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个,我突然想起来我们高中的时候,l省那所名不见经传的学校,突然出现很多物竞省一等奖,各种签约,但是到了决赛就全部排名垫底了。那个就太荒唐了。你确定这不会露馅儿?前段时间不是有院长改成绩被查了么?”
“不不不,那个直接就该蹲局子才对,我们这个不是。莎碧才会改复试成绩。我听说那个事了,第一名都不及格,这个就——说不过去啦,肯定被查呀。还有那个l省的事,那个肯定也是资源方的手笔,复赛突然干成第一,决赛肯定垫底,但省一就够条件了。至于我们的计划,就是稳过初线,然后复试怼进去,这在原则上没有任何漏洞,而且那些老师也不可能不知趣。这里不是国外,他们也不可能耐心地听你瞎掰掰,一般学校聊几句家常就过。而且这里面本来就有一个鄙视链,鄙视你的户籍出身,鄙视你的原院校,这样的话,淘汰理由就很充足了。章老师见多识广,再加上那么多后援,肯定没问题。”
“这——就比较厉害了。价格谈妥了么?”
“第一梯队,面议,内部暂时定的是五十八万,协议调剂保证,但是不保证一定过,不过的话退款80,我们只找对的老师;第二梯队,十万,协议调剂保证;第三梯队,就是我们现在做的普通研考班,这种学校,只要努努力,闭着眼也能考进去。至于责任问题,那是总部承担。唉——我可能知道我为什么不能转专业了,也许是新的障碍,简直是天才们的杰作。”
他说话的时候,眼光炯炯有神。我很想多加一些形容词来替他煽情——他似乎在不停地敲着他曾经没有叩开的那扇门,他敲啊敲,敲啊敲,敲啊敲,敲着教育之门,把委屈敲成最华丽的乐章,敲出最绚丽的色彩。每次看到他为此操劳,我就有一丝心酸,他在不停敲打着那扇门,敲打着时光,可那扇门总是不能打开。为什么没人开门?或许是因为开门的人还没有长大。
为什么没人开门?我暂时不想思考这个问题,我又想陪他做梦了。
我觉得我成长了,不再喜欢和宿舍里的那些整天扯皮了。
我很光荣,我们能在一种竞争游戏里,明白合作的意义和快感,爱上了这个不言自明的甜美过程,也觉得竞争之下的集体主义只能是合作的对立面。我渐渐感觉到了一个人自卑的根源,乃至一个社会。这就像一栋复杂高耸的摩天大楼,它本可以简洁低矮,却非要追求“华服”。人们口中的谦虚,只不过是想让自己显得更高贵,这是一种更加高级的骄傲,正是这种骄傲让亚裔人显得深不可测,却非大智若愚。那天的“传销者”说得有些道理,这一定会让人不择手段,不惜抄袭、作假……在某种方面讲,高考誓师的时候,那场面与非法传销无异——断绝与外面的联系,在一个封闭空间里疯狂洗脑,“闭关锁国”,只听服从老师和领导的安排,我们现在做的事其实也差不多是这样。
张雅乐一直也像无数形形色色的逐梦人,都在企图掌控背后的问题。
不同的是,张雅乐天生是第一名,他总是在一个系统里追求巅峰,那就是他的幸福;那些把平凡当幸福的人也同样存活于这个世界,他们觉得平凡就是他们的幸福。他们都在敲着那扇门,不停地敲打,平凡的人牺牲了自己的平凡,不凡的人也掩盖了自己的不凡,这可能早就了一群很好的聪明学生,他们有模有样,中规中矩,但对世界的好奇心早已耗尽。他们终究站在了一个折中的尴尬位置——痛苦的教育之门——零和游戏,这总牵扯到名额与资本——这也就促成了,就算是第一梯队,也不意味着他们全都远远地飘在高空,他们的追求大都与常人无异,无非是用时光堆砌天价房然后把闲散的时间消磨掉。
过量的刷题复习会让人心如枯叶的,以至于后来做什么都浅尝辄止。
少年一过,人已厌倦,再背负巨大经济压力,人会变麻木的。
我突然想起他说不只是想做个教育商,神神秘秘的。
“到底能成么?这怎么搞?”我问。
“信用,信用。就像时空会所,信则有,不信则无,五十八万的vvip班,只招三个人。对于这个项目,我想说,不加入的人都会后悔。真的。”
“那就让他们后悔吧。”
他又说了一段很长的话,对,也是由于我记不清导致的。
“实话跟你说吧,这是进入第一梯队的倒数第二条路,倒数第一条路——玩儿命考研班。多么像硬币垒成的阶梯——‘基因突变’的序幕在中学早已内定,或背景赫然必须出挑,那些有限的名额背后,都会被事先告知他们将面对一个华丽愉悦的烧钱窟,或一条光芒万丈的孤独路。那些基因突变的仔儿,从一出生就注定了提前进入第一梯队,像s学校的韦冬奕,早早地继承了他数学教授父亲的精神遗产,高高飘扬在所有‘弱智儿’的上空;或中学前就已是艺术大亨,像南雅,金光闪闪、美妙绝伦。那些珍贵的竞赛省队名姓,早已在某个提前准备的秘密瞬间花落某家;或稀少的令营机会已被秘密内定,若你在一个并不知名的中学,可能连机会都没有,若学校半斤八两,可能要被同级的签约条件鄙视,就像我们班谢晓航,国家铜牌也要被刷去,最后还是要把面试的教授秘密请到宾馆里才网开一面;可能你在令营途中还会遇到额外的测试机会,还会沾你教练的人气光环,这些都是你的运气,而那些埋头苦干的人们却从不知这秘密桃源;或者你天资聪颖,自命不凡,比如我,呵呵,高中就已背井离乡,终于触碰到了自招的大门,却不止一次面对拥有题目资源以及各学科协会深水区的特殊人群,终被挡在一个秘密‘协议调剂入口’;再或者你最后成了by、lj……各种计划的提前物色对象,终于没有错过最后几班“低智商测试车”;再再或者你是个不甘认输、缺乏资源、投入精力却没有如愿的普通奥赛生,自己的学校还不赖,有‘计划恩典’,自己报名去‘吃一场早已吃剩的宴会’;再再再或者你玩儿命学到了年级前端,哦,你的校长还不赖,有加分推荐权,那就赶快学点特殊本领去讨好他吧;或,你仍然想抖聪明,那就赶快去购买专利吧,那就赶快找人去省级刊物登文章吧;或者你一无所有,等待‘裸考’的审判,这时你会发现,你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了,墙那边百里挑九,墙这边万里选一,你必须“投胎”牛校,像个机器一样狂奔。或者——”
“选择我们?”我接话。张雅乐说话一直很戏剧,你习惯就好。
“嗯,选择我们,在大学四年后搭乘奢华的vvip车一路顺风;或搭乘经济舱,披荆斩棘;或者你选择光脚走路,永远也走不到答案的终点。……
……或你本就是“神的孩子”,做了国际生,搭乘火箭前往天国,归来时任性着陆;或你是“人的孩子”,也拼尽所有资本大闹天宫最后仍可能居无定所,或像你,信基,我,张雅乐一样在恐惧和犹豫中郁郁不得,索性停在原地。”
“我只是恐惧ok?我害怕国外,但从枫丹白露回来后就好多了。”
“ok。最后就是那些甘于平凡的人了,依然要战战兢兢地被我们这些‘老鼠洞’收割。人和人的差别是被时间和谎言束缚了想象力,根本没什么太大差别,就像——你的枫丹白露之旅,开始有向往,后来发现没什么特别。”
……
他说的这些事像是绝佳的秘密,一个小鹿乱撞的过分请求,他不再任性了,说什么:“我不干了,真没意思!”他又振作起精神,转变了思路。
我们开始了梦幻的狂欢之旅,就像两个喜悦的鬼魂,但我们飘了,因为所有机构的线下代理是在太多了,而我们却变得自以为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