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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我没有忘记白露,始终没有,因为我没有忘记的习惯。相反,我喜欢回忆,这种事通常是一个人衰老的标志。我没有衰老,只是隔段时间把埋在心底的东西拿出来晒一晒,任何东西被遗忘后总会陈旧、发霉。每当回想起和白露在一起的日子,就想起金手指,我们彼此做了金手指赠给对方,她给我盒子的时候要我等段时间再看,仿佛我要打开的是个宝盒,里面藏着足以令人惊奇的东西。

我后来终于想起这个盒子的存在,打开,一个美丽女人的吻。白露送给我的竟是如此浪漫如此甜蜜的吻,我看着盒子里的尤物,手有些发抖,脑海里不由闪过白露慢慢倒下的身影。

大三的时候,我收到一个寄自香港特别行政区的邮寄包裹,我那时相当惊讶,以为是某个文学大赛组织给我发的邀请函,再不就是本·拉登搞的邮寄炸弹之类的恐怖活动,目的是趁我拆包的时候炸黑我的脸。

最终还是把包裹拆了,里面的东西不多:一张照片,一封信,几条烟。烟的牌子很熟,但又很老,那种牌子的烟我只在中专里抽过。我隐约知道会是谁了,即使我很不确定,甚至怀疑这是一个恶作剧,是老天跟我开的一个小小玩笑,我把地址仔细看了三遍,没错,是香港,驻港部队。我傻了。

我用冷水冲洗我的脸,然后集中精力回想和香港有关的所有的联系,很失望,考虑后的结论是:我和香港没有任何瓜葛,我和驻港部队更是没有任何联系,我们之间的关联就像是非洲利比亚露天厕所里的一只蛆和喜马拉雅山上一只蚂蚁的关系。

我看了包裹里的照片,照片上是个女人,确切地说是个女兵,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女人的脸很美,她盯着我,笑,我的眼却模糊了。我认识这个女兵,我认识这个美丽的女人。

这个女人就是白露,白露没有死,白露已经成长为一名战士,在香港,在维多利亚港。

接着,我拆开她写的信,她在信中写到:

王梓:

你好,展信佳。

估计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肯定会纳闷和惊奇,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我已经去了香港,并且在这里成为一名军人,或许你以为我已经死了。

三年前的那个晚上又一次重现,我趴在你的肩膀上,你的肩膀很宽,搂着我,风很大,好像那晚特别黑,我们两个人就在那个夜晚分离。我抢过一把匕首,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可以为你去死的感觉真好。我两天后醒来,也就是说,我昏迷了两天,两天里我没有知觉,我的生命在两天里消失,似乎在梦中。我梦到你了,王梓,我梦到和你在一起的所有日子,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我仍然固执地爱着你。王梓,不知道你有没有仔细观察过“爱”这个字,爱,就是把手搭在朋友的肩膀上;爱,就是拥抱。我喜欢这个字,这个字很有人情味。我在梦里梦到我们的拥抱,梦到了和你在一起的那个晚上,我躲进你的怀里,你亲吻我的头发,紧紧搂住我的肩膀,我看着你吸烟,你吸烟的样子比你的年龄要成熟,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抽烟的样子,当然,如果你把烟戒了我也会很高兴的。如果真的戒不了,也不要勉强,所以,我寄了些烟给你,我记得你一直都是抽这种牌子的香烟。

我在医院中醒来,家人把我送进了学校,后来去了香港。这几年,我的生活很平静,也时常想起你,想你坏坏的笑,想你说脏话的样子,估计这个习惯你是改不了了,既然这样,那就继续吧,只是再也不要跟人打架了,你火气太旺,打起架来没命,很让我担心。

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当兵很苦很累,当女兵更是。我现在的头发变短了,记得我从前的样子吗?如果你说不,我会很伤心的,在部队我只有这个样子,这是纪律,我可是军人哦。寄张照片给你,我们俩好像没有合影,我好像已经记不起你的样子了,想你的时候我会在脑子里给你画像,画你的眉毛,画你的鼻子,画你的嘴,画你的眼睛。画完了,我就让这幅画笑起来,让他说话,说话的时候痞里痞气,嘴里还叼一根烟。

经过这三年,我想了很多,也改变了很多,我已不是从前的白露,你也不是从前的王梓,我们在某个时段相爱,这种爱无论怎样都是真爱,这种爱无论怎样都会在你我心中留下一个位置,我们给这个位置起一个名字,叫做永恒。

白露的信我只念到这里,真相已经大白,白露在信中已经表露了她的心态,这种心态虽然残忍,但我绝对赞同。我不知道再次面对她会发生什么,如她所说,我们毕竟隔了三年,三年中我不知她是死是活,三年中我的生活和她的生活必定有所改变,我会爱上别的人,她也会有人去爱。我们俩像两条直线,曾经相交,若干年后,我们还是平行了,但我们的爱向两边延伸,无限延伸,延伸到遥不可及的空间。

当纯告诉我蓝海要来的时候,我跌进了花坛。我四脚朝天,眼冒金星,我在想这个混球的到来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和打击。我原本以为只要爱纯就足够了,我原本对“蓝海”这两个字心生不屑,可现在看来,我惧怕了。纯没有发觉我的异样,我很好地伪装了我的恐惧,甚至让人第一眼看上去有些目空一切。纯说:“如果明天你在路上遇见我和蓝海,会怎样?”我撇撇嘴,说:“那你就当没看见我,不认识。”

纯压根儿就不是我的女朋友,那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只是我单方面的“表白”,此后的交往只能是“交往”。她说蓝海的性格内向,怕这小子接受不了打击而自杀。我有时候很佩服女性的这种同情心和伟大母爱,母爱使她们往往倾向于同情弱者,而像我这样的“强者”因过于强大反而没人同情。我怀疑蓝海这小子是假装脆弱,骗取纯的同情,这个没种的家伙。

第二天下雨,这小子一来就下雨。

我在宿舍直到很晚才起,我躺在床上,我猜这个时间纯和蓝海正在某个地方举着雨伞,边走边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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