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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抱拳朝紫禁城方向拱手道:“此事李鸿章不敢做主,还需请得朝廷的意思才行。”
“阁下,我的政府给了我三天的时间,三天后。欧洲军将东调满洲,同时吉林、黑龙江将驱逐所有清国军队。希望您能谅解。”璞第科还是心平气和地说着威胁的话,还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李鸿章的神色,不过落进他眼里地,除了老迈和苍白之外一无所有。
李鸿章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作出像是认真思考的模样,半晌才叹息道:“看来,大清和俄罗斯的友谊真要结束在老朽手中了。璞第科阁下,吉林、黑龙江的大清军队可以南移到辽西,不过,如果俄国从欧洲增调兵力,大清不排除与日本签订类似条约地可能性。噢,有个事儿还需要您转告公使阁下,盛京将军府和武毅新军总理营务处会保证一万六千俄国战俘的安全,对此,公使阁下无需多虑。”
璞第科愣了愣,真要把清国逼到日本人那边去地话,他和公使以及各种形式的外交人员都应该卷铺盖回欧洲的冰天雪地了。讹诈是有限度的,高明的讹诈者往往能够在对方的底线和自己的欲望之间寻求平衡,高明的讹诈者在自己退让的时候往往不会被对方察觉。
“阁下,《中俄密约》的相关条款不会允许满清中国与日本结成同盟,那将代表着战争!我的老朋友,您难道忘记六年前的《马关条约》和刺杀者了吗?”
李鸿章努力让自己的神情带着笑意道:“不,老朽现在更记得辽河与大凌河的战争,人老了,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是不妥当的。阁下,此时我们最应该讨论的是赔款数目的问题。”
见讹诈没能得逞,璞第科站起来向李鸿章欠身施礼道:“这不是本人的职权范围,请阁下与格尔思公使阁下商谈赔款事宜。告辞!”
李鸿章无力地挥挥手算作道别,旁边的张佩纶巴不得这老毛子快点滚蛋,忙伸手示意,很恭敬地将“客人”送出贤良寺大门。当他返回李鸿章房间时,恩相大人已经披了一件外衣,笑眯眯地端坐太师椅上了。
张佩纶惊道:“大人,您怎么起身了?”
李鸿章笑着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方才那个口头协议一成,《东北方略》大势已现呐!”
“协议?口头协议?”张佩纶可是一直在旁边听着谈话的,此时一头雾水地弄不清楚什么口头协议达成了?
李鸿章叹息道:“唉,吞进狗嘴里的骨头哪里有吐出来的道理?佩纶啊,你说说看,如果老夫据理力争,让焘儿摆出大军来助阵,让俄人乖乖地退出满洲,那会怎么样呢?三国的戏就演不下去了!老夫想,在满洲问题上让让步,可以答应俄人保留一些护路队,只要他有军队在,那么他就不会真的就范撤出满洲,迟早会跟日本人交手。不过,在赔款数字问题上,咱们就要大大地压上一压了。”
张佩纶明白过来,这才理解到璞第科匆匆告辞的原因。
“您是说用答应俄人保留护路队来换取赔款数字的降低?”
李鸿章漠然地看着门窗的花格子,半晌才叹息道:“老夫留下这颗棋子,就看今后焘儿怎么去利用了。”
张佩纶听出李鸿章的话意,忙道:“大人,您布下的这颗棋子还得您来用,李焘不是说过三、五年内日俄必有大战的吗?届时,您就能看到李指挥十五万大军匡复东北!”
“男怕过九,老夫七十有九了,这八十恐怕……”李鸿章见张佩纶要劝解自己,忙抬手摇了摇,轻松地笑道:“都是久经世事的人了,谈论生死又有何妨?!李焘能够立足辽西,能够践行《东北方略》,也必然不会亏待你和莲府的!终究,你是他的长辈,今后多多辅佐于他吧!梁启超一句话说得好啊,‘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嗯,这个变局眼看着就要来了,照老夫看来,窍眼就在辽西,就在焘儿身上!”
张佩纶轻哼了一声,有些不屑地道:“梁卓如落寞东洋,危言耸听聊以自娱而已,大人不必当真。朝廷新政酝酿推行,局面必然为之一新,加之李焘的《东北方略》除去两个恶邻之威胁,大清中兴指日可待呢!”
李鸿章斜眼看了看张佩纶,淡淡地道:“就靠那些个亲贵王公能够成事儿?大清国事就是坏在这些个人手里!拳变何以酿成国祸?佩纶呐,你真还没有看透,没有梁卓如看得透彻啊!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至理名言!
张佩纶思索片刻,惊道:“那,我等该如何处之?”
“跟着焘儿,他不会亏待你们的。”李鸿章重复了方才的叮嘱。
张佩纶默然点头,却一时之间想不出能宽慰岳丈大人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