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躺在床上,原本丰满的脸颊凹陷下去,他半闭着眼,像是在睡觉,又像是在看他。 一张棉被都会压得他喘不过气。 爱洛斯走到他身旁,没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只有将死的气息,弥漫在房间里。 爱洛斯很快意识到,父亲已经说不出话了。 威严是人们对国王的不二印象,可躺在床上的人已经失去了威严。 爱洛斯伸出手,国王摸索着握住他的手,却直直望向他身后的挂画。 他有着一双茜红色的眼睛,所有子女里只有爱洛斯继承了这浪漫的瞳色。 爱洛斯的手在国王眼前晃了晃,确认了他第二个猜想。 真糟糕,国王不仅说不出话,也看不清自己。 “父亲,是我回来了。爱洛斯。” 他介绍着,心中想不可抑制地感叹。 温曼王国不可一世的国王陛下,如今也终有这副模样。 日记中写国王是个高瞻远瞩的人。 父亲,今日是否也在你漫长的计划当中? 国王当然不会知道他的想法,只是屈起食指指骨,用力晃了晃手。 爱洛斯看到他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 “你想要戒指?”爱洛斯问。 国王晃了晃下巴,手用力锤了一下床板,戒指就磕在床沿几乎要被他脱掉。 “是要给我吗?” 国王终于闭了闭眼。 爱洛斯从他宽大的手上取下那枚戒指。 国王像是放心了下来,他攥住爱洛斯的手,让他的手握紧它。 手掌、手腕、小臂与手肘,那只布满褶皱的手顺着爱洛斯的手臂往上攀爬。 爱洛斯不知他要做什么,为了让父亲如愿,他俯下身。 那只手就顺利爬到了他肩膀上。 接着,虚弱的国王在他肩上用力一推。 爱洛斯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险些被他猛然加大的力道推倒在地。 国王发不出声音,但一个喊声乍然回荡在爱洛斯脑海: “跑!” 他忽然想起在他年幼时,某次打猎。 深林幽暗危险,爱洛斯太小了,他第一次站在这仿佛会吃人的林子面前,不知从哪里进入才不会被荆棘勾破他的丝绸袍子。 牵着猎狼犬的父亲,在松手的同时推了他一把。 “跑!” 他当时就是这样喊的。 跑,要么死。 爱洛斯惊讶,他一片空白的记忆被填上了一点。 国王也已经用尽了力气,跌回床榻。 爱洛斯只犹豫那一秒,随即转身拉开门。 拉开门的那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 门外没有了阳光,取而代之的是黑压压的人群。 继母、大臣、医师,还有他的四个姐妹兄弟,以及守卫,全都站在走廊里,将这方寸之地,围得水泄不通。 阿尼亚在人群中,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拿下他!拿下那个弑君者。” 王后涂着银彩的指尖指向爱洛斯。 爱洛斯想跑,但四周雪亮的盔甲蹙拥过来,他轻易被押住。 医师匆匆进门,又出来。 公布了国王薨逝的消息。 一切只发生在片刻之间。 爱洛斯被指认是最后见国王,有最大可能致使国王断气的人。 他被七手八脚地送进地下,铁质牢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牢中的气温低得吓人,呵气都能看到白雾。 身在狱中的人,却难以冷静下来。 爱洛斯看着自己擦伤的手腕,不由心中生出: 这一切其实是一个骗局,说不定连日记都不是他的。 他遇见的种种,不过是为了将他骗进来杀罢了。 但那显然不是真相。 真相是外出的儿子刚一回家,企图瓜分父亲财产的四个兄弟姐妹,就选择了用尽各种办法率先除掉他。 可怕的是他们并非普通家庭,瓜分的不止金钱,还有滔天的权势。 他放弃权力还不够让他们心安,他们要他放弃性命。 爱洛斯本以为情况没这么糟糕。 思前想后,也只能是那个原因了: 他的老师太厉害。 遵循温曼王国的祖制,在没有指定王位继承人的情形下,有两个办法选出新国王: 其一,诸位王储直接票选王位继承人。 显然,除非遭到性命威胁,不然不太可能在这个环节就诞生国王。 至少三百年来,没有一任国王是兄弟姐妹选出来的。 其二,若是意见不能统一,就会请出国师。 历代大国师都是王国中学识最渊博的人,国王会钦定的一份继任者选拔规则,寄放在他那里,以备不时之需。 由他公布后,他会领导大臣们监督王储,找出最后的赢家。 而在国王所有子女里,爱洛斯自幼爱玩,将恶作剧当做打招呼。为此甚至一度醉心神秘学,好奇那种让人目瞪口呆的能力。想学魔法,就不得不在图书馆长时间与书为伴。 他因此成为了大国师疼爱的徒弟。 正因为这个的原因。 哪怕爱洛斯表现得对王位毫无兴趣,余下几人也不会放心。 只会想将他尽早除掉。 但是真的除得掉吗? 正在此时,地牢通向上方的台阶顶上,那生锈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