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嘴!”奕劻厉声骂道:“在官场上,在京城里混了这么多年,连个避讳都不懂吗?!你以为李大帅是真的把你当拜把子兄弟看,真的跟叶长生、高连山、聂宪藩一样对待?!这个时节里,你只要行差踏错半步。整个庆王府都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哼哼,我看你横竖没事做的样子,那就回屋里去好好想想,明天怎么给皇帝递个折子,讨你那换帖子兄弟的欢心,也能劝得主子爷回心转意,各人保住小命儿再说!”
“阿玛!”载振还待分说,却见自家老爹双目一闭,两滴浊泪挂在眼角,哀叹道:“当初举载沣为总理大臣之时,就知有今日之事啊!”
载振有些奇怪了,心道,当初捧载沣兄弟臭脚的不也有老爷子您吗?奕劻似乎听到了儿子的心声,抹了一把眼泪,指点着载振道:“你啊!从锦州回京那阵子还有几分新锐之气,可跟睿王那些个人一混就什么都不是了!二十岁的总理大臣、十八岁的海军大臣……哈哈!大清真的无人了,这两个娃娃哪里是经过血火战场搏杀出来的李大帅之对手呐?可当时,是两兄弟迎出了皇上,是李大帅力主归政,我老庆又能奈何?罢了,明日请辞,避居天津吧!”
载振却不死心,他从李焘派出宪兵保护庆王府的举动中看出一点玄机,乃凑近奕劻道:“阿玛,我看事儿未必糟到那个地步,李大帅心里还是有所忌惮的!今日出了刺杀铁良这档子事,不过是给了他一个清除主子身边那些亲贵的借口,整肃京城治安的机会而已。我看,他还是需要一些亲贵们做做门脸儿,给蒙古、西藏、新疆那些个人看看的。咱爷儿两,就是他的门脸!”
“嗯?!”奕劻终于用正眼看儿子了。
“反正我是不走的,怎么说我还是直隶顺天府的国会代表。就算要走,也得等国会开过之后吧?睿王那边还准备在国会上发难呐!这般好戏不看,岂不可惜?”
“发难?!”奕劻想了想,喜道:“快,快去太尉胡同找叶云樵!”
“咋?”载振懵了。
奕劻急道:“给他提个醒儿啊!要真让魁斌、善耆他们在国会上闹出事儿来,李大帅可就下不来台了。你这一出手,是天大的情分呐!”
“主子爷呢?咱们不要了?”
奕劻顿足道:“蠢材!李焘才是真正的主子爷!把他伺候好了,才能保住咱们庆王府上下的富贵荣华!现如今呐,醇王那一系咱们是顾不上了,快去!”
载振心想,这是什么事儿啊?身为觉罗家的人,还要去出卖觉罗家的皇帝不成?!但是,一想到叶长生所说要削去旗人例钱,减少皇室供应和城里响起的那阵枪声,他就有些不寒而栗,觉着自家老爷子的说法也是不错。
踌躇间,载振还是迈步出门,重又带着那几个随从,在宪兵们的保护下匆匆向总参谋部行去……
枪声,还惊动了在紫禁城里的皇帝载湉以及一直留在宫里的载沣、载涛和载洵。兄弟四人相对枯坐、默然无语,只等命运之神托哪个人来传报最后的消息?
门外,卫兵在来回走动。这些新来的士兵不想禁卫军那样懂得规矩,走路声、偶尔的咳嗽声和窃窃私语声,落在兄弟四人耳里,唯一的反应就是——这些人已经没把皇帝当皇帝来看待了!
午夜时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在口令问答中也没停歇,径直来到上书房门外,参谋总长叶长生的声音响起:“陛下,臣总参谋长叶长生有紧急事务禀报!”
听到这个声音,四兄弟俱都打了个寒颤,谁也没有出声回答的勇气和想法。
“呀”的一声轻响,叶长生带着一群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在门口立正,拿着一叠文件看了看,大声报告:“陛下,今夜九时许,禁卫军统领铁良中将在南苑以北的树林中遭遇伏击,铁将军重伤,三名卫队官兵被杀!经骑2旅4团团长厄尔图全力指挥追凶,禁卫军击毙暴徒七人,生擒两人。被擒暴徒供认是义和团余部,受雇在树林伏击禁卫军统领,却不知受何人指使。经现场查验,暴徒使用武器有前虎神营印记。暴徒又供认,如若伏击成功,则可到崇文门外等候赏赐。因此,可以认定主使者必定身在京城,且与前虎神营有关。事情紧急,北京警备司令部果断行动,在肃街搜查过程中发现可以迹象,又在肃亲王府遭遇暴徒顽抗,警卫部队果断处置,击毙暴徒三人,抓获可疑人等四十七人并查获大量枪支弹药,其中就有一批原虎神营配备之毛瑟单发步枪。这是武器清单和被捕人员名单。”
载沣接过那叠文件,略略看了看,立即双手呈给载湉。
载湉看也不看,勉强提起精神,问道:“总长,朕听说李焘将军回京了,可有此事?”
“李大帅六时许抵京,立即入贤良寺祭拜盛京国会代表许廷璋老先生,至今仍在安抚各地代表。”
载湉连“李焘无旨进京之罪”也不问了,故作镇静地道:“朕想见见李将军。”
叶长生朗声回答:“大帅安顿好国会之事后,自会觐见皇帝陛下述职!”
李焘不愿意见自己?载湉闭上了双眼,脑子里却陡然浮现出那日被载涛等人接出瀛台后的情形,想起那时的李焘恭敬地向自己行礼的样子……梦耶,非梦!却变得比梦境更加的飘渺难寻。
“咳咳!”载湉止不住心头的一阵焦急,咳嗽了两声后,两颊带着一抹憋出来的红色,摆手道:“朕知道了,这些东西就留在这里,明儿再好好细看,叶总长,请你带话给李将军及国会代表,朕将于本月12日出席国会。下去吧。”
叶长生似乎早料到有此结果一般,两腿一并行立正礼道:“请陛下保重身体,晚安!”
等叶长生一行人走远后,载湉泣声向三个弟弟问道:“朕除了自己这副皮囊,还有什么可以依仗的吗?!”
载沣三人情知皇帝已决意一搏,想到那难料的结局,不禁泪水涟涟,频频磕头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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