来的正巧,来,吃早饭。”下阶元米做的米粥熬的很稠,看得郑菀胃口大开,她干脆坐下,就着一点萝卜青花丝儿,整整喝了两大碗,最后摸着圆溜溜的肚子,道:“阿娘,你拌的这丝儿,菀菀一辈子也吃不腻!”王氏笑盈盈地:“那你带回去吃些?”修道之人还有这等对话,十分稀奇,但对郑菀来说,却是稀松平常。她并未辟谷,也未戒五谷,所以,吃吃喝喝从未断过。正说着话,门外又“笃笃笃”想了起来。“谁啊。”郑斋上前开门,门还没开,便听书远山长的声音响彻云霄:“郑先生,有人到你家来提亲来了!”第155章 “提亲?”郑斋一愣,开到一半的门栓停在半途,又“唰的”拉开,但见不大的小院门口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书院山长一改平时趾高气昂的模样,半塌着腰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见他来,还朝他露出个谄媚又讨好的笑:“郑先生来了啊。”其他人,不看着装,只看那通身的气质,郑斋便知道,与他们这些不能修炼的凡人不同,这些人个个都是仙士。仙士们都穿着一样的广袖白袍,站之便觉飘飘欲仙。各自袍摆上都绣着剑式的纹样,有三把小剑的,有四把小剑的,最高的,则是为首那人,六把小剑——郑斋忍不住眯起眼看。熹微的晨光才悄悄爬上东天,透过枝丫细密地铺陈开来,轻轻地撒了一地。那人昨日才见过。只是一身白衣换成了绯红大袍,头发整整齐齐地用同色系丝绦绾成一束,可即便是这般热烈的颜色,也被他穿出了一身寂冷。郑斋私心里,其实并不爱这样的人。太寂寞太冷清了,委实不大适合自己那爱笑爱闹的闺女。“贤侄?”郑斋故作不知,“何故来此?”“郑先生大喜,郑先生大喜啊。”崔望没答,反倒是一旁的山长抢着报喜,他捋着山羊胡,笑得一脸的菊花都开了。“离微道君特来向郑先生您的女儿提亲,大喜事儿啊。”郑斋是何等样人,山长那艳羡到恨不得取而代的眼神哪里看不出来?可他不觉得大喜,反倒觉得大惊。“贤侄,你这便有些强人所难了,昨日老夫便与你说了,菀菀的婚事全由她自己做主,现下,菀菀可还没应承——”“——阿耶,我已经应了。”郑菀不知何时走到了门旁,正笑盈盈地站着,从院内看崔望。“崔望,你来的好快。”李司意折扇一合,扬声便道:“尽欢真君,日未东升、城门待开之时,我小师弟便率我等在风妩城外候着了。”郑菀下意识看向崔望。崔望未着一词,唯一双透亮澄澈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她,眸中笑意浅浅:“是,情迫心切,一刻不能等。”郑菀:……她的心一下子软了。原先怪他太急切太鲁莽,才应下亲事,第二日便来提亲——可这样急切的、坦诚的,又因这急切坦诚而显出十二分可爱的男人,让她连怪上一句的心思都生不出。“罢了,进来罢。”郑菀退开一步。郑斋则愣愣地看着情形急转直下,下意识“暧”了一声:这、这便……应了?他下意识随着女儿往后退,小院门口让出一段,崔望便掀袍进了来。这时,郑斋几人才注意到从游廊一路蜿蜒出去的红漆木箱,木箱一抬抬落地,全是上好的紫檀木,雕龙刻凤,精工细作。一眼望不到头。箱子两旁,立着两列白袍束冠的青年男子,个个身姿笔挺,英姿勃发。“伯父,事急从权,聘礼准备得仓促了些。”郑斋:……暧,暧?这还仓促?他看着一抬抬由白衣仙士们送进来的聘礼,只觉得这位道君从头到脚都透着虚伪。郑斋呵呵一笑:“不仓促,不仓促。”昔日能言善辩的首辅大人,对着这么个上来便想将自家亲闺女叼进窝里的大野狼,笑得十分勉强。山长则艳羡地看着不断往里搬的檀木箱,眼看小院都快装不下了,这聘礼也才搬了一小半——玄苍界仙士们成婚,哪里有这许多俗礼?更别提一位妙法境道君,亲向凡人提亲,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仙士们成亲,有师门的,都是跟师门提亲;没师门的,也是自己应承,怎么样,也轮不到一个凡人做主。而郑家这位做了仙士的闺女,他也有所耳闻,甚是依恋她这对凡人父母,跟没断了奶似的,三天两头往书院跑——离微道君肯向她凡人父母提亲,怕也是爱屋及乌。山长艳羡还是泛泛,唯有握着聘礼单子的郑菀,才知手中这礼比千斤还要重,压得她手骨都快折了。瞧瞧,什么苍海的蛟龙筋,冰川的万年雪莲,千年鲛珠……莫要欺她不懂得行市,这礼单上的东西,都能抵一个大宗门的宝库了,还有许多是现今失传的珍罕物事,有价无市。“崔望——”郑菀张口,正要说话,却见崔望一拂袖,突然从袖中放出一对儿鸟儿来。“邕——”“邕——邕——”鸟儿扑棱着飞到半空,翅膀展开约有三丈,它们仰天长啸,周身奔腾着赤色的火焰。底下顿时一阵躁动。“赤炎鸠!那是赤炎鸠!”“赤炎鸠已经近百年没在玄苍出现过了罢?听闻上一次露面,还是在极北冰川,天樽门常妩道君和白升道君领了数十位无妄境前辈去围捕,都未捕到。”“说起来,这赤炎鸠也算是凤凰后裔,虽说血统稀薄陈杂了些,可也十分难得了。”在赤炎鸠的“邕邕”声里,崔望微微垂下了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