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昭走上前去。直接朝着个叫刀疤的高大汉子走去。有只骆驼缓慢地站起身,驼背上厚重的褡裢跟箱笼随着它的动作,发出丁铃哐啷的声响,一下下拍击着它壮硕的背部。谢姝宁已不是头一回见到骆驼这种生物,但每一回都会打从心底里对它们产生敬意。古道漫长。若没有它们负重而行,单凭几个人,是难以通过的。而此刻,映入谢姝宁眼帘的那个汉子,亦如骆驼一样坚毅。同行的客商都已被漫漫旅途磨光了精力,唯有他依旧眼神如鹰,身板笔挺。谢姝宁打量着那些挂在驼背上的货物。隔着箱笼,她也猜得出里头是丝绸跟茶叶。这些东西,从西越的江南城镇远道而来,穿越大漠去到另一端,就能获得十倍的价钱,怎能不叫人心动!同样的,她也心动。她不由望向了正在同刀疤低声交谈的舅舅。自从进了于阗,她就渐渐发现了些不同寻常的端倪。她的舅舅,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简单。这一支驼队,密密麻麻百余人,规模绝不能算小。可她从宋延昭口中得知时,他用的却是相当漫不经心的语气。由此可知,他手里远有比这人数更加庞大的商队。她仔细打量着。商队中有一群人是单独坐在另一侧的。这群人的身上虽然也显现出疲态来,可刀依旧未曾离手。是职业的刀客。这群人的存在就像是西越的镖局,但价格却远胜过普通的镖局。谢姝宁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这其中的信息。要雇佣一支刀客队伍的价钱,所带货物能换取的钱财货物……就在这时,宋延昭同刀疤说完了话,唤她,“阿蛮。”她收敛心神,匆匆走了过去。宋延昭拍着她的肩头,笑着同刀疤道,“这是我外甥女,叫阿蛮。”话毕,又对谢姝宁道,“叫刀叔。”谢姝宁从善如流地唤了声“刀叔”。对面的黑脸大汉因了面上一道自眉骨到左脸的刀疤而显得有些狰狞,但他笑起来时,声音洪亮,神情爽朗,叫人心情舒畅。见过礼后,宋延昭便先带着谢姝宁回客栈去。商队也需要休整,不可能立即便启程,干粮饮水,都需要准备妥当才能出发。所以时间,定在了两日后。这一天夜里,谢姝宁却翻来覆去,许久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边城的月夜显得格外凄凉,叫人夜不能寐,也总是容易叫人想起心事。第140章 敦煌她蜷在厚厚的被窝里,勉力让自己沉到梦境中。前世今生,两辈子了,她却还是头一回出这么远的门。许就是因为如此,叫她忽然间对自己身处的境地产生了怀疑,觉得如梦似幻。她从不觉得自己长情,甚至偶尔还会认定自己健忘。可那块从她身上落下来的肉,却总是时不时就浮现在她眼前。在这样寂静的深夜里,尤是如此。箴儿的笑颜,像是最美的月色,在风里悠悠飘散开去。清晰得能令人听到他甜甜唤母亲的声音。明明,连儿子的脸都已经记忆模糊了。可笑颜跟声音,却仍旧那么深刻。哪怕深陷梦境,谢姝宁依旧长长叹了声。浅眠的玉紫听到声响,霍然睁开眼去看床上睡着的人,却见她裹在被中,呼吸平稳,并没有苏醒,这才放下心来。两日过后,谢姝宁一行人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这一去,最重要的东西当然是饮水。旁的东西再重要,都不会重要过命去,而在这里,水就是命。没了水,谁也别想活着走出无垠的沙漠。好在驼队里的其余人,都是在这条商道上来来回回走惯了的。宋氏也显得执拗起来,疲倦困顿都能忍,环境差,也无事,似乎走过这些路后,她的心智变得愈发坚强起来。谢姝宁瞧着,不免有几分讶然。但这是好事,她其实也高兴着。这样的状态下,宋氏的精神却一日胜过一日,好了起来。她对敦煌,充满了期盼。敦者,大也;煌者。盛也。敦煌者,乃是辉煌盛大之意,是这条绵延数万里的商道上。咽喉之锁钥。正如天下人所知的那样,它掌握着西域最大的绿洲。牢牢扼守着西域的命脉。历经数代,西越改朝多次,并非没有对西域这一块动过念头。敦煌地处要冲,又接壤多方小国,乃是极重要的城镇。因此,从西越朝的前身大越王朝开始,便已表现出了对敦煌的极度渴求。只可惜。历代敦煌城主都不是好对付的。一来当地环境复杂,不易发兵,二来却也正是因为敦煌的缘故。所以这么岁月长河里,敦煌依旧是敦煌。而不是西越的敦煌,它牢不可破。这块肥肉,谁都想啃,却是谁也啃不动。史书上记载,昔日西域诸国也曾归附过中原大朝。可最终。依旧不了了。对谢姝宁来说,那已是极其久远的历史了。她所能看到的,只有前景。如宋氏一般,她亦对敦煌充满了期待。只二人期待着的事,不大一样罢了。她有心锻炼已经改名成冬至的立夏一番。所以索性便让他去跟着领队的刀疤一道。其实心里清楚得很,如果这一支队伍不是舅舅自己的,绝不会有人愿意带着她们这几个女的出行。好在这一去,并没有意外发生。驼队顺顺当当的,出了一望无垠的沙漠,踏入了敦煌的地界。就连宋延昭都忍不住感慨,这一回的运气好得不能再好。但长久的旅途,又时时处在高度紧张的情绪里,卸下压力的那一刻,众人皆被疲惫袭倒。双脚终于踏上了这片绿洲,可谢姝宁却已经没有了欣赏的气力,她只求能立即来一张床,好好地睡上一觉,睡他个天昏地暗。然而进了城,还要继续往宋延昭的府邸去。进城的那一刻,起了大风,吹得周围的胡杨树簌簌作响。天空上,似有云层堆积。宋延昭一行人不由加快了脚步。而宋延昭的府邸里,他的妻子莎曼像是有所感应,忽然睁开眼,自胡榻上起身。她的眸子,碧蓝的,像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水。微微一笑,眼角弯弯,就满是万种风情。侍女上前来为她加衣。她大张着双臂,忽然道:“去请公子回来。”异族人的脸跟身段,自她口中说出的话却是再精确不过的西域语,叫人咂舌。然而侍女开口,说的也是西越语,只是显得笨拙许多,语调古怪。很快,侍女就下去寻宋延昭的独子舒砚回家。莎曼则眯着眼睛笑了又笑,亲自领着人去客房将器具摆设衣物都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自从听说谢姝宁母女也要来时,她就立即吩咐人将这些东西都安置妥当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