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庄,你杀孽滔天,你说的话,一个字都不可信。” 张玉庄低低一笑,断臂处鲜血淋漓,但他并不在乎,确认过成意此时不会主动把玉环还回来,他缓缓收回手,吐出了一个词:“蚂蚁。” “曾经,我还是个人的时候,会在大雨滂沱下护一窝蚂蚁,让他们免受水流侵扰。” “但是天在头上,为它们撑伞的我也在它们头上,它们会怒骂大雨无德,让他们流离失所,却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应当保护它们。” “等他们重整旗鼓,便会爬上我的屋梁,啃咬木柱,反噬之时,它们不会在乎屋顶塌下来,我会不会被砸死。” “成意,妖怪是不会懂得感恩的,当保护成为常态,正义和道德就不是会被珍惜的东西了。” 张玉庄扭了扭脖子,抬眼看过去:“我不想对你动手,把东西还给我。” 气氛瞬时僵持住,成意垂目静思片刻,不置一语。 正待张玉庄还要说什么时,忽地法力大作,成意周身龙气勃发。 恍惚光影里,成意说:“我知你要说什么,但我不能让你再错下去了。” 张玉庄静静地看了片刻,忽而摇头笑道:“成意,你每次的退路都只会幻出真身来一名相搏吗?” 他唇起唇落:“我真不屑于看你如此姿态。” 这话说得实在太过游刃有余,成意不禁为此紧了眉,他警惕地看向张玉庄,却见后者缓缓抬手,凭空招出了一册灵光闪烁的卷轴。 “我从没想过,在你们面前坦白是如今这样的情状。” 司江度感受到了异常,冷声说:“这是……天地规则?” 张玉庄不多言说,只是冷漠地看着他们,手指在卷轴上轻轻一划。 随他如此漫不经心一个动作,天地间仿佛消失了什么。 “我忘了说,成意,我还要神骨,我要你的神骨。” 成意看着那一栏消失的名字,脸色骤变:“你做了什么?” 张玉庄惊讶于他丝毫不在乎自己想要杀他这句话,反而先关心那一族消失的生灵,复又平静下来。 是了,龙族是这般的。 “你可放神识去看看,我刚才划掉的这一族,天地间还有吗?” 事实很快得到了验证。 随着神识一点一点收回来,成意的心也逐渐凉了下去。 刚才灵卷上出现的那个名字,天地之间再也搜寻不到气息,都随着张玉庄一指划过而消散了。 这是张玉庄第一次展现自己的力量,他告诉成意,天地存亡,只在自己喜怒之间。 “你为什么可以……” 张玉庄平淡地笑了:“我为什么可以更改规则?因为这个规则是我建的。” 这是多少神仙梦寐以求的能力,可此时从张玉庄口中说出来,却半点都不能感受到有何欣喜之处。 多么可笑,他这样,护不住一个宁恙。 他这样,又懦弱到不会因为愤恨而覆灭三界。 他这样,一直都是个笑话。 再开口,张玉庄只觉得自己实在太过疲惫。 “你明白了吗?这是我的力量,你们是在蜉蝣撼树。” 他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 张玉庄期待成意能站在他这边一次,或者谁都好,跟他站在一起。 哪怕一次。 他想说服成意和司江度,却无力地发现自己的语言是多么匮乏。 直到这一刻,张玉庄才看清了自己其实很懦弱。 意料之内,他在成意眼中看到了决然。 金色龙鳞在他身上浮现,磅礴力量席卷开来。 张玉庄皱眉,正要出手,却发现自己被一股无形力量所困。 这股力量不足以伤害张玉庄,却足以限制他的行动。 混沌之中,张玉庄才意识到成意用了半龙之力将他限制在此。 他们相隔几步,金光为障。 成意似是感知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看向手中这枚玉环,复又抬起眼,张了张嘴,终究也没有问玉环中的残魂是谁。 但他却以龙神之名起誓:“此后,若张玉庄再由天地规矩滥杀无辜,那么,这枚玉环也会随之消散。” 这是一道不容拒绝的誓言。 成意说:“我拦不住你使用这本事,只好用这样的下作手法了。” 龙威天生压制幽怨,张玉庄本身元神就未能恢复,挣扎不破这个困局,只能眼睁睁瞧着成意和司江度带走了玉环。 带走了宁恙。 场景交错,他似乎看到了昔年预知中,那个玄衣男子。 他又把宁恙带走了。 待张玉庄竭力冲破成意困住他的法障,已是江度堕魔之日。 司江度在天地之外另开一境,自此和月舟再不相见,他们之间连着长相思,神魂早已牵在一处。 若是他们天各一方,张玉庄确实无法从月舟身上掠夺涅槃之力。 这还不算,成意殒身镇魔,带走了玉兰的禅心。 至死,他都没告诉说玉环、宁恙在哪里。 张玉庄不知道成意和司江度究竟商量了什么,竟然让他们做出如此选择。 成意好似深知张玉庄有多么无可救药和疯狂,以至于他不惜做出更为疯狂的选择。 他们宁愿让月舟误会,让玉兰苦恨。 都不愿意听一句解释。 所有无力终于在这一天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