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也不想迁就我的家人,可是,我逃不掉。”
“那就不要迁就了,他们是不会懂的。”
“可我没办法逃掉。你情商确实高,但你不明白叛逆对我的意义。尽管我考过很多次年级第一,但我却想退学,题目并不很难,我受不了那种气氛。这根本不是叛逆,我只是在完成一种事业,一种高中生才可以完成的事业。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因为我想在被大学贴标签之前弄清楚——我到底是谁。”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张雅乐。”
时光奔跑着,如同既定轨道里的,越发复杂而艰难的世界里的我们——
后来我们去了那个梦幻庄园——世纪源游乐场,度过了一段醉生梦死的辅导生活,并在豪华的欧式套餐里染上了失眠症。那些物理天才导师能够在一个星期之内赚到十几万,但从没人可惜他们的才华。才华,从不值得可惜。这个梦幻的游乐场,承担了大部分人的希望,和毁灭。就是那时我疏远了颖子。
如果非要告诉你真相的话,那我还是说了吧,后来我们去了最后一站——s省物理学会的培训地,企图得到最后的残羹。但那里只不过是另一种固定的敛财场所,一年一开张。我们住在了l中学的公寓里,认识了更多的新朋友,他们大多比我还要操蛋,还要醉生梦死。他们都是所谓的好学生,远远地离开了那些普通生。当我们去课上假睡的时候,他们就宅在公寓里真睡。他们还喜欢说自己有多么了不起,每次都会被他们的同伴反驳:“要是你牛掰,你早就不在这里了。”这种唯现在论的鄙视已经被老师用烂了,现在又来了。其中一个一直没去上课的家伙还买了新的被子,就为了睡得舒服,但他的父亲神通广大,可以直接得到s大学的降分机会,他来这儿的目的主要是为了体验生活,还解释说:“人是穴居动物,压力大时就容易返祖。我这就是返祖现象。”
固定的模式,老师们固定地念题、念ppt(有时还会念错,搞得自己也晕头转向),他们美其名曰,这些课程也许是最终复赛的最后秘诀,他们强调了——也许是。无聊的学习生活由于在一个宽松的环境,男男女女也成双成对地大胆起来——亲吻、依偎,或有次在课堂上看见一个男生在课桌下把手伸进女友裙子里乱摸;或有次又看见他们俩,女生把腿搭在男生大腿内侧(这一对总是很显眼)——情侣很多,每次进教室就如同进了窑子一样。我觉得,这是很好的,经历过的人都知道,影响学习的不是早恋,而是暗恋、被拆散的单恋和失恋。性教育只包括做爱?不。我觉得还有恋爱指导,否则我不会有很多创伤。痛快地早恋远比痛彻心扉地失去要轻松得多,那些干涸的老年人怎会明白。
其实那时候我并没有很开放,我依然被洗着脑,觉得中学性行为很恶心,但目前看来,这是我的一种羞愧,因为性成熟必然意味着性行为,这对于现在的中学而言已经是日常操作,而我却心怀叵测,微微脱节。
闲适迷离的夜晚,封闭式的校园静静地封锁着我的心思,有时我也会同几个好友到校外放浪形骸。这一片区域的大学城在两个街区之外,每次游荡到那里——街道微冷,人群行色匆匆。天窗、顶框放着饮料的车一辆一辆,预示着那些被包养的艾滋病毒,从矿泉水到红牛也预示着不同的价格和体验;校园的封锁时间时刻在我们心头刻着,每走一步我们都会计算着回去的时间……
后来,我们去做实验——实验操作也是考试的重点,只不过都是固定的操作,多少年也不会变。这个障碍堪称经典,如果你不来看看你就不会知道这些与创新完全无关的套路性实验。还记得我们当时去学习测量杨氏模量(物理名词)和误差分析……但部分有远见的人在这时都离开了,去了b城、z省……这是知识点——“竞赛移民”,费血本去优质地区学习,然后回来劣质地区考试。
后面的事我已经不愿意回忆了,只记得剧烈的头痛和一个实验老师说过一句话:“……讲完误差分析,再来看这个数据,十的十八次方,很大啊,很大的数据,如果你有这么多钱,是不是就不用在这里学习了?(这句话我记得非常清楚,他强调了,如果我们有十的十八次方那么多钱,我们就不用在这里学习了,而此时的我还怀着对物理的梦想,这着实是个打击,这把我拉回现实——这个系统终究是为了钱卖命的,不恰当的制度容易把好苗子变成坏苗子,比如,有信念的人得不到资源,解题高手成为了财迷……)我……”
最终,辅导的倒数第二夜,太他妈倒霉了。我们公寓的六个人买了啤酒依依惜别,正要喝,学校的年级主任就来拍照了,然后把我们领到了校长室。校长说:“你们代表着各个学校的面子,你以为公寓是宾馆啊,你们是好学生啊。这样吧,联系各校,通知你们校长开除吧。”他挨个问我们的名字,我们战战兢兢,结果那个来“体验生活”的哥们和校长吵了起来,他父亲神通广大,在手机里和校长吵了起来,结果就平安无事了,第二天那哥们就走了。后来我们知道,那个年级主任是个战争犯,那晚不止我们犯事儿,东边宿舍的一个同学因为在审查期间把门插上了被他打了一顿,然后就演变成了一宿舍的人和那个主任的混战,场面一度失控。这就是这些“好学生”们遇到的事儿。当然,我比较看好这样的严格管理,不像后来的大学,一些领导以视察为由私闯宿舍,突击检查一些女生的闺房。女领导吃男生豆腐还好,每次我都要随导员去女生宿舍,常常看见那些半掩的裸体,与其说是一饱眼福,不如说是尴尬至极。
我甚至没有恼怒,我觉得我的感官神经已经石化,不再年轻。有时这种感觉意味着一个人成熟了,但其实只不过意味着又遭遇了中伤而已。但这件事深深地触动了我内心的自卑嗅觉,我这一刻真正觉得这是个自卑的世界——滥用权力的校长、虚荣的奥赛计划、一味地妥协却还以为清新脱俗。这个世界本来可以更美好,但有些人就是非要炫耀自己手中掌控的残酷的权力。这就像是那些影坛小女郎换代成小鲜肉,我猜测只不过是那群挑选演员的人由色情大叔换成了色情大妈,这个世界本来如此?不,是权力的意识在悄然改变,像是一种观念慢慢滑翔到另一个轨道,权力已经到来而人们却还心存幻想。不过烂剧的事真要好好骂一骂,所有剧组经费基本给了演员,这是演员的错么?不,这是政策的错,因为有哲理的、深刻的、露骨的剧情不让大家看所以人们才被迫把视线都转向了消费小鲜肉的身体和脸蛋上,这才是问题的源头。
这么说吧,我的穿衣风格都称了黑色,这意味着我的心境非常糟糕,因为我内心平静的时候一般穿白色,或者条纹色,但这时我只想穿黑色。
在这儿辅导的感觉就像迫不得已一般,既不知道自己欠缺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的方向,不管怎么说吧,这是个官方消息,不如就来试试。但效果却不尽如人意,但也迫不得已,很多人渐渐离开了,连床铺都没带走。
如果说很久以前是千军万马过独桥,那现在就是千军万马走钢丝,我也会担心,这钢丝迟早会变成尼龙绳,叭就断了。张雅乐闲的没事就嚷:“唉,大学再扩招,职业技术学院还有公信力?他们(不知道指谁)就是觉得大学是一种不能包括大专的东西,说实话,他们可不是教育的牺牲品,而是应试教育的牺牲品。想要把机会过分稀释,我们就要整天在这些钱不钱的琐事纠纷上做文章啊。所有的公立学校都一样该多好,免得整天在这种破地方待着死等。”
我厌恶听他的说教,每当厌烦就喜欢去学校一角的饮品店畅饮。
整天瞎掰又有什么用呢?我又想起了王嘉豪。王嘉豪是与我们一同来的,他也瞎掰着,与张雅乐讨论着国家大事以及他的私密羞耻——他家是典型的优渥范本,但他爷爷不知道为什么偏要去当清洁工,这让他很头疼、羞愧。
我一直头痛,同时还在想念着颖子。但我发现我似乎并不是很懂人际交往,虽然不反对早恋,但是也觉得有种难以把控的感觉。我觉得学校要负责任,什么人际交往、穿衣打扮我也没有太多想法。真的,直到大学我也见到无数无聊到爆的人,完全没有任何品位,以至于稍微有点社交气质的人就很受欢迎。
……
辅导就这么结束了,短短几天,竞赛学会就有了上百万的收益,当我们离开的时候,脑子里还是空荡荡,只有那些老旧的实验器材,静静地与我们挥手,似乎在说着:再见,傻瓜们,你们一定脑袋空空吧。期待着下一届新生,我们永远等你们……搭车离开的时候,我的脑海突然闪过一个猜测的启示——
那个校长并不怕我们喝酒,而是怕喝酒之后闹事惹了他的生意。他其实很愚蠢,他不知道我们生活在人间天堂,既撞不开知识的天花板,也不需要考虑民生疾苦,所以根本不会用酗酒来麻痹自己。无知的悠闲反而更具吸引力——这与那些吸毒和招妓合法的国度很相似吧:罪恶,其实只是中性词,欲望的同义词,只是在贫穷的精神世界里变得更加醒目,所以就显得让人嫉妒。
我们将迎来奥数的洗礼,并将在其中进行第一次分流。在复赛之前,还要进行一次初赛以筛选出参赛选手。这个测试是秘密进行的,教练买断了复赛名额,只安排了前四个班(火箭班待遇)进行了测试,普通班的同学还一脸茫然。
由于只有我们班是经过学校投资培训的,另外三个班就暗地里走了个过场,最后不管我们考得多差都会被给予复赛资格。但说实话,我们班很多人一个题也没做出来,还不如另外三个班的一些聪明的家伙,可惜他们考得再好也会被暗自淘汰,因为学校没有在他们身上倾注心血和资金。这就是秘密的筛选。考完后我心存内疚,但也只能闭口不谈,因为我们必须名正言顺地拿奥斯卡。
令很多人不爽的是,很多自招计划暗自给了几个有权势的同学。
其中有几个就是改的成绩,改完成绩然后去教务盖章就是了。
……
考试前一天,我们就像在迎接一场注定要失败的小高考。交了考试费,领了纪念品背包,晚上还在宾馆里喝着啤酒麻痹自己。第二天我静静地坐在考场里,看着那些看不懂的题目和图形,信笔涂鸦,祈求得到一个安慰分。
考完伊始,谢晓航一脸自信,也有人哇的一声哭出来——那是我兢兢业业的学习委员,正在哭:“这是什么题啊!”我知道她很努力,但题目确实是一些完全没见过的题型,这不能怪我们,因为我们的资料真的太匮乏。我知道我注定拿不到好成绩,准备回去补文化课,但在那之前还要等成绩出来再说。
……
成绩是断崖式的,查分数是被禁止的。榜单上最顶端的包括谢晓航在内的几个人遥遥领先,注定要进入省队了。剩下的那些人则大部分不止被拉开几十分,这充分证实了这一学科的天分性。你知道么?我只考了十分,因为我只写了些乱七八糟的算式,我一个题也不会做,也拿了省三等奖,也算有了自招的敲门砖。那天怨恨我喝酒的那个姑娘只考了五分,相当于交了白卷,她还难过地哭起来。张雅乐考了二十四分,这就是省二等奖的分数线,低得惊人。
可能你也能发现自招门槛的秘密,只要你在这个体制之内,只需信笔涂鸦就可以得到重本的自招资格,前提是不能丝毫偏离资本、信息的航线。但由于s省被歧视,同等奖项将会被延迟考虑,所以我的奖也就没有了太大用途。
后来,当我们回到校园继续我们的文化课时,谢晓航最终冲进决赛,拿了铜奖——其实教练也说他有拿银奖甚至金奖的能力,但敌不过强省对资源的封锁,拥有命题结构话语权的老师早已随着资金流向更加金灿灿的省份。由于地域歧视,他神通广大的老爸就私自把z大学的负责招生的教授约到了宾馆进行了单独面试——他拿到了z大学的一本线录取。这期间出了很多乌龙和无名之辈的牺牲,就包括前文张雅乐说的——l省的那个学校,复赛全部省一,决赛全部垫底——只需仔细地用心考虑就会得知其中的原委和可操作的空间。
说真的,学奥赛的真不是天才,我见过天才,就是我那个初中同学,天奎应该也算一个,是可以举一反三,自己推导出各种公式的,是可以整日钻进物理的基本结构里胡搅蛮缠的。大多数学奥赛的,智商也就稍高于平均线,公式必须通过记忆和长时间理解才能应用,套路熟练后才可以勉强灵活解题。
so,我觉得我挺笨的,但也不是那种一般的笨,只是physicalstpid(物理性愚笨)。尽管我无法在枯燥的算式里投入精力,但还是得了奖。
s省人太多,对异地考生没有吸引力,也缺乏乐趣,所以竞争气氛沉沉。但至少不会出现那种努力却受到政策歧视的异乡人来制造舆论压力了。
一切都over的那天,教学楼顶层自习室的楼道烟雾弥漫,火光升天,我清楚地记得那熊熊的旧书火焰照得我通红,就像一把火烧掉了该死的青春。
我彻底轻松起来,却也不怎么高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于是就飘飘荡荡地让堕落反噬自己的假期,整天在泳池派对里和那群做完激光手术的嬉戏打闹,他们整天戴着墨镜逛晶琼(网咖名),像是王家卫上厕所被抽了一顿的样子。难以想象,他们一个一个被拉进一个屋子里被金属扒子扯开眼眶然后对着眼角膜biu~biu~的射激光,打死我也不会做这种事。新立的flag——四级单词打卡,几天就放弃了,我等待着大学那个人间天堂,期待着那段新的旅程。
由于突然开放统一卷,我们是校史上考得最差的一届,也是学校历史上最不愿承认的一届。藉由重点中学的师资光环,我和张雅乐都踉踉跄跄地“蹚”了不错的学校,我们班的很多人都像张雅乐一样,没有发挥出全部的实力,主要原因确实就像张雅乐那天在办公室说的——撤资、计划和资源不成熟、盲目自傲导致了我们耗费了太多的时间,由于我们是第一届“奥赛班”,基本成了试验品,为后来的学弟学妹杀出了一条血路,这使得后两届学生考得普遍更好,b、q大学全部来自奥赛班,其他周边学校进一步没落,因为资本规律渐渐显现出来——对于这个三线城市边缘地区,靠高考上名校几乎是天方夜谭。
南雅的学校有保送权,她没有参加高考,而是靠艺术加持得到了推免权,她的朋友们多出国深造;国际部的那些人也多早已拿到了offer;班里的同学极少有名校,发挥失常的那个复读朋友花了八万块上了y大学……
b大学、q大学,名额全被市中区的保送和大牛垄断。状元被隐瞒身份。本区只有一个一百一十米栏的体育天才,跨越了地域限制,进入b大学。
……
脑袋空空的,总觉得青春被骗了一把。这个世界静了。这个世界也从未消停过。从未平静过。因为这个世界从来不主张多想,多怀疑,多喧哗。这个世界做不到法无禁止皆可为。这个世界的每个节点都无法阻遏鸡犬不宁。
那时我就觉得——人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爱。毕业时分什么都想不到,第一时间就是闪过心上人的倩影。这听上去很荒谬,但我走出校门时第一念头就是这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我一切的不痛快的根源就是这个——缺爱。与av、妓女什么的都没关系,就是觉得一切都很假,一切都变得不痛快了,不对劲了。爱也爱得不痛快,恨也很得不彻底,在学校实在是太难受了。
我就这么觉得。我回家打开电脑、空调,看电影盗梦空间。
那些潜藏在潜意识里的东西,暗暗的阻碍着每个人的思流。
阉割了性,鸡犬不宁,奋斗无味,欺骗成性,世事无聊,紧张焦虑,孤独成瘾,话语单调,美剧删减,戾气四布,全员恶人,打炮生猛,结婚离婚,大脑空洞,忘掉习题,放弃爱情,不知所措,看看电影。但如果有了爱,这一切都会消失,烟消云散。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儿吧。我脑瓜很灵的。
这并不值得多加考虑。我并不担心什么志愿之类的东西——就这么跟你说吧,你也能看出来这个地方烂得透顶,名校真的几乎没有,其他的中学更差,基本就是剃光头。不是没有聪明人,而是因为有种宏观的解题体系开始出现了一张天网,没人能逃出那个大的资源框架。其实我担心的是毕业的一瞬,心里满是渣滓的一群人就要奔赴更高的平台,而又有一群被现实掏空的人心里也有教育的影子,他们即将组成这个社会的一部分,不断地散发他原始的能量,影响这个社会,造就这个社会。盗梦空间的外面,我也在另一个大梦里。
唉,算了,伙计,不写了,我先睡一会儿。
连续工作几十个小时,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