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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51章宁颐然长这么大,第一次……

应真看她哭得太伤心了,起身递了几张纸巾给她,“我只是将实情告诉你。免得你觉得我在PUA你。”

这段时间刷红色软件,应真学了不少她先前没听说过的新鲜词语。剧组年轻人聊天,她也能跟上了。

宁颐然拿纸巾用力擤鼻涕,一边抽噎着一边道:“我不管!你现在占着我妈的身体,你就是我妈妈!除非你把我妈给我变回来!”

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

直到现在,她才开始意识到妈妈的爱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她内心深处最根本的安全感所在。她知道纵使自己让妈妈伤心、难过、失望,那道温柔的目光始终在。

妈妈就在那,她不会走远。

可现在,这个跟她妈妈一模一样的女人,说她其实并不是她妈,宁颐然感觉自己的世界崩塌了。

理性上她知道发生了什么,感性上她实在无法接受。如果这个女人不是她妈妈,那她妈妈去哪了?

……

应真一直觉得这孩子性格很像宁君昊,表面上是个聪明冷酷的小大人,其实骨子里就是个任性自私的小孩。

“你已经快十五岁了,不是五岁。十五岁也到了懂事的年纪。”

应真本来想说自己在这个年纪已经开始拍戏赚钱了,又觉得这话好像太妈味。既然决定卸下母亲的角色,那就只交流,不教育。反正只要不代入母亲角色,把这小孩当成一个平等交流的人类,心态瞬间就轻松了许多。

她及时打住,“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上回你说,如果我跟你爸爸离婚,你肯定会跟你爸爸。我觉得你的选择是对的。你爸爸对你的感情,肯定胜过我对你的感情。他能给你我给不了的资源。所以,这次我在跟你爸爸的离婚协议里头,新增了放弃抚养权的条款……”

“放弃抚养权”几个字让正努力平复情绪的宁颐然再一次“哇”地哭了出来。她扑在妈妈的枕头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哭嚷道:“我说你自私你还不承认。你明知道你跟我爸离婚,奶奶肯定会逼爸爸再婚,再让后妈给我爸生个儿子。到时候他们一家三口美美的,我算什么?”

宁颐然闻到枕头上熟悉的气味,那是独属妈妈的味道。这气味让她更难受了,忽然好想那个眼里心里全是她的妈妈。

她这个样子,应真也没法劝,说了句“你先冷静冷静”,便起身去卧室外面给宁君昊打电话。

宁颐然竖着耳朵,也没听清妈妈跟爸爸说了什么,两人似乎争吵了几句。过了一会,妈妈进来了。

“你爸爸正在海市开会,明天才能回北市。我本来打算让小李开车来接你,你爸爸说他来接你回去。”

应真昨天才换的床上用品,这孩子不仅穿着外套往她床上扑,还把鼻涕眼泪全蹭到她枕头上。

她叹了口气,顿了顿,又道:“这两天你就在宁市,不准到处乱跑了。我下午要去片场,你跟我一起去。”

你又不是我妈!要你管!宁颐然既生气又伤心,差点脱口而出。但对上妈妈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应真可不打算放她一个人在酒店,这两天必须让她在自己眼皮底下,然后等宁君昊原封不动地把人领回北市。

下午拍元珊跟江游前期在单位的对手戏。应真提前到片场化妆做造型,把宁颐然也一起带过去了。

宁颐然到了那才知道,所谓的片场是当地的派出所。剧组借了间办公室来拍戏。

说实话,虽然她从小就知道妈妈年轻时是个演员,但从来没见过妈妈工作的场景和拍戏时的样子。

她倒是跟何凌霜一起去过小婶婶的服装公司玩,正好碰到市场部的人在拍广告册子。摄影棚里,几个漂亮模特换上还未上市的最新款服装,摆出各种不同姿势供摄影师拍照。

宁颐然跟表姐坐在一旁看,发现那几个模特来来回回就那些拍照姿势,看久了就那样,挺机械的。

她一直觉得妈妈年轻时的工作跟那些模特也没什么区别。今天来片场,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显然拍戏比拍照片要复杂许多。

她到的时候,刚好拍完上午的两场戏。现场各种仪器设备,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忙着布置下午几场戏的道具和灯光。

妈妈去化妆做造型了。妈妈的朋友黄书韵看到她,很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还把她安排在候场休息区。

宁颐然小时候见过书韵阿姨,印象很深刻。当时她刚从外地采风回来,爬山的时候把门牙摔裂了。一见面,还没坐下来,就摘下口罩给她们看那颗裂掉的门牙。

那时候的她比现在胖一些黑一些,大夏天穿着一双很厚重的大黄靴,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说起自己摔跤的事,眉飞色舞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反正妈妈的朋友都怪怪的,她们穿着打扮,说话行事都很随意。跟爸爸那边穿着考究,一板一眼的朋友很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当导演的缘故,书韵阿姨看上去沉稳了许多,淡定地指挥着工作人员。那个叫李长风的演员也在,一个人拿着剧本坐在角落里看着。

宁颐然想到群里那些眼巴巴等摇号中探班资格的粉丝,忍不住拿手机出来想拍张照片。转念一想,她又不是李长风的粉丝,干嘛要拍!

书韵阿姨说话仍然轻声细语的,现场工作人员太多了,都在忙自己的事,嘈杂得很。但是听到她说话,大家都会安静下来。

宁颐然看到布置道具的道具师,拿着反光板的灯光师,举着毛茸茸防风罩话筒的录音师,都停下来专注地听书韵阿姨说话。可能这就是导演的威力吧。现场不管是谁都得听她指挥。

“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开机这么多天,没休息过。明天元旦,咱们剧组放一天假。后天早上9点准时开工。今天下午收工后,你们就可以回去陪对象陪家人跨年了。”

一听说放假,现场工作人员都欢呼起来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一屋子人,只有宁颐然跟坐在离她不远的一个小男孩无动于衷。那男孩戴着耳机坐在一旁,膝盖上放了一本教辅书,一边听音乐,一边刷题,旁若无人。

宁颐然扫了一眼他的教辅书,跟表姐何凌霜平时写的是同款,在北市公立学校中很流行的七星学霸。据说是教辅天花板,反正何凌霜那个渣渣每次只会前面几题。

看那男孩低头唰唰地写着,宁颐然猜测他学习应该比她表姐要好。

兴许是发现了她的目光,男孩摘下耳机,冲她笑了笑:“你是应老师的女儿吧?我叫景轩,在戏里扮演应老师的儿子。”

宁颐然知道妈妈在这部电影里演一个警察,倒不知道她还有个儿子。

她又看了眼他膝盖上的书:“你是初三的?那不是马上要中考了?你在哪所学校?”

她一连三个问题,把景轩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是北市九中的。这学期因为拍戏,落下好多功课,只能利用拍戏间隙多刷点题。”

景轩五官立体,是那种长得很酷很有个性的男孩子。但宁颐然还是觉得晋扬更帅一点。

得知宁颐然比自己低一年级,在培华上初二,景轩眼睛亮了:“在剧组这么多天,只有我一个小孩,好无聊,终于来了个比我小的。”

两人年纪相仿,自然而然地就聊了起来。没过一会,景轩的妈妈背着个大双肩包进来了,喜滋滋地对儿子道:“导演说下午拍完你的戏份就可以走了,应该不会耽误晚上的广告拍摄。明天上午上完1对1的课,下午去医院看你爸爸。晚上再坐火车回来,正好赶上后天早上的戏。”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景轩的时间被排得满满。但他似乎习惯了,只“哦”了一声。

宁颐然才知道他不仅演戏,还是个广告模特,平时会接一些电商广告的活。

“外面已经在放饭了,我们赶紧把午饭先吃了,省得等会耽误时间。”

景轩妈妈着急地催促。景轩只能放下书,跟妈妈一起去吃午饭。

休息区剩下宁颐然一个人,她又等了一会,妈妈终于做完造型过来了。她穿着一身冬季警服,皮肤黑了,眉毛看上去也粗了一些,连走路的样子都变了,像是换了一个人,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

宁颐然有些失落。她左看右看,她妈妈不见了。眼前这个女人是别人的妈妈。

应真不会跟这么大的孩子相处。之前努力学着当妈,现在尽量把她当成自己的朋友。

于是应真问她:“中午我一般就吃剧组的工作餐,你是跟我一起吃工作餐,还是点外卖吃?”

宁颐然不假思索:“我跟你一起吃工作餐。”

一抬头发现妈妈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那眼神里就三个字:你确定?

宁颐然没好气:“就吃工作餐。我饿了,外卖还要等。”

她选好了,应真自然无二话。剧组的后勤是余姐在管,伙食其实很不错。

应真在剧组有专属的保姆车,供她在片场换衣服、化妆、休息。中午,她带着宁颐然在车里吃午餐。

剧组找快餐店定制的盒饭是米饭加两荤两素,每天菜单都不一样,份量扎实,食材也很新鲜。

今天的荤菜有红烧肉、土豆烧牛肉、回锅肉、口水鸡、香煎小黄鱼之类的,素菜有土豆丝、地三鲜、白菜和豌豆尖。应真知道女儿不爱吃口水鸡,便给她点了土豆烧牛肉和香煎小黄鱼。

宁颐然原本对工作餐没抱什么期待,一打开盖子发现全是自己爱吃的。

她心情稍微好了点,刚吃几口就听到妈妈问她:“我明天休息,今天晚上有空。你是想晚上就回北市,还是明天让你爸爸来接你。”

宁颐然的心情瞬间又down到了谷底,红着眼睛瞪着她:“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赶我回去吗!”

应真被她呛在那儿了,张了张嘴,半晌才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在这不适应么?剧组条件哪里能跟家里比?”

宁颐然小脸一沉,嘟囔道:“回去也只有我跟叶阿姨在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一点意思没有。”

这要是四十岁的应真听了肯定心疼得老泪纵横。此刻应真却不为所动,淡淡道:“你可别这么说。平时我在家,也没见你多跟我说一句话。”

老底被揭了,宁颐然说不出话来,涨红着脸埋头继续吃饭。

好在妈妈没再说什么了,宁颐然想到刚才看到那小男孩,“你在戏里的儿子听话吗?”

应真:“青春期的孩子,有听话的吗?”

宁颐然:“和我比呢?”

应真看她一眼,就差把“这还用说吗”写在脸上,不过还是给她留点面子,“这有什么好比的?演我儿子的演员叫景轩,戏里很欠揍,戏外那小孩倒是挺好的,学习好,懂事,贴心。”

宁颐然撅嘴:“他妈妈也很好啊。他在外面拍戏,他妈妈一直陪着他。”

应真点头表示同意:“确实。我跟他那么大的时候,也天天在外头拍戏,可没人陪我。一个人坐火车坐汽车去外地,那时候连手机都没有,交通也不方便,骗子又多,被人坑了好多回。有一次差点被拐到乡下……”

宁颐然从来没听过妈妈说她年轻时拍戏的事,一时听入了迷。

可是,妈妈说了几句就岔开了话题:“我下午就一场戏。你就在片场等我。难得来一趟宁市,晚上我带你去吃莜面和涮羊肉。”

应真当演员习惯了等待,她知道小孩坐不住,先吊根胡萝卜,然后开始安排工作,“正好,我没有助理,你今天给我当助理,帮我看一下东西。喏,就那个包,里面全是我在片场随时要用的东西。等会我把包放在休息区,你在那等我。”

宁颐然头一回到片场看人拍戏,哪哪都觉得新鲜,一点也不觉得等待烦人。

只不过妈妈在戏里被虐得很惨,她演的女警察上班时间在单位摸鱼,刷购物软件被上司发现了,然后被逮到办公室一顿训。

演妈妈上司的是李长风,他骂起人来凶神恶煞的,那眼神里写满了对妈妈的嫌弃。拍第一遍的时候,骂到后面他台词说错了。导演让他又来一遍,前一秒妈妈还在笑,下一秒摄像机一开,妈妈就成了那个窝囊的女警了。

那种表情和动作的瞬间转换,让宁颐然看呆了。

不过,即便是在演戏,宁颐然也受不了别人骂她妈妈,心里很不舒服。

一场戏拍完,妈妈看到她坐在那儿发呆,冲她招手,然后宁颐然便有了跟李长风的合影。

她随手把合影发到了小群,立刻把两个死党给炸出来了。

“啊啊啊啊啊!李长风好帅啊!早知道今天你去探你妈妈的班,我也逃课跟你一起去了!”

“天呐!我要是被疯哥揽着肩,做梦我都会笑醒。”

……

“你是应真的女儿吧?”头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宁颐然正在发消息,视线范围内突然多了一双靴子,一头抬头看到一个皮肤黝黑长相很man的男人正站在自己跟前。

他看上去比爸爸小几岁,正冲着自己笑。

宁颐然一眼就认出他脚上的靴子来自一个意大利奢侈品牌,很贵,因为她爸爸也有同款。但他显然并不爱惜,鞋头也磨得发白,靴子表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刮痕。

他样子太闲适自在了,一点不像工作人员。

宁颐然放下手机:“你怎么知道?”

秦毅咧嘴笑:“你长得很像你妈妈。”

宁颐然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长得像妈妈。

第52章 第52章她不信妈妈那么心软的人……

见对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宁颐然有些没好气道:“哪里像了?我长这么大,头一回听到有人说我长得像我妈。”

小姑娘眉眼间流淌着情绪,活脱脱小应真的样子,秦毅笑:“两个人像,不一定是长得像,也可能是神态动作像。”

宁颐然没什么跟大人交谈的兴趣,她忙着看手机,朋友圈里同学都在发各种跨年的照片,有准备去高档餐厅吃大餐的,有晒出门旅行照片的。

每一个人都兴高采烈的,就连陈穗都发了她跟她妈,还有她妈男朋友一起外出的照片。

这是陈穗头一回在朋友圈发妈妈男朋友的照片。虽然只是个侧脸,但确实挺年轻帅气的,看上去最多也就二十多岁。

要知道表姨比妈妈年纪还大呢,这可真是老牛吃嫩草!

宁颐然念头突然转到妈妈身上,妈妈跟爸爸离婚,不会也像表姨一样找个比爸爸年轻很多的男朋友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赶紧压下去了!呸呸呸!妈妈肯定不会的!

刷完手机,回到休息区,宁颐然看到桌上摆满了奶茶和点心,是刚才那个说她长得像妈妈的叔叔买的。

那个叔叔姓秦,不仅是书韵阿姨的朋友,还认识她爸爸妈妈。

他来探班,请剧组所有人吃下午茶。

宁颐然很爱喝奶茶,以前妈妈限制她喝,说影响睡眠,还容易让小朋友冒痘发胖。可是今天妈妈不仅不管,还把自己那杯也给她了。

这果然不是亲妈!哼!

宁颐然用力咬住奶茶里的黑色珍珠,边嚼边回想妈妈遇到交通事故那天发生了什么,结果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齁甜的奶茶喝下去,她心里还是无比苦涩。只要一想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就有种想哭的感觉。

她时不时地看着妈妈,越看越觉得陌生,妈妈说话的神态、动作,都跟她印象中的妈妈很不一样。

……

兴许是明天放假的缘故,最后这半天时间,所有工作人员、演员,都异常专注,拧成一股绳,又快又好地把工作完成了,比平时收工早了一个半小时。

应真在手机上搜索宁市的餐厅,找到一家不错的,打电话过去,结果跨年夜店里座位全订满了。没想到小城市的餐饮业也这么火爆。

余平婉和黄书韵,一个儿子回来了,急着回北市。一个放假只想好好放松放松。

秦毅看剧组放假了,便提议去雪顶小镇。那儿度假村环境不错,晚上可以先吃晚饭、泡温泉。第二天一大早去雪场滑雪,下午再回宁市。

跨年这种日子,黄书韵其实并不想一个人,显得她太孤寡了。再说回老家不滑雪,那不就等于在北市不玩环球影城一样?

她自然是积极响应的,又对应真道:“真真,难得闺女来探班,你们也一起去玩吧。宁市的冬天太无聊了,好玩的也就滑雪了。”

应真对滑雪兴趣不大,但宁颐然一听到滑雪,眼睛就亮了。自从小时候滑雪摔跤,她好多年没滑过了。

那次她滑雪磕破脸,把妈妈吓得不轻,还跟爸爸大吵了一架,从此家里就禁止了这项运动。

反正在她印象里,妈妈说的最多的就是:不要干这个,太危险。不准玩那个,不安全。那次她去澳洲游学,妈妈一个人在家能脑补出101种意外。

不过,妈妈现在失忆了,应该不记得她小时候滑雪摔跤的事吧?

宁颐然有些紧张,一脸渴求地看着妈妈,就差直接说出“我想去”三个字了。

应真哪能看不出她的小心思,明天这孩子就要被领回北市了,跨年夜的小小愿望,她还是乐意满足的。

“好吧。不过你一个人滑我不放心,明天找个靠谱点的教练带你。”

黄书韵笑:“有我和秦毅在你怕什么?你不放心我们,就让她在教学道和儿童雪道上滑。”

要知道宁市滑雪可是从娃娃抓起的,从小学就开始要求学生学习滑雪滑冰。

宁颐然一听“儿童”两个字就炸毛,她早八百年就不是儿童了,“妈,我会滑!你要不放心,明天我就在初级道上滑,这总行了吧?”

这孩子一听到滑雪,就一副急切的模样,应真也不想扫她的兴。等她玩尽兴了,安生地回北市去。

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就这么把跨年的安排敲定了。书韵收拾东西时,看到李长风坐在一旁看手机,脸色似乎不大好,便随口问道:“长风,我们打算去雪顶小镇泡温泉、滑雪,你要不要一起去?”

李长风今天是戏份最吃重的,结束时整个人处于一种贤者时间的倦怠,情绪被掏得一干二净,身体开始蠢蠢欲动。

手机上撩他的人很多,可是他好像也没有特别大的兴趣。

刚助理把编辑好的跨年微博发给他,他一看九宫格全是工作室的精修照,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可是段子手人设啊,整得他多自恋似的。

他正抓耳挠腮地想微博发什么,听黄书韵问他,愣了一下,等他回过神来,嘴巴已经先于脑子答应下来了,“好啊。正好我跨年夜没人约。”

这话一出,应真和黄书韵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个眼神,忍着没笑——怕是约的人太多了,信息都看花了眼。

很奇怪,答应了滑雪邀约后,李长风的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阻塞的思路突然就通了。

他把那些精装照全删了,举着手机拍了拍自己放在折叠椅上的保温杯。这个保温杯是剧组定制的,所有工作人员和演员人手一个,上面还有《雪在飘》的贴纸。

上传照片,编辑文案,选择定时发布。

……

说去就去,一行人回酒店收拾东西。秦毅和李长风两位男士,一人开一辆车。

黄书韵本来想跟秦毅、应真母女一辆车,结果李长风很不满,“导演,这风大雪大的,你让我一个人开车去啊。好歹有个人坐在车里陪我聊聊天啊。”

她一想也是,刚才是她开口邀他一起去的,让他空车去好像是有点不厚道,于是拎着包上了他的车。

其实刚才她也就随口一问,她知道李长风在娱乐圈异性缘很好,对他有好感的女演员女明星能从宁市排到北市,怎么可能跨年夜没有安排?她哪知道李长风竟然真的没安排。

*

秦叔叔开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宁颐然跟妈妈坐在后座。雪顶小镇离市区大概有六七十公里,开车过去一个多小时。

宁颐然现在对自己旁边这个女人别扭得很,她好想像小时候那样抱着她,可是心里还在生她的气。

她说那么多,说什么不是她妈妈,可是她们分明就是同一个人!反正她就是她妈妈!她说她无法适应妈妈的角色,那自己就让她适应!

哼!她不信妈妈那么心软的人,真的会撇下她!

这么一想,宁颐然心情好了些,感觉一颗心又重新回到了胸腔里。

外面正在下雪,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在地面上,很快化成了水。

车里正在放宁颐然没听过的老歌,秦叔叔和妈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宁颐然才知道原来秦叔叔跟爸爸一样,也是Q大毕业的,只不过比爸爸低几届。

可是她太困了,这几天她缺觉缺得厉害,靠在后座上便睡着了。再次醒过来时,她已经到度假村酒店了。

房间都安排好了,她和妈妈一间,剩下几个大人一人一间。去房间里把行李放下来,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宁颐然饿得前胸贴后背。

晚餐是自动火锅,一人一个小火锅。这间酒店里虽然海鲜品种很少,但牛羊肉的种类很丰富。

宁颐然正在自助区拿食材,接到爸爸的电话,“我快到宁市了,你们现在在哪?”????

宁颐然以为自己听错:“你不说明天来接我吗?”

宁君昊这几天在琼市参加一年一度的数字创意产业峰会。游戏行业的政策监管和内容审核一年比一年严格,海市开通了“游戏版号绿色通道”,吸引了几乎所有的游戏公司蜂拥而至。

所以这个会,他必须亲自出席。

另一方面,他也想通过出差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暂时不去想离婚那件事。起码现在的他,还远没有做好离婚的心理准备。

他想跟应真解释聊天记录的事,可是一想起来又不免咬牙切齿。结婚这么多年,那个女人对他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

这次琼市的峰会,游易也参加了。宋幼萱不知怎么跟专家组的一个话语权很大的专家搭上了关系。今年专家组将审查重点聚焦在“历史虚无主义”上。

而这个当口,奇技旗下的历史类游戏《丝路迷踪》正在申请版号。宋幼萱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自然是因为上回奇技的战略会议上,宁君昊将游易踢出了局。

宁君昊不觉得她能在版号审批上翻出什么风浪来,毕竟专家组上面还有总署和文旅部,几个老家伙说了不算。

他只是觉得烦躁。一种意误到自己当初做了一个错误决策的烦躁。

所以当应真打电话告诉他,女儿逃课,一个从北市打车到宁市找她。让他赶紧把人领回去,尽快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宁君昊那种烦躁再也压抑不住了。

峰会结束后,他没有参加晚宴,直接搭飞机回来,然后让司机开车送自己到宁市。

宁颐然不知道这些,她以为爸爸是因为今天是跨年夜所以提前回来了,“我跟妈妈在雪顶小镇,我们打算明天去滑雪。”

一听到“滑雪”,宁君昊眉头就皱了起来,这要是失忆前的妻子,肯定不不会带女儿去,“我现在去接你,你逃课的事我们回去再说。”

宁颐然没想到这次扫兴的竟然是爸爸,当即小脸一沉,“今天跨年夜哎,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扫兴!你和妈妈要离婚,我已经够难过了!跑到宁市来,妈妈又跟我说她失忆了,其实她不是我妈!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

女儿这一套也就对应真管用,宁君昊语气一丝变化也无:“宁颐然,你能不能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要是以前,你妈妈肯定不会同意你去滑雪。你也就是趁着她不知道你那次滑雪摔跤的事,让她带你去雪场玩……”

被爸爸毫不留情地批评,宁颐然脸上挂不住了,“又不是只有我和妈妈来玩!书韵阿姨和秦叔叔也在,他俩都是滑雪高手!尤其是秦叔叔,人家可是上专业赛道的,你担心什么……”

宁颐然委屈得直跺脚,浑然不知道电话那头爸爸的脸已经黑了。

第53章 第53章二十五岁的应真和四十岁……

接到宁太太的电话,得知小姐早上根本没进校门,而是一个人打车去了宁市,小李吓出一身冷汗。

作为司机把人安全送进学校,是他的职责所在。这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从学校跑出来了,还打车去了别的城市。没出事倒也罢了,出事他能担得起吗?

再加上,最近宁总和太太之间似乎出了点问题。宁总在北市的时候,整个人气压很低,这种时候触老板霉头,不是找死吗?

小李一整天心里就像吊了个水桶,七上八下的。接到宁总电话,便早早到机场等候。将行李箱放好,从机场开出来,小李紧张得不知道怎么跟老板开口。

跟叔叔交接工作时,叔叔特意提点,宁总这人,最讨厌那种工作上出了纰漏,然后找一堆理由替自己开脱的下属。

小李咽了咽口水,老老实实地跟宁总承认错误,保证下回一定会目送小姐进了教学楼再离开。

宁君昊阖着眼睛靠在后座椅背上,听小李在那语无伦次地保证,只淡淡道:“这事不怪你。我的女儿我清楚,她的心眼骗你绰绰有余。”

“……”

小李舒了一口气。老板虽然语气不大好,但这工作貌似保住了?

车子一路从北市往宁市开,雪有越下越大的迹象,高速上全是从北市出发去滑雪度假的私家车。

快下高速时,小李听到宁总给女儿打了个电话,父女俩在电话里吵了几句。宁总面色阴沉地挂了电话,便让他开车去雪顶小镇。

雪顶小镇在宁市和北市之间,这意味着他们又要倒回去开一段路。过收费站时,小李从后视镜里看了宁总一眼,他脸色看上去很差。坐了三个多小时的飞机,又马不停蹄地从机场赶过来,这一整天只怕也没怎么吃东西。

“宁总,您是不是胃不太舒服?您面前的储物袋里有胃药。”

宁君昊手伸进储物袋里,果然摸出一瓶药来,很熟悉的药瓶,“太太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小李:“一直都有。从我上班第一天,太太就交待我,说您胃不好,让我平时注意一点。”

将白色的药瓶握在手里,宁君昊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是了。结婚这么多年,应真对他和女儿的身体了如指掌,什么症状,该吃什么药,她都一清二楚。

因为他胃不好,所以每次喝了酒回来,她都不高兴。他心情好耐心够的时候,看她摆脸色,会哄一哄。心情不好的时候,应真又嫌他酒气重,他便直接去书房睡了。

这会,宁君昊的确胃不舒服,闷胀的钝痛从胃底慢慢往上泛。他倒出一粒药片,保温杯里的热水喝完了,拧一瓶矿泉水就着喝了下去。

每当身体不适时,他就分外想应真陪在他身边。

虽然并不想承认,但这些天面对年轻的妻子,他对她的纵容和耐心,未尝不是一个中年男人,对年轻了十几岁的妻子身上的青春活力的沉迷贪恋。

而那个嫁给他十几年的女人,她对他而言就像空气和水一样。有时候,他也困惑,二十五岁的应真和四十岁的应真,他爱的究竟是哪个?

宁君昊任由这个念头在心底滑过,很快便拒绝将思绪浪费在这种无解的问题上。

有差么?此时此刻,她们是同一人。

车子开到雪顶小镇,宁君昊接到李墨打来的电话。

“宁总,何律师那边发来函件,如果周五前不接受协议方案,他们将会在下周一提起诉讼。”

周五就是三天以后了。这是打定主意不想让他好好放假。

宁君昊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捏着矿泉水瓶,黑眸里没什么情绪,语气也极淡:“你转告何钰,少拿诉讼来威胁我。跟我太太十几年的婚姻里,我问心无愧。只要我不同意,这个婚也没那么好离。”

虽然宁总说得斩钉截铁,李墨心里还是没底。夫妻之间的事不好说,法律不讲“问心无愧”,法律是用来兜住底线的工具。

按照正常流程,如果男方婚姻无重大恶劣情形,女方第一次提起诉讼,法院通常不会判离。这个过程就得小半年。等到六个月后第二次起诉,再到最终的判决结果,起码要一年多。

抛开律师的视角,李墨觉得离婚诉讼就是钝刀子割肉。见了太多豪门夫妻在离婚的时候反目成仇,能协商自然好过法庭见。

“宁总,我会去跟何钰那边沟通。您这边也跟宁太太好好商量一下,能协商还是尽量协商。”

何钰和李墨都跟各自当事人签了保密协议,但架不住外人各种猜测。尤其是奇技上市,这么大一块骨头,多少双眼睛盯着。一点点异动,很快就会有人嗅出不对劲来了。

挂了电话,宁君昊看了眼窗外,漫天雪粒在路灯的光晕里旋转升腾,天地之间白茫茫雾蒙蒙。

这个天,秦毅竟然要带她们母女来滑雪。自打上回在撤资的事情上,秦毅驳了他的面子后,愈发不掩饰心思了。

宁君昊没想到应真在他心目中份量那么重,重到他可以为她参与的电影一掷千金,甚至不惜跟他这个师兄撕破脸面。

他是觉得应真离婚了,就能轮到他了么?!

宁君昊薄唇抿成直线,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瞬间像结了冰的寒潭。

*

雪顶小镇的度假氛围很浓。外面冰天雪地,酒店里暖融融的。

宁颐然接到爸爸电话后,很不开心。她不懂为什么一向对她管教很松的爸爸怎么突然严厉起来了。

吃罢晚饭,大人们打算去泡温泉了。秦叔叔似乎看出她和妈妈兴致不高,帮她们预约了晚上的非遗打树花表演。

宁颐然身上穿的是印有学校Logo的冬季羽绒服。原本羽绒服外面还有件防风防雨的冲锋衣,她嫌丑很少穿。哪知道宁市比北市冷那么多,坐在树花广场等待表演时冷得她直打哆嗦。

妈妈看她冷,把自己的围巾和手套全给她了,又从包里掏出两片暖宝宝贴在她的后背上。柔软的羊绒围巾围在脖子上,胸口那块终于不冷了,后背的暖意也很快蔓延开来,宁颐然感觉浑身暖洋洋的。

她一把抱住妈妈的胳膊,撅着嘴:“你还说你不是我妈妈!只有妈妈才会为我做这些!”

宁颐然把脸贴在妈妈的衣服上,闻到妈妈衣服上的气息,鼻子有些酸,都快想不起来自己有多久没这么抱过妈妈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越来越讨厌妈妈的触碰,也不爱跟妈妈说话。总之,看妈妈哪里都不顺眼。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叛逆期吗?还是每个女儿都有看妈妈极度不顺眼的时候?

应真转头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孩,“这就是妈妈了?不就一点保暖的东西吗?即便不是你,是穗穗,或者我的朋友,我也会给他们送温暖的。”

年轻版的妈妈嘴巴真的一点不让人,这么会泼冷水!一听到陈穗,宁颐然就不舒服。她算是看出来了,家里这些同辈小孩里头,妈妈最喜欢的就是她那个表姐穗穗!

秦毅不明就里,坐在一旁听她们母女逗嘴,不由自主地微笑。他一直以为应真是那种很温柔的妈妈,没想到她跟女儿处得像朋友一样。

还未等他反应过,应真又掏出两片暖宝宝塞给他,“这是我们剧组的小姑娘推荐给我的,效果可好了。你赶紧贴上吧,别冻感冒了。”

秦毅其实不冷,但还是按她说的,把暖宝宝贴在毛衣上了。

前面人群一阵骚动,打树花开始了!

宁颐然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几个穿着羊毛皮袄、头戴斗笠的男人出现了,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柄木质长勺。

一勺勺铁水裹挟着热浪冲天而起,当1000多度的高温铁水遇到零下15度的夜空,凝结而出的无数颗火星如被飓风席卷的蒲公英,向广场四方迸射开来。

刹那间,整个广场亮如白昼,宁颐然吓得本能地向后仰身,只见那火花很快便冷却成细碎银屑,落在雪地上,消失不见。

广场上人山人海,热火朝天,宁君昊站在人群之外,一眼就看到人群中那三个人。

他们不约而同地抬头看着天空飞溅而下的火花,脸上都带着笑容,落在旁人眼里,只怕都将他们当成一家三口了。

四周人们被这景象给震憾了,兴奋地一边跺脚,一边喝采,只有宁君昊脸色冷洌如冰地站在那儿。

*

泡温泉对黄书韵来说就是泡个氛围,室内太无聊了,室外温泉,这个天她实在遭不住。

换了衣服出来,在贵宾休息区看到秦毅坐在那儿喝茶,她大喇喇往他面前一坐,“你不是陪应真和然然去看打树花了吗?已经结束了?”

贵宾区提供暖腾腾的姜枣茶和各种漂亮的点心,秦毅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结束了。宁君昊来了,他还没吃晚饭。应真陪他吃饭去了。然然去雪雕工作室玩了。”

两口子闹离婚,肯定有很多话不好当着女儿面说。这是趁着宁君昊来接孩子,应真找他单独聊去了。

泡完温泉黄书韵有点饿了,连吃几块点心。看对面的秦毅一直低头看手机,她没忍住:“秦毅,我们是朋友吧?”

秦毅抬眸,见她一脸严肃认真地看着自己,不由笑了:“你这口气,我有点害怕啊。不会是雪在飘要追加投资吧?”

“不是!”黄书韵一摆手:“我就是想问你,你不会真的对应真动了什么心思吧?”

秦毅被她说得脸上一热,但是这个年纪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他摸了摸自己的下颌,“有这么明显?”

黄书韵“嗤”的一声,“你当我是瞎的啊?当初投这个项目,我就在想你怎么那么爽快。干这一行久了,我可不信天上掉馅饼,事有反常必有妖。那天在锡市,我更觉得很不对劲。你对应真,跟对别人不一样。还有,这几天你可没少往片场跑,一个几百万美金的小项目值得你这么上心?你以前讨厌宁市讨厌得要命,这一次在这待了这么多天。你不会知道应真在跟她老公办离婚,开始蠢蠢欲动了吧?”

在她灼灼目光的逼视下,秦毅有些窘,但还是点了点头:“我在Q大上学的时候,就对应真有好感。十多年后再见她,我发现她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我——很喜欢她。”

黄书韵白了他一眼:“再喜欢,你也给我忍忍。人家现在敏感时期,你可别搞得她在财产协议上被动了。你们这些技术出身的大佬,年轻的时候个个傻不愣登的,有钱有身家后,开始放飞自我,一个比一个玩得花。当年宁君昊跟应真谈的时候,瞅着也挺纯情的。现在呢?在应真背后搞那些恶心的小动作。这男人有钱了,没几个不变的。应真是我朋友,她单纯得很,你可别在她身上动什么歪主意。”

应真现在只有二十五岁的记忆,阅历自然没办法跟四十岁的她比。作为朋友,有些事黄书韵看在眼里,难免要多嘴几句。

这些年,虽然跟秦毅联系不多。她也知道他一些事,创业赚钱后,在硅谷摇身一变成了科技新贵,交往过的女朋友一个比一个年轻漂亮。

现在回国修身养性开起了牧场,这人哪可能一下子转性?

当编剧的不仅目光如炬,还牙尖嘴利,秦毅被她说得浑身不自在,正色道:“我怎么可能对她动歪主意。我尊重她还来不及。”

黄书韵看他一眼:“我只是提醒一下你。可能是我多管闲事了。你们俩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才聊了几句,黄书韵已经被点心和姜枣茶撑得饱饱的。李长风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上来就要她陪他去一个地方。

他戴了顶帽檐很深的棒球帽,脸上还戴了口罩,捂得很严实,站在黄书韵背后,手搭在她椅背上。

“刚才咱们来的路上,不是有一排带独立私汤的雪屋吗?那最大的一间被谭婉包了,跨年夜她在那直播。知道咱们也在这,邀请咱们去那串门呢!”

他一口一个“咱们”,语气中的熟稔呼之欲出,让秦毅忍不住抬眸多看了他几眼。

黄书韵没想那么多,她好多年没见过谭琬了。谭婉当年在《千帆雪》演女二,这些年戏拍得少了,渐渐向直播带货转型,已经快做到头部主播了。

“行。左右在这也没什么事,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她。”

黄书韵站了起来,临走还不忘对秦毅道:“我刚跟你说的,你要觉得我说的不对,千万别往心里去,就当我胡说八道吧。”

李长风的目光在她跟秦毅身上转了转,好奇道:“你们说什么了?”

黄书韵:“没什么。走吧。”

秦毅看着前面离去的两个背影,有些哭笑不得。有些人,看别人很透彻,看自己一整个大蒙圈。

第54章 第54章他的应真怎么可能放弃女……

树花广场,宁颐然看到爸爸的那一刻,嘴巴便撅了起来:“爸,我不想今天回北市,我想留在这滑雪。”

宁君昊站在那儿,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神情有些淡漠地看着女儿:“今天不回北市。那边有个雪雕工作坊,你去那玩会。我跟你妈妈有话要说。”

爸爸说不回北市,宁颐然那张小脸瞬间阴转晴,然而下一秒又开始阴云密布。爸爸这口气太明显了,这是打算背着她,跟妈妈说离婚的事。

宁颐然虽然不乐意,但看到爸爸这比天气还阴沉的脸色,只能乖乖去了。长这么大,她知道什么事情跟爸爸撒娇管用,什么事情撒娇没用。

女儿气呼呼地走了,宁君昊将目光投向应真:“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他全程看都没看秦毅一眼,倒是秦毅冲他点了个头。应真觉得他现在这个样子,比那天她在医院看到他第一眼时还要冷硬。

应真跟秦毅说了两句,让他先回去。等她转身时,宁君昊已经走出去好远了。

何止冷硬,他简直无礼!

应真这人有时候吃软不吃硬,有时候软硬不吃,看他这样子,越发觉得是这些年给惯出来的毛病。

她站在那儿没动,冲他背影道:“宁君昊,你刚才不是说有话要跟我聊吗?现在可以聊了。”

宁君昊脚下步子停住,微微侧转头看着她:“我还没吃晚饭,没力气跟你聊。你先陪我吃个晚饭。”

应真跟他谈恋的时候,就知道他胃溃疡,这么多年又经常喝酒应酬,胃病越发严重。刚看他脸色不大好,估计一天没怎么正经吃东西。

她很着急,倒也没到不让他吃饭的地方。于是跟着他去了雪雕工作坊对面的木屋咖啡馆。

……

木屋咖啡馆是间两层的小木屋,屋顶覆着厚厚的“积雪”,二楼临街那一面还有个户外露台。

露台上似乎在举办什么活动,灯光布置得很漂亮,很多年轻的情侣在那打卡拍照。

雪顶小镇那么多餐厅,应真不明白宁君昊为什么非要选这家咖啡馆吃晚饭,看上去就不是个正经吃晚饭的地方。

推门进去,一楼台子上一支国外的乐队正在演奏爵士乐。

可惜应真没什么心情欣赏,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咖啡馆只提供一些简餐,宁君昊扫了一眼菜单,点了一份意面。

应真吃过了,又不想看着他吃,起身站了起来,扔下一句“我去二楼看看”,便上楼了。

宁君昊冷脸看着她的背影,薄唇不由自主地抿起。

二楼露台正在举办滑雪主题的雪雕展览,一排摆着各种滑雪动作的小人在露台的栏杆上站了一圈,看上去可爱极了。

看着这些可爱的雪雕小人,应真的心情好了些,拿出手机来给它们拍照。

2024年最后一天,她的微信快被跨年的各种信息淹没了。

除了各大课外机构发过来的信息,今年多了一些演艺圈朋友的信息,当然还包括品牌PR发过来的信息。

这一切都跟她复出拍戏有关。应真终于找到一点以前逢年过节短信电话爆炸的感觉。

余姐发过信息问她,说是又有两部女性婚姻相关主题的电视剧找上门,其中有一部是陈卓推荐她出演的。两部电视剧,一部是女二,一部是女三。

市场上留给中年女演员的好角色并不多。应真才刚复出没多久,能拿到女二女三的本子已经不错了。

余姐看她一直没回,又发了条信息过来:“自打你接了元珊这个角色,递过来的本子都是这种被老公背叛的角色。雪在飘上映后,估计会更多。你考虑一下要不要接。”

《雪在飘》应真是片酬入股,也就是说她到现在没领取一分钱片酬,她的片酬取决于电影最终票房。

作为创梦的创始人之一,这是应真加入这个项目的诚意所在。黄书韵作为发起人,以版权、编剧和导演费入股,真正做到风险共担。

当初黄书韵联系李长风时,随口提了一句,她、应真和余平婉都先不领取报酬。如果上映票房能回本,到时候再分红。没想到李长风一听也主动提出以片酬入股。

可能因为李长风答应太爽快,他的经纪人颇有微词,为此黄书韵给了他最优厚的分帐比例。

也就说《雪在飘》不仅把剧本、编剧、制片、监制和导演费省下来了,还把男女主片酬支出也省下来了,而陈卓和芮宁的片酬则由采用固定片酬加分帐的形式。这部电影又在黄书韵老家拍,真的将制作成本降到了极致。

可能正因为这样,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力都往一块使,才使剧组这么高效运转起来。

拍摄还有一个来月就要结束了,应真也在考虑接下来的发展方向。年轻的时候起点高,心气也高,不管是她,还是余姐,都坚持要在电影圈发展,从来没考虑过电视圈。

现在,应真当然不会拒绝演电视剧。

今时不同于往日,时隔这么多年重新复出,如果有资方觉得她合适,她又有时间和档期,为什么不演?

……

应真看了余姐发给她的几个本子的故事梗概,有两个是她比较喜欢的。

她赶紧压低声音用语音回:“接!干嘛不接?陈卓推荐的那部就很不错。我还没演过商界女强人呢。还有那个杀人犯,我也想挑战。我现在不是角色同质化的问题,我是需要多露脸,被更多人看见的问题。”

余姐那边很快回了条语音:“好,那我帮你去争取。对了,那个燕盏的商务活动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燕盏是一家专做高档女性营养品的品牌,在国内很有名气。品牌邀请了很多女明星、网红和名媛做推广。最近不知道怎么找到余平婉,想让应真在品牌的年货节直播间露个面。

应真想了想,回道:“她们要是看中我身上什么豪门富太的标签,那还是算了。我跟宁君昊都要离婚了,这豪门富太当不了几天了。”

余姐发了个歪嘴斜眼的表情包:“你现在这些新词汇掌握得不错啊。什么豪门富太,燕盏那边是看到你上次给那个VR游戏机拍的视频,觉得你状态很好,才找上门来的。”

应真将手机放在耳边,听着余姐的回复。

商业街的各个店铺陆续关门打烊,对面雪雕工作坊的灯光还亮着,门上的招牌被风吹得抖抖索索。

应真回了条语音:“余姐,这边拍摄进度你比我清楚。要是时间安排得过来,你就替我接了。”

余姐:“那我帮你接了。他们公司就在北市,再忙一晚上功夫还是能挤出来的。我让他们把产品先发给你,你先试用一下。”

应真:“好。余姐新年快乐!”

余姐:“新年快乐!我不跟你聊了,儿子回来了,好不容易凑齐一桌麻将。”

听着那头轻快的声音,应真唇角不由弯起。退出聊天框,点开朋友圈,便看到田佳蕙刚刚发的照片,其中有一张是一个穿着黑色羊毛衫的年轻男人端着茶杯喝茶的场景,亚麻色微卷的头发,干净的鬓角,很清爽的感觉,虽然只有个侧面,但鼻梁高挺,眉毛浓密,能看出来长相不错。

她一直没见过田佳蕙的男朋友,看这照片,八成就是了。热恋中的田佳蕙眉眼中的阴郁和苦闷褪去,在妆容的衬托下,妥妥的风情美丽的成熟女人。

应真在她的照片底下点了个赞,然后扫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都快半个小时了,宁君昊也该吃完了。正打算下楼,一转身便看到宁君昊双手插兜,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她将手机塞进口袋:“你吃完了?离婚协议何钰早就发给你了,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她语气如常,宁君昊却觉得她整个人看上去比旁边的雪雕小人还要冷。吃了晚餐,胃里那股闷胀的钝痛并没有消失,一定是刚才吃的意面惹的祸。

刚才在路上,他一直在想应真做的西红杮浇头的刀削面。

他的胃已经先于他的身体做出反应。

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宁君昊那张冷峻的脸笼在白色烟雾里,扯了扯唇角:“你这么着急离婚,不会是想跟秦毅在一起吧?他把他当年暗恋你的事都告诉你了?那他有没有跟你说,他在美国交往过几个洋妞?”

应真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看着他,气极反笑:“宁君昊,这么多年,你倒把一耙的本事倒是渐长。车祸之前,你老婆就提出了离婚!你骗我瞒我,我一开始还真以为这些年我们感情不错。虽然也发现很多不对劲,还是选择相信你。这段时间你对我坦诚过吗?在你家人面前,我像个傻子一样,傻傻地相信宋幼萱是你表嫂的朋友!还有那恶心的聊天记录,你有没有想过你老婆看到时的心情?”

宁君昊一张脸紧绷着,眼里闪过一丝狼狈,很快便恢复淡然:“我跟宋幼萱之间什么也没有。那些聊天记录不是我发的。具体细节,我可以让发的人当面跟你解释。我之所以瞒你,是因为你在宋幼萱的事情上对我有很深的误会,我不想让我们之间的感情因为无关紧要的人而受到任何影响。”

应真按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反复提醒自己,这是四十四的宁君昊,不是二十九岁。

人是会变的没错。她爱的是二十九岁的宁君昊。

应真那双眼睛冷幽幽地直视着他:“可能是我眼瞎,也可能是你变了,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在你心里,公司和赚钱更重要。在我这不是,否则我也不会结婚就息影回归家庭。你明知道我介意,还非要跟宋幼萱合作。只能说在这些重大又涉及到原则的事情上,我们的排序不一致。既然这样,放过彼此,对我们双方都好。”

她的声音又沉又冷。宁君昊看着面前的女人,胸口泛起一丝尖锐的疼痛。从眼神到表情,她都不是那个跟自己结婚十几年的女人。

此刻,他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如果应真没有失忆多好,她一定不会用这么冰冷的眼神看自己。

那天晚上,说到宋幼萱,她哭了。他的应真很爱他,他们有十几年的感情,还有一个女儿。

应真舍不得他,更舍不得女儿,当着他和女儿的面,她根本说不出“离婚”那两个字。不然她怎么会连离婚协议都让律所邮寄给他呢。

那份协议上,在抚养权那一项,清晰地写着:女儿的抚养权归她。如果他有异议,以女儿意见为准。

他的应真怎么可能放弃女儿的抚养权?!

宁君昊感觉有只手在胃里揪着,剧烈的绞痛从胃部直往胸口蔓延,他脸色发白,视线微微往下垂:“你失忆这段时间,一直觉得自己只有二十多岁。你好像忘了你在外人眼里就是四十岁的应真,是我的太太,是然然的妈妈。我们已经结婚十五年了,不是才结婚一个月!”

他竭力在控制,但暗哑的声音还是带出几分怒意。

应真没有被他带偏,睁大眼睛瞪着他:“宁君昊,在要求我之前,拜托你先管好自己。都结婚十五年了,如果你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我来这之前,她会跟你离婚吗?!”

说完,应真觉得自己好像话有些重。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没说错。宁君昊就知道指责她,从来不反思自己。

果然,宁君昊的脸色变得极难看。

一阵漫长难捱的沉默,可能只是隔了一会,因为难捱而显得漫长。应真撇过头去不看他,半晌听到他开口道:“离婚可以,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应真转过头:“什么条件?”

宁君昊:“你在协议上要求的股票和现金,可以给你。但女儿的抚养权得归你。”

应真眉头拢起:“你确定?这段时间你看出来了,我对然然根本没有那种发自内心的母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才是她最亲的人。你把抚养权给我,我跟她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母女。从心里年龄来说,我只不过比她大十岁。我没法当好一个称职的母亲,我最多只能把她当成一个比我小的朋友。”

这一段话足够理性,也足够冷心冷肺。

宁君昊努力平心静气,额角却还是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恢复自由身?连女儿的抚养权都不要?”

他神色没什么变化,但沉冷的声音还是将他的情绪展露无疑。

“我为什么放弃女儿的抚养权,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应真垂眸沉凝片刻,目光变得清明而冷静,严肃道:“如果我保留女儿的抚养权,是你同意离婚的条件,我接受。当不了一个合格的母亲,我可以当一个合格的监护人。”

*

跟妈妈一起到雪顶小镇,宁颐然发现像她这么大的孩子,跟家长一起出门很尴尬。

整个小镇放眼都是比她小的小屁孩们,被家长搂在怀里或牵在手里,一家人其乐融融。零星看到几个跟她差不多大的teenager,几乎都在低头看手机,主打一个懒得参与。

亲子乐园里那些儿童项目无聊得要死,但有一个看上去还不错,宁颐然跃跃欲试,一去问才知道人家只接受身高一米四以下的儿童。

那些更刺激的成人项目,她又玩不了,真没意思。

在DIY雪雕工作坊里,除了两对情侣,她又成了一屋子小孩里头最大的那个。她今晚的任务,是做个迷你的雪中小镇,有房屋、树木和路灯。

宁颐然一边做一边看向玻璃门外,对面的木屋咖啡馆,她父母正在里头。

木屋咖啡馆是栋两层的小木屋,二楼还有个户外露台,栏杆上面立了一排很可爱的雪雕小人。远远地好像看到妈妈站在露台上,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到露台上了,正低头看手机。

宁颐然坐在工作台前,按照对面木屋咖啡馆的造型搭建自己的小屋。

工作坊的老师是个年轻女孩,她看到宁颐然一直在看对面的咖啡馆,不由露出一丝骄傲的笑容:“那些雪雕是我们工作坊的主理人老师一个人完成的。他可厉害了。”

宁颐然“哦”了一声,隔得太远,她也看不清那栏杆上的一排排小人具体长什么样,只觉得挺有气氛的。

以前没做过,她不知道原来做雪雕有这么多讲究。每堆20cm雪层,需要用铲子压实,不然容易空心,搞不好最后功亏一篑。在雕刻细节之前,要用喷壶将水均匀地喷洒在表面,形成薄冰保护层。

在老师手把手的教导下,宁颐然很快就搭好了自己的小屋。她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爸爸竟然也站在露台上,他跟妈妈好像在说着什么。

宁颐然坐不住了,腾地站了起来,扔下手里的雕刻刀,摘下防水手套,边穿外套边对老师道:“我不玩了。我爸妈在对面吃饭,我去找他们了。”

……

小木屋一侧有楼梯直通二楼的露台,宁颐然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她放轻自己的脚步声,蹑手蹑脚地上楼,伸长脖子看着站在露台上的父母。

这个点露台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他们争吵的声音,一句句传到她的耳朵里:

“离婚可以,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在协议上要求的股票和现金,可以给你。但女儿的抚养权得归你。”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才是她最亲的人。你把抚养权给我,我跟她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母女。”

一句句话像一把把锋利无比的剑,将宁颐然整个人劈成无数碎片,她脸色惨白地站在那儿。

上面两个大人还在争吵: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恢复自由身?连女儿的抚养权都不要?”

“如果女儿抚养权归我,是你同意离婚的条件,我接受。当不了一个合格的母亲,我可以当一个合格的监护人。”

宁颐然胸口难受得快要炸开了,双唇颤抖着,眼泪直往外涌。她噔噔噔地爬上露台,红着眼睛瞪着父母,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像是决堤的洪水。

她哭着大声嚷道:“你们离婚就离婚,别把我像个球一样踢来踢去!”

刚才还冷言冷语的父母,听到她的声音,朝她这边看过来,两人脸上表情都变了。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了!”

宁颐然满脸是泪,红着眼睛扭头转身就跑了。

第55章 第55章是他那辆大G不够显眼吗……

在宁市雪顶小镇,宁颐然过了一个让她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跨年夜。

外面冰天雪地的,她从咖啡馆里跑出去。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正在吵架的父母,脸上都露出一丝慌乱,然后很快跟了上来。

宁颐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来宁市之前,无比笃定的事全部坍塌了。

她曾经很同情陈穗,表姨和表姨父离婚后,陈穗像个皮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听到父母谈话后,宁颐然觉得自己比陈穗还要惨。

起码,陈穗的妈妈离婚后一直坚定地带着她。

也许,她不该来宁市找妈妈。如果她没来,心里那个念想会一直在。

雪顶小镇,她不想再待了,滑雪她也不想再玩了,只想回北市的家。

吵得不可开交的父母,看到她的情绪崩溃,几乎瞬间达成共识。刚才还说对她没有任何母女之情的妈妈,难得流露出一丝愧疚,主动提出陪她一起回北市。

自从妈妈去宁市拍戏,他们一家三口好久没有聚在一个屋檐下,却没想到是以这种支离破碎的形式。

放假叶阿姨回家了,临走前将屋子彻底打扫了一遍。偌大的别墅干净清爽,一切似乎和应真去宁市拍戏前没有太大区别。

宁颐然一进门就冲进自己的房间,扑在床上,将头埋进枕头里。等了好久,她都哭累了,终于有人进来了。

妈妈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块热毛巾,将她从床上拉起来,然后将热毛巾敷在她脸上。

相比较爸爸,宁颐然更生妈妈的气。刚才一路上,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唇,忍着没将那句话喊出来。

“你说你不是我妈妈,那你把我妈妈赔给我!”

一想到妈妈在露台上说的那些话,宁颐然的心脏就像是有锋利的刀片划过,疼得她无法呼吸。

温热的毛巾贴在脸上,宁颐然咬着牙想从妈妈怀里挣脱,可是当妈妈还像她小时候那样,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一手将热腾腾的毛巾覆在她脸上,将她被眼泪打湿又干涸的脸用力擦拭了好几遍,眼睛、鼻子和脸上的皮肤瞬间没那么难受了。

宁颐然的情绪镇定了些许,只是还是很委屈,身体控制不住地抽噎着。

应真给她擦完脸,抽出书桌前的椅子坐下来:“然然,我们聊聊吧。”

宁颐然绷着小脸,将头扭向一边:“有什么好聊的!你们刚才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你和我爸都不想管我了!”

这一路她哭得眼睛鼻子都红了,此刻坐在床边心如寒灰。

应真看着她,不由想到车祸那天第一次看到她的情形。从性格到长相,这孩子都实在太像宁君昊。

她叹了口气:“刚才我跟你爸爸商量过了。我跟他离婚后,不管你想跟谁一起生活,我们都尊重并且接受。一切以你的意见为重。”

原来刚才爸爸妈妈在商量这个。宁颐然刚压下去的委屈再次涌了上来。

应真继续说道:“我从来没想把你像个皮球一样踢出去。放弃抚养权,不过是因为我觉得你跟着你爸爸,对你更好。而且之前你似乎也流露过类似的想法。有些事情可能是我欠考虑了,没有事先认真地跟你聊一聊,听听你的真实想法,是我考虑不周。”

表面上妈妈似乎在跟她道歉,可是宁颐然还是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没错,她的确是说过如果爸爸跟妈妈离婚,她会选择跟爸爸一起生活。

可是,她说的是“如果”。她从来没想过这件事会真真正正地发生!她无法接受父母离婚,更无法接受以后得不到父母全部的爱!

宁颐然红着眼,哭嚷道:“你现在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刚才我亲耳听到你说了,即便把抚养权给你,你跟我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母女。都这样了,你觉得我还有的选吗?”

这一路,她就像个没了心爱玩具的任性小孩。当一堆玩具摆在她面前时,她看也不看一眼。一旦把这些玩具都收走,又开始不依不饶地哭闹。

当主职太太的应真,把太多的时间精力花在家务劳动中。她怀着对丈夫和女儿的爱在做这些事,可是落在旁人眼里,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付出。

应真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冷道:“真正意义上的母女又如何?你觉得尊重你妈妈吗?车祸那天,一睁眼我发现自己多了个十四岁的女儿。回家路上,你爸爸说你乖巧懂事。但是乖巧懂事的女儿,却看不起当全职主妇的妈妈,当面说妈妈是greentea。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也试过努力去当好一个妈妈。我只是没想到我们之间的关系这么差,更没想到当好一个妈妈这么难。”

已经快要淡忘的事,被妈妈重又提起,宁颐然一向能言善辩,她想开口替自己辩解,却涨着脸不知如何开口。

过往她没少当面或者背地里表达对妈妈的不满。曾经说过的那些难听的话,此刻像一把把利箭一样,齐齐掉转方向扎向自己。

宁颐然难受极了,喉咙像是被胶水堵住了,她无法开口,只能垂着脑袋听妈妈说。

“这段时间,我的感受是你已经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在吃喝拉撒方面需要妈妈无微不至的照顾了。我和你爸爸离婚后,工作会越来越多,肯定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天天在家。你爸爸更不用说了,他公司的事很多。倒底想跟谁一起生活,你好好想想。你马上十五岁了,法院在判决抚养权时会尊重你的意愿。我能保证的是,如果你想跟我一起生活,我肯定欢迎。我会尽量协调自己的工作时间,多陪伴你。但是忙起来的时候,肯定还是要请阿姨照顾你。我们互相尊重,一起成长。”

这一天她也累了,应真跟她聊完便让她早点休息。

回北市的路上,应真都在反省自己。刚才在木屋咖啡馆,她的确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宁君昊提出那个离婚条件,她最直接的感受是他又试图在用女儿抚养权的事控制她。仿佛女儿抚养权归她,便能动摇她离婚的决心一样。

那一刻,她说了些情绪上头的话,没想到全被然然听了去。

虽然那孩子有很多毛病,但一想到她只有十四岁,一想到发生在自己和她身上的事,应真又没办法真的跟她生气。

……

宁君昊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连抽好几根烟,应真终于从女儿房间里出来了。

“该说的我都跟然然说了。你刚才提出的那个离婚条件,我接受。离婚协议你尽快签字,元旦假期结束后,我们去把离婚手续办了。我会配合你,把离婚对奇技上市的影响降到最低。”

应真说完便转身上楼,她要收拾一些衣物带走。这次在宁市拍戏,她带的衣服不够。

从衣帽间翻出行李袋,收拾出几件厚实的羊绒毛衣带上。缺什么东西她都记在了手机了,收拾起来很利索。

宁君昊也跟在她后头上了楼,看她正在往行李袋里放衣服,眉眼瞬间冷了下来:“你别再折腾了,今晚我睡书房。明天我让小李送你去宁市。”

他话里是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当总裁时间长了,把跟下属交待工作的语气都带到家里来了。

应真低头收拾东西,看也不看他,“不用。我去翠苑。”

她总是能轻易影响他的情绪!

宁君昊脸色铁青地站在那儿看着她,沉黑的眼眸里墨云翻涌,胸口也剧烈地起伏着。

行李收到一半,应真的手被宁君昊接住,他在她耳边冷冷道:“今晚你留在这儿陪女儿。我去公司。”

*

元旦结束后,宁市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雪在飘》的拍摄也进入了尾声。

应真回宁市后,将自己全部的心神都投入到元珊身上。

最后几场戏,在坝上拍摄。剧组将人和物资都拉到坝上的一个小村庄。这儿比市区温度低了十度。当地的老百姓流传一个说法:坝上的风一年刮两次,一次刮半年。

村里的条件没法跟宁市比,住宿很紧张,应真和几个女演员挤在一个大通铺上。

夜里,刚安顿好,接到宁君昊的电话。为了不影响屋里其他人,她拿起手机到外头去接。

接起来,那头传来小李焦急慌乱的声音,“太太,宁总喝太多了,刚才吐血了。”

耳边是坝上呼啸而来的刺骨寒风,应真听到那头传来宁君昊呕吐的声音,她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多余的情绪,只冷静地吩咐小李:“你让他平躺在后座上,马上送他去医院。明天让叶阿姨给他煮点小米粥。”

小李也慌神了,唯唯诺诺地应下来,后来便没再联系她。

应真猜应该是好了。

……

作为土生土长的宁市人,黄书韵很少在冬天到坝上来。剧组安顿下来后,她有点后悔,为什么要把重头戏设置在这!这不是没事找事给自己上难度么!

不过黄书韵不是内耗的性子,很快便说服了自己。他们这部电影名字叫《雪在飘》,不来点真格的,这名字都对不上了。

环境艰巨,但坝上的戏份是江游和元珊关系转折的重头戏份。黄书韵拍得很细,要求也很高。

元珊跟丈夫离婚后,儿子跟她的关系渐渐缓和,母子俩开始相依为命。冰天雪地里,她被江游拽着去抓他老婆的奸。跟在江游后头,亲眼目睹他发现自己老婆不仅找了小三,还有小四小五。起初,元珊怀着报复心理,江游越难受越狼狈,她越快乐,甚至时不时挤兑他。

后来两人在乡下民宿歇脚,作为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公子哥,江游头一回睡炕。半夜被烫醒,猛地翻身坐起,只听“刺啦”一声,高档睡衣面料被烤出几个蜂窝状的焦洞。

服装师不怀好意地将那几个洞设置在裆部,露出里头花哨的裤衩。

江游触电般跳下床,撞翻了炕沿的搪瓷缸,滚热的茶泼在脚背上,疼得他倒吸凉气。

元珊穿着儿子的奥特曼睡衣,坐在床边看他狼狈的样子,连瞌睡都笑醒了,被江游从市区派出所发配到郊区派出所的憋屈在这一刻瞬间烟消云散。

原来不苟言笑,派头十足的江所长也有狼狈的时候。元珊笑着笑着笑出泪来,扔给他一条裤腿全是小汽车图案的珊瑚绒睡裤。那是她给儿子买的儿童款睡裤,尺码买错了,懒得退货,便留下来给自己穿了。

身上的睡裤快烫成开裆裤。江游虽然很嫌弃,也只能接到元珊递过来的裤子。

镜头特意将江游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他穿着那条短了好几寸连脚踝都遮不住的睡裤,在元珊的爆笑声中,黑着脸钻进被窝里。

这场戏将两人的人设反差拉到了极致,李长风和应真都演得很认真。为了烫得像那么回事,李长风让道具师在搪瓷缸装了滚烫的热水,都不需要演,他在镜头里快烫成了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

拍完李长风将自己烫得通红的脚背伸到黄书韵跟前,咧着嘴:“导演!我这是工伤吧?”

黄书韵正捧着对讲机跟外景组沟通接下来的外景拍摄,没功夫搭理他,让工作人员找了一支烫伤药给他:“自己擦吧。”

应真捧着保温杯,站在监视器里看刚才那场戏的回放,忍不住笑出声。李长风挺有喜剧天赋的,他把江游那种压抑克制下的喜感拿捏得很好。

秦毅拎了个暖水壶进来,给她们所有人的保温杯里都加上了刚煮好的姜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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