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德国公使拜会九门提督消息的周馥匆匆赶到崇文门却迟了一步,没有见到半个德国人影,只见到载振和另外一个外务部官员端坐堂上与李焘叙话。
“大帅,德国人……”
李焘能体会周馥的心情,还不是怕自己在与德国人的交道上吃亏,还给朝廷落以什么把柄嘛!他挥手向门口的金树炳示意“闲人勿扰”后,笑道:“周翁莫急,德国人来此是拉皮条。请坐下,容李焘回府后慢慢跟您说。”
周馥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却见李焘神色如此镇静,也只得收拾起心情,这才与载振见礼。
载振也顺便地介绍了同来的外务部官员:“这位是即将出使英、意、比三国大臣,张德彝大人。”
周馥却早已识得张德彝。北洋的幕僚代表人物和同文馆早期学生,曾任光绪帝英文老师的汉军旗人张德彝之间,曾经有过多次交道。因此,两人没有按照官场的礼节打千作礼,只是点头微笑一下,就扯上了张德彝身上的差使:“在初,此任艰难呐!”
李焘这才出声笑道:“张大人此任却并不艰难。刚与八国打了一场仗,咱们吃了亏、赔了钱是事实,却因俄人占据关外,英国人对咱们的驻外使节会客气很多的。不说这个,还是请张大人聊聊目睹之法国巴黎公社吧!”
因为周馥介入而断掉的话题接续上了。
张德彝凛然作色,尚未开口就“唉”了一声道:“巴黎公社爆发地前一日。张某随同崇厚(满族洋务派官员,曾任北洋大臣)大人抵达巴黎,第二天,巴黎大乱。梯也尔阁下的凡尔赛军队很快就开到巴黎,公社叛军与凡尔赛军队打了两个多月,最终是公社失败,凡尔赛恢复巴黎秩序。张某觉得此间最触目惊心的是街垒战斗与凡尔赛处决公社人等,凡尔赛方面因收拾普法战争失败的乱摊子。用的手段实在严苛。记得六月初几日。从张某租住之楼房下押解过叛勇一千二百余人。中有女子二行,虽衣履残破,面带灰尘,其雄伟之气,溢于眉宇。这些人,最后都被黑布蒙头,以枪近前击发命中头部而亡。却无一人喊冤呼救或者屈膝哭泣,令人敬慕惊叹之余,却是难解呐!一国之首都,怎能自立与国家?!法国人又为何在面临屈辱的普法条约时,自爆内战呢?”
李焘当然不能指望张德彝能够真正了解巴黎公社革命,作为一个见证者,能够从一场人民革命中看到那些宁死不屈的革命者,从而引发惊叹和感触。已经不错了。此处。显然不是将什么共产主义和无产阶级革命的地方。
“欧洲各国之间并不太平,各国国内也非铁板一块。张大人出使三国,正好将欧洲目前地情形闹个明白。及时传回京师,为大清国地新政经营一个良好地国际氛围出力。哎……张大人前几日才从宣化府陛辞圣驾,不知圣驾几时再起跸回銮呢?”
张德彝总算是拐到了这个事儿上,当即瞅了一眼李焘,拱手作礼道:“太后老佛爷等着铁良入卫呢!李大帅,您对此如何看法?”
李焘脸色一黯,眉头微皱着现出恨恨不平的容色,半晌才道:“朝廷信不过我李焘啊!手握重兵之汉臣,一心经营匡复关外之局面,却总会被无知人等或者心怀奸险之人无端质疑、谗言诋毁。唉!每每想及此,诛心呐!大清国,难道真的只要清谈不要实务吗?!”
张德彝跟着载振来此,却是负有使命的,见李焘如此,乃大声道:“大帅,恕张某直言,您把持武毅新军和关外诸军,朝廷竟不得插手其中在先,电报阁部以请朝廷澄清视听而停留廊坊在后,朝廷能不生出猜疑之心吗?”
“这是黑白颠倒的说法!”李焘愤然而起,手扶着案台,身体倾向张德彝道:“李焘率武毅新军出关,连番激战才阻住俄军,收复奉天。万余将士浴血沙场是为谁?还不是为了大清国土和朝廷颜面!保家卫国难道不是忠于朝廷,为圣驾效死?!李焘本不想居功,也在早前就对铁良大人说过,惟愿匡复国土之后卸甲归田,以免惹得别人忌惮!他日再有战事,李焘也当奋身而出,再战疆场。此情,朝廷诸公认为是李焘作态罢!?作态也好,认真也罢,李焘但求问心无愧!直隶总督,我不做,那会引起更多人的眼馋,却不料,不做直隶总督还是会引起奸人谗言,使得圣驾惊惧,竟然驻跸怀来,与京师近在咫尺却迟迟不归,身为臣子,此时,惟有诛心二字可表李焘目前之心境!思之再三,只有身领九门责任,只待圣驾回銮即卸甲归田,以绝朝廷猜忌,小人谗言!”
张德彝其实了解其中的权力争夺内幕,却也被李焘激愤地说话打动了几分,忙出言劝道:“大帅不必如此,朝廷所虑乃是武毅新军势大不能制,从国家体制上,朝廷也应当有管辖监察之权吧?新军劲旅,草创艰难,维持下去以成大清诸军样板,国防中坚更是困难,大帅,这个担子您得当起来。看看左右,放眼天下,谁能比大帅更熟军务呢?”
李焘立马逮住话头,带着讥笑的容色语气道:“李焘此前正是如此作想,只为匡复失地,整治强军,巩固国防。可惜,不通军务之人要染指军事,不通军政战略之人,却高踞朝堂、胡乱指划,真要把武毅新军交给他们指挥,能打胜吗?真要把一支已经建好的军队交给他们管理,这支军队的未来,无外乎绿营、淮军!哼哼,道理其实很简单,就是有人忌惮李焘年轻而权重,就是有人拿着汉人肥、满人危说事!大清国就是被这种只吃人食不干人事不说人话的杂碎搞乱地!武毅新军。绝对不允许由这种人掌管!”
堂上诸人各带心思面面相觑,这李焘竟然大发雷霆,只差公开指骂谁谁谁了!
李焘见无人做声,乃收敛了一下情绪,继续道:“为练出强军巩固国防,李焘不容别人插手武毅新军,乃是因插手之人实在不堪!如此,被人说
军权、隐然为一方军阀。我忍!为强大辽西地方经复东北之后援。李请求新政。大办洋务,人家是怎么对待的?铁良上京募资落了个两手空空而回,有些人把祖宗之地的匡复问题,拿来当成看李焘新政失败笑话地机会!我忍!为暂停关外交火,配合北京和谈,也是争取休养生息,李焘与俄人、倭人、德人交道。却被人指为勾结洋人,**他奶奶地,让他上战场杀洋人去!我也忍了!直至南下迎驾,听闻有人言道,朝廷有意李焘护理直隶总督。李焘却以为,关外未复,李焘对大清国的责任未卸,惟愿在盛京将军任上继续效力。所以通电部堂以明心迹。并停留廊坊以待朝廷新令,却又错了!这次被人说得更离谱,竟然是驻节军中、以军威要挟朝廷!?我还是忍!我忍!身为一军之统帅。责任要求李等待圣驾回归,正式交托之后,李焘就无需再忍了!”
话都是两头说的,可是李焘一由说出来,那种赤胆忠心却被奸人谗言地凄凉悲怆之感,着实让人不禁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