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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她家人发短信,说她在天堂小学。”他说。
我们奔上那台停在平台上的奔驰e,发短信,快速点火,倒车,前进。
“你确定她在那儿?”
“不确定,但她说过她喜欢孩子,我只是猜测。”
我在主驾驶,张雅乐一直在催促我加油门,我惊叹自己的技术,通过那个窄门的时候也丝毫未蹭到。“快一点!快一点!一定能找到她。”
那些上午吸光的烟头就像一种兴奋剂一样发挥了它们的作用,我竟然觉得自己在完成一种伟大的使命——寻找一个迷失的人,在这糟糕的世界。有时我会痛恨张雅乐的急躁,他催促的语气,这些都衬托出他曾作出的努力。
那些冷漠的教育商,在这种关头纷纷与我们疏远了联系,像一块卑微的石头落地。我的车子不会有了,每个幻想的零件都分崩离析。他做的所有的努力都没了,他或许把那称作梦想的代价,像个试图用美好前途绑架子女的父辈,认为在若希身上复制往昔是对的,却不知道将面临怎样的代价。为了寻找一个迷失的人,一个热爱孩子的迷失女孩,车子还在加速。
我们的车上了一条匝道,我继续踩着油门,却不知道那些鬼魂的嚎叫无比撩人。时钟的每一刻,若希家人的焦虑都在给我们施压,而我们却在这即将进入薄暮的平常时分像两个卑鄙的幽灵静静地驶向死亡的边缘。
当然,我不知道我的这辆奔驰e在空中旋转了一千圈还是一万圈,但我清楚地记得它彻底被一辆突然出现的白色卡车撞变成了碎片,我记得我左边的车门向我挤压,变形,车在整体向右移动。我的耳朵不知是撞到了车柱上还是气囊上,总之我感觉世界开始支离破碎,等一切都静止的时候,所有的血液都涌向我的脑袋,左腿开始失去知觉。我们两个头朝下吊在车座椅上,张雅乐闭着双眼,已经失去了意识,而我看见那些白兰相见的颠倒的啸叫的警车的时,也睡了过去,隐隐约约还能听见熙熙攘攘的人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黑暗里,我竟想拼命地回到大学,坐在教室里,看着窗外的法国梧桐,忍受那些我不想忍受的。我向张雅乐诉说着些许幽怨,说着,如果当时,如果当时……他一直沉浸在编造的浪花里,我早就认为他显然不知道什么是潮水,什么是反复无常的命运,什么是不可摧毁的幸福的随波逐流。
如果说什么是命运,我觉得就是当我退出学生会的时候我就该意识到我和张雅乐是同一种人,心里有种操蛋的善良、捉摸不定的执念,我们注定要被同一辆车撞飞——这个世界上显然有两种聪明人:第一种是智能高的天赋论者,第二种是智能低的方法论者。一眼看穿人生的答案,或先学习方法然后算出答案,然而人总是会忽略一种东西——选择。有时人总觉得努力就是一切,那些人显然就是无数莘莘学子,他们都是聪明人,并总被告知这个世界上的选择寥若晨星。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被车撞飞,堕入无边黑暗。有时我觉得选择不仅仅是一种巧合,因为你真的必须仔细考虑你当前在做的这件事,即使大多数人仅仅是在做出选择后才开始思考,总是在聪明之后再开始愚蠢。
我至今仍不知道自己是否愚蠢,但我觉得车祸绝对是一种愚蠢。
很愚蠢,从我开始对教育商着迷,从法拉利之梦伊始到若希的结束。没人能逃得过家庭,从那天父亲的许诺,我应该知道我沦为了父亲的幻影。
缓缓睁开双眼,瞳孔的虚影在丛丛睫毛间从模糊变得清晰。
我发现我躺在一个病床上,旁边躺着张雅乐,他紧紧闭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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