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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到坝上拍戏,他也过来了,说是替余姐来给她们保障后勤。坝上条件艰苦,他出钱给工作人员购置了保暖衣物,还买了很多取暖的设备。

因为宁君昊一直提秦毅,应真觉得挺没意思。到坝上后,专注到元珊的角色里,跟秦毅除了打招呼,几乎没怎么交流。

这会秦毅拎着暖水壶看着她,应真的保温杯正好空的,她不想太刻意,便拧开盖子递给他。秦毅以前在国外开公司,也当了好几年的老板,但他身上没什么架子,一视同仁地倒满了好几个保温杯,直到暖水壶里的姜枣茶倒完为止。

黄书韵习惯了,只当没瞧见,跟秦毅打招呼:“今天外景组要征用一下你的车子。”

下午要拍一场江游开车到坝上,结果路上车子趴窝的戏。这一回江游开的不是什么半新不旧的捷达,而是自己的高档越野车。

为了节省成本,黄书韵跟秦毅商量好了,征用他那辆黑色路虎。

李长风听黄书韵和秦毅在说车子的事,突然有些不爽。这次来坝上,他把自己的大G也开过来了,就停在民宿门口。

他本来没打算开车过来,是黄书韵每天嚷着要降本增效,勒紧裤腰带将省钱贯彻到极致。戏里头他们几个主演的服装,都是自己的,光服装一项已经省下不少钱。

李长风想着他干脆开自己的车好了,省得剧组在外头找人借或者花钱去租。

他把车子都开过来了,黄书韵竟然开口找秦毅借车。是他那辆大G不够显眼吗?需要她跟别人借?

不知为何,这些天,他越发看不惯秦毅闲着没事,每天绕在黄书韵身边转。投资人整得自己跟债主一样。

李长风有些不高兴:“我下午还是开自己的车吧。我的车我熟,知道怎么操作。”

他都开口了,黄书韵当然不会说不。

剧本里,江游家庭条件优越,本来就是个天之骄子人设,有豪车但是从来不开去单位。

黄书韵笑眯眯地看着他:“你舍得就行。”

李长风忍不住咕哝:“这有什么不舍得的。”

秦毅没再说话,只一径低头笑。

应真正在看剧本,一抬眼便看到他背着手站在那儿笑。她这是错过了什么好笑的事?

……

这个天气户外拍摄,可把剧组工作人员和演员给冻坏了。应真倒还好,以前拍动作电影,各种极端的环境和气候都遇到过。

李长风拍这么多年的戏,吃过最大的苦就是吊威亚和泡冷水,这辈子也没在零下三十度的省道上推过马车。

没办法,戏里江游的车在雪地里趴窝了。他和元珊站在路边一筹莫展,最后还是元珊拦停了一辆马拉爬犁,赶车大爷好心带他们去附近的农村民宿歇脚。

江游穿着高档羊绒大衣,看着爬犁上破破烂烂的羊皮褥子,迟迟不肯落座。偏偏这个时候大爷的马突然打了个响鼻,喷他一脸白雾。

他下意识地阖上眼睛屏住呼吸,黑着脸将头撇到一旁。等他终于坐在爬犁,大爷突然亮起嗓子唱起了蒙古长调,元珊揶揄他:“这才是真正的三维立体声环绕。不比你那个什么柏林之声带劲?”

这一路元珊没少逮着机会埋汰他。江游感觉在她面前颜面扫地,还没来得及回嘴,爬犁就陷进了雪沟里。

江游和元珊只好下车,推着爬犁上去。他那双高档的纯羊皮皮靴进了雪不说,就连羊绒大衣都被马啃掉了半截毛边,江游狼狈得发型都乱了。

一旁大爷浑然不觉,看他推车辛苦,还往他兜里塞炒瓜子:“同志,尝尝,俺媳妇炒的,比城里买的年货香!”

马车推上去的那一刻,元珊站在后头,拿起手机给江游屁股上沾的冰碴子拍了个全景。

黄书韵喊咔的时候,李长风低头看着下摆啃烂了的羊绒大衣,哭笑不得,“导演,我这大衣是LP的,花了我好几万!”

……

在坝上的最后一场戏拍完了,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场戏,全集中在离北市不远的万象影视城。

到万象影视城的那天,何钰带着宁君昊签好字的协议赶到了片场。

应真打开离婚协议书,一眼就看到抚养权归属那一栏的几行字,好像也并不意外。

第56章 第56章北市冬天总有一种深入骨……

奇技正在筹备的游戏《丝路迷踪》费了一番周折,最终顺利拿到版号,全公司上下都松了口气。

宁君昊却消失了三天,那三天投行和律所的人都联系不上他。

找不到宁君昊,他们跑到周添办公室堵人。

周添也很无奈,只能再三跟他们保证,宁君昊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上市关系到这么多人的切身利益,已经砸下去无数财力人力物力,怎么可能放弃?

只不过,十几年的夫妻,不是说离就能离的,总要给人家两口子一点时间。周添说破了嘴皮,让他们回去等宁君昊消息,好不容易把人劝走。

隔天,宁君昊终于在公司露面了。他看上去消瘦了些,脸色也不大好。

共事这么多年,周添很少看到宁君昊把生活里的事带到工作上来。不过,换位思考一下,他家万主任要是跟他离婚,他肯定也难受死了。

上大学他们念的是Q大有名的和尚系,一个个走出来都是土了巴唧,不受女生待见的nerd。大学四年,周添把班上女生暗恋了个遍,愣是没一个看上他。

后来跟宁君昊创业,忙得没时间谈恋爱。跟万主任是在网上认识的,那时候她还是医学系的学生,学习压力很大,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滚床单了。

万主任交过两任男友,周添可是大处男。睡完,万主任嫌他技术不好。周添不服气,他的智商学什么都很快。

于是两人一睡再睡,就这么一路睡成了男女朋友,最后结了婚。所以,周添脱单比宁君昊早好几年。

那些年,宁君昊一门心思扑在公司里,也没见他交过什么女朋友。

直到公司开发的几款游戏爆了,他们几个口袋一夜之间都鼓了起来,钱多得去商场买东西再也不用看价签了。

宁君昊终于交女朋友了。

作为一个专业的师兄弟,周添一直把宁君昊当成跟自己一样,没什么异性缘的技术男。所以,当他第一次带应真到公司来,一个原本应该出现屏幕上的美丽女子,突然出现在他们当时还略显寒酸的工作室当中,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视觉和心理冲击。

……

往事涌上来,让周添忍不住感慨。这会宁君昊坐在办公桌后,整个人比外头的天还要阴沉,他只能出言安慰:

“师兄,不管怎么说Q大女神最美好的十几年都奉献给你。你不知道我们那几届多少人羡慕你。就那天,在会所碰到秦毅,他知道你把应真娶回家了,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

他不提秦毅还好,一提秦毅,宁君昊脸色更黑了,扔下鼠标,抄起外套准备走人。

秘书推门进来,问要不要给他订午餐。临近春节,食堂好几个档口已经歇业了。

宁君昊一边穿外套一边道:“我就不用了,给周总点一份,堵堵他的嘴。”

这话说得秘书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应对,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周添。

周添一向没什么架子,冲他摆了摆手:“也别给我订了。我等会要去机场接人。”

宁君昊已经走出办公室,又想起什么,转身对跟在身后的秘书道:“你下午也休息吧,今天小年,回去陪陪女朋友。”

在宁总手下当秘书这么长时间,宁总从来不跟他聊工作以外的事。小伙子愣住了,等回过神来已经窘得脸通红:“好的。宁总。”

宁君昊说完就搭电梯下去了。周添看他秘书还傻傻站在那儿,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愣在这儿了,赶紧下班吧。”

*

北市冬天总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萧瑟,今年冬天对宁君昊来说尤是。

他给司机也放了假,自己开车回家,将车子停在家门口,看到门上贴的对联和檐下悬挂的大红灯笼,心跳蓦地快了几拍。

进屋后,却听到母亲的声音,她正在跟叶阿姨说话:“当初她跟我儿子谈,我就不满意。我们宁家在北市好歹也算书香门弟,娶一个没什么文化的戏子回来。现在好了吧,这么多年一个儿子没生,竟然还要跟我儿子分家产!她有什么资格分!”

老太太高亢的声音从厨房里飘出来,叶阿姨唯唯诺诺地听着。

听到门口的动静,何方珍走出来,看到儿子回来了,脸色缓和下来,换了个和煦的语气:“我以为你今天没时间,想接然然去我那。好说歹说,她就是不肯去,戴着耳机在房间里看手机,跟她说话也不理,一点礼貌没有,不知道跟谁学的。”

宁君昊没有理会母亲,拎着衣服和包走近厨房,问叶阿姨,“门口的对联和灯笼是谁买的?”

叶阿姨以为他对那副对联不满意,忙道:“不是买的,是物业管家送过来的。我看往年太太……”

“太太”两个字出口,宁总和他母亲眼神都不对了,叶阿姨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往年过年,门口贴的挂的都是物业管家送的。我看今年送过来的对联不错,就给贴上去了。”

宁君昊眼里的光暗了下来,薄唇紧抿着,冲叶阿姨略一点头,转身去了女儿房间。

女儿戴着蓝牙耳机,趴在桌上睡着了,手机屏幕还亮着,正在放着什么。

宁君昊伸手去摘女儿的耳机,扫了一眼手机屏幕,目光便凝住了。

应真和一个女人坐在镜头前侃侃而谈,她穿了一件红色毛衣,头发比上次看着要长一些,用发带束了起来,衬得头颅很是小巧精致,那双好看的眼睛含着笑,手里拿着个瓶子,正说着什么。

宁颐然迷迷糊糊之间,感觉有人在摘自己的耳机,她以为是奶奶,一下子便醒了,睁开眼一看是爸爸。

爸爸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手机上。宁颐然下意识地将手机屏幕按灭,有些不好意思道:“妈妈今天给一个营养品品牌做直播。我,我看睡着了……”

宁君昊没说什么,只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从女儿房间出来,他拎着电脑径直上了楼。

儿子从头到尾无视自己,当着保姆的面给自己下脸子,何方珍一口气堵在胸口,也跟着上了楼,一把推开书房的门,大声质问:“我听说应真那边要求一半的现金和5%的股票,你答应了?你脑子进水了吗?她坚持要离婚,都撕破脸了……”

宁君昊刚坐下,眉眼还带着外面的寒气,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妈,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别管了!”

看儿子这副模样,何方珍气不打一处来,“你看你这个鬼样子!一把年纪了,被一个女人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妈!”宁君昊不耐烦地打断她:“我上了一天班已经够累了,你别像只苍蝇一样在我耳边嗡嗡嗡!我跟应真之间的事你管不着。应真跟你不一样,她看重的从来不是钱。”

何方珍被儿子气得快撅过去,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子,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最后那股子火还是压不下去,狠狠地瞪着儿子:“宁君昊,你真的疯了!不行!我要去找那个女人,我不能再让她祸害你!”

宁君昊那双冷淡的黑眸陡然变得犀利,紧紧盯着母亲:“妈,我劝你最好不要插手我的事,你要是敢找应真什么麻烦,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妈。”

何方珍像是被人捅了一刀,脸色煞白地捂着胸口,站在那儿摇摇欲坠,手指着儿子,嘴唇哆嗦了半天,“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宁君昊脸上已经恢复了淡漠,面无表情地掸了掸手里的烟灰,“随你怎么理解。你知道我做得出来。还有……”

说到这,他掀起眼皮看着自己的母亲,“你就然然这一个亲孙女。她现在大了,你最好对她好一点。以后你再当着她的面,说什么儿子不儿子的话,我就去结扎。”

“结扎”两个字像一颗雷炸得何方珍头皮发麻,那才往脑门涌的血瞬间退回了四肢百骸,老太太彻底慌神了,“我看你是真的疯了,疯得开始说胡话了。钱在你口袋里,我能管得着你给谁花?我是为你好,才多嘴提醒你几句,听不听随你!”

何方珍又气又怕,饭也没心情吃,唠叨了几句话,就走了。

*

宁颐然从房间出来,看到只有爸爸坐在餐桌旁,忍不住犯起嘀咕,还以为奶奶会留下来跟他们一起吃午饭呢。

爸爸胃不好,最近一直在喝粥。宁颐然的午餐则照旧,糖醋小排,清蒸海鲈鱼,山药蓝莓泥,蒜蓉西兰花,还有一个汤。

看着丰富,但她知道这都妈妈给叶阿姨的小本本上的菜谱。这些天,那个菜谱上的菜,已经来回吃了好几轮了。

父女俩吃完午饭,宁君昊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座位,对女儿道:“你过来,爸爸有话跟你说。”

宁颐然大概猜到爸爸要跟她说什么,“哦”了一声,有些闷闷不乐地挨着爸爸坐下。

宁君昊:“你想好了没有,我和你妈妈,你想指定谁当你的监护人?”

宁颐然垂着脑袋,闷声道:“选谁当监护人都一样。你们离婚了,我就没有完整的家了。”

说到“没有完整的家”,她鼻子发酸,又想哭,咬牙忍住了:“爸爸,我不想留在北市念书了,你送我去英国上学吧。”

宁君昊有些意外,隔了一会开口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你年龄还小,出国读书的事,要慎重考虑,不要意气用事。”

“我没有意气用事。这几天我是经过慎重思考的,不管我是跟你,还是跟妈妈一起生活,只要继续在北市这个环境,就需要面对你们离婚的事。倒不如去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可能慢慢就淡忘了,没那么难受了。”

宁颐然越说越坚定:“爸爸,还是你来当我的监护人。寒假我就开始准备考试,你赶紧替我联系学校吧。”

女儿那双肖似自己的眼睛闪着光,眉眼间却全是应真的影子。宁君昊摸了摸女儿头发,语气异常温和:“你想好了,爸爸肯定支持。但是这事你得跟你妈妈说一下,征得她的同意。”

宁颐然撅着嘴不说话。妈妈会在意她在哪读书吗?!

……

宁君昊上楼,坐在书房的电脑前,点燃一根烟,然后转动椅子看向窗外。

院子里,应真最喜欢的那棵枫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孤零零地伫立在寒风中。

这个家,没了她,像是失去了生机。以至于,刚才看到檐下挂着的红灯笼,他以为她回来了,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婚姻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应真对他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结婚十几年,奇技规模越来越大,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每天无数决策需要他来做。宁君昊经常感觉自己像一台无法停歇的机器,但只要回到家里,跟应真聊几句,抱着她,闻到她身上的气息,头发上的味道,感觉像是在吸入某种治疗性的药剂。

跟应真在一起,让他感觉自己像个人。

宁君昊从来不怀疑应真对他的爱。她在最美好的年华嫁给他,给他生孩子,她记得他说过的话,她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她对他的身体了如指掌。

应真慢热,她对他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深厚。

可对于二十五岁的应真来说,他不过是仗着她对他的爱,用妻子和母亲的身份将她困住而已。

宁君昊发现自己无法反驳,这十几年,一直是他在向她索取。

小李给她电话时,他虽然吐得不省人事,她说的话还是一句句传到他的耳朵里。

那一刻,五脏六腑翻搅着,像是错位了一般。十几年的记忆啊,他们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她单方面地一键清除了。如果是四十岁的应真,一定不会是那么冷漠的反应。她一定会到他身边陪他。

听着她冷淡的话语,宁君昊又想到那天在宁市,她看向他的眼神是那么陌生,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揪成一团,难受得整个人蜷缩在车后座。

在医院的那两天,手机微信里积攒了大量未回复信息,律师、保荐机构、会计师,还有大大小小的跟IPO有关的群聊信息。

宁君昊知道所有人都在等他最后的决定,他却连那些对话框都不想打开。股权结构,持股比例,财产分配方案,那些反反复复出现的词汇,已经无法在他心头激起任何波澜。

几个月前第一次收到应真的离婚协议,他还是愤怒情绪占了上风,内心笃定她并不会跟因为无关紧要的人跟他离婚。那时候的他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失控的境地。结婚这么多年,女儿都十四岁了,最难熬的那几年都这去了,他们的婚姻竟然走到头。

二十五岁的应真,鲜活热烈,她想寻找另一种可能。而这一次,他无法再用妻子和母亲的责任将她绑在自己身边。

宁君昊拿起手机,拨通李墨的电话,“现金和股票方案,按我太太提出的来。另外,把北市的两处别墅,还有海市一处大平层过户给她。女儿的监护权归我。你把离婚协议修改好,拿过来我签字。”

第57章 第57章“杀!青!了!”……

春节越来越近了,万象影视城仍然有几十个剧组在赶工拍摄。

在全剧组的努力下,《雪在飘》最终按预期进度在除夕这天拍最后一场杀青戏。

剧组其他演员戏份都相继结束了,黄书韵把戏里江游和元珊最暧昧的一场戏,安排在最后一天。

美术组搭建的内景是一间县城宾馆风格的房间,工作人员已经就位。

要杀青了,大家都很激动。两个多月的拍摄,终于要结束了,拍完就可以回家了。

黄书韵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一圈。第一次当导演,肩上扛着剧组一百多人的生计和两千万多的投资,压力不可谓不大。

临近杀青,她反而开始失眠。这感觉像是考了一场决定命运的试,时间到了马上要交卷。虽然这份试卷她从头到尾都写得很认真,倾尽了全力。到交卷这一刻,还是会紧张、忐忑和焦虑。

好几晚没怎么睡,黄书韵声音也哑了。开拍前,照例还是跟各组的负责人沟通了一番,让大家都打起精神,争取今天早点完工。

原本余平婉想安排一顿散伙饭,但剧组很多工作人员都归心似箭,想早点回去跟家人团聚。她在群里征求了一下意见,改成了零点在群里接力发红包。

天蒙蒙亮,剧组的大巴车就停在片场外面,不时响起行李箱滚轮在地面上滑过的声音,着急回北市的工作人员已经把行李收拾好放进了行李舱。

最后这场戏,应真已经烂熟于胸,安静地坐在休息区候场,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拿出来看了一眼,宁君昊发了条信息给她。

自打签完离婚协议那天,宁君昊给她打了个电话,他们没有联系过。

他明显喝多了,醉醺醺地在电话里胡言乱语:“真真,协议我是签字了。但这份协议只签我们的过去。等上市敲钟那天,我要你和女儿在台下。等我把一切尘埃落定,我会亲自求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从认识宁君昊那天起,应真就讨厌他喝酒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跟他说了句“以后喝醉了别打电话给我”,便挂了电话。

今天除夕夜,她怕宁君昊要跟她说女儿相关的事,点开信息看了一眼。

“应巧打电话给我,他们夫妇打算初三那天带两个儿子过来,在北市玩几天。我已经让秘书给他们安排了酒店,到时候让然然跟哥哥弟弟一起玩。”

应真眉头不由自主皱了起,拿起手机回:“你应该告诉应巧,我们离婚了,让她来找我。”

上回她妈用妹妹应巧的手机打电话过来,劈头盖脸把她训了一通,应真就没再跟应巧联系过。

她将手机放进包里,打算等会拍完戏,再给妹妹打个电话。

她和宁君昊离婚的事,早晚都得让白泉那边的人知道,省得他们以后打着她的名头,去找宁君昊办事。

……

最后一场戏,灯光组调试时间比往常都长。李长风长腿伸直坐在休息区的折叠椅上,一双眼睛却时不时地看着正在叉腰说话的女人。

片场闹哄哄的,她声音哑了,还扯着嗓子说话。李长风突然有些坐不住,站起来走到她身后。

他用力拍了几下手掌,大声道:“大家都安静一点,导演有话说!”

大约没想到主演跑出来维持秩序吧,刚才还像菜市场一样的片场,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李长风。

黄书韵转过头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她承认她说话声音小了点。一来她本身说话嗓门就偏细,二来她不是那种爱摆架子的威权导演,她的工作方式就是大家一起合作共事,每个人该干嘛干嘛。

李长风被她那一眼搞得有点尴尬,有点回过味来,她好像并不是那种需要男人替她出头的女人。

黄书韵没说什么,只让副导演去把那个正在充电的扩音喇叭拿过来,然后站在片场中央。

“今天是咱们雪在飘最后一场戏,灯光组同事们多费点心,氛围感要到位。还有,我们女主狼狈了一整部电影,摄制组的同事今天要把应真老师身上那种很女人的气质凸显出来。收音组的同事尽量把环境音都收进去,便于后期处理。还有两位演员老师,大家辛苦了。拍完这场戏,我们回去安心过个年!”

应真也起身冲现场工作人员鞠了一躬:“各位老师,辛苦了!”

李长风:“大家一起加油!”

“加油!”

片场所有人都鼓起掌来。灯光组的几个小伙不自觉地加快了手里的工作。

……

《雪在飘》原小说写的是婚姻和背叛的故事,男女主都是熟男熟女,愣是连亲嘴戏份都没有。

其实在写小说的时候,黄书韵也想写点大尺度的,结果好巧不巧赶上网站严打,脖子以下不能写。所以小说里最暖昧的戏份也不过元珊把头靠在江游的肩上。

江游当面撞破老婆韩月的出轨现场后,韩月不仅没有反省自己,还当着元珊和出轨的对象的面,把江游嘲弄一番。

回程路上,江游和元珊困在乡下宾馆。他失魂落魄,元珊却在一旁大口吃着方便面配火腿肠。泡面的香气直往江游鼻孔里钻,他又饿又气:“你还有心思吃?”

元珊抬眼看他,一脸无辜:“又不是我老婆出轨。我为什么没心思吃?”

江游气得难受,推门去外头抽了根烟。他站在外头一根接一根抽着,元珊看着他映在窗户上的侧脸,忽然有些愧疚。

这一路,好像一直在幸灾乐祸地看他笑话。

等江游带着一身寒气进屋,元珊主动跟他搭话:“所长,其实我懂这种感觉……”

江游沉着脸坐在坑沿上,自嘲一笑:“什么感觉?难不成你老公也说你银样镴枪头,中看不用中?”

刚才韩月当着外人的面,让江游好好反省下自己,找个医生看看。结婚好几年,他对那方面越来越没兴趣,他满足不了她,所以她才出轨的。韩月甚至怀疑他是骗婚的Gay。

反正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她出轨的责任全在江游身上。

元珊在一旁听,简直叹为观止。

这会看到江游眼里的嘲讽,她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赶紧找补回来,“不是。我意思是我懂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的滋味。”

屋里安静下来,江游突然抬眼看她:“你不会也觉得我是Gay吧?”

元珊正拎着热水瓶给他倒热水,赶紧否认:“不会。怎么可能?”

江游冷着脸没说话,从她手里接过杯子,结果搪瓷杯太烫了,他没拿住,热水直接撒在他的羊绒大衣上。

元珊赶紧拿毛巾帮他擦。紧接着是江游的主观镜头,镜头扫过元珊垂落的头发和嘴唇,房间里的气氛瞬间有些不对劲了。

应真和李长风按照剧本里写的拍了一遍。这一回,李长风没敢让道具师准备太热的水。

导演一喊“咔”,刚才有点暧昧的氛围瞬间烟消云散,两个演员不约而同凑到监视器前面。

黄书韵撑着下巴:“好像少了点什么。”

她写小说的时候,完全是从男女主之间的感情张力角度去写,似乎忽略了很重要的要素,以至于没有把这段的效果拉满。

李长风有些不解,他觉得自己演得挺好的,“少了什么?”

应真将刚才拍的几条看了一遍,看到自己用毛巾擦江游的大衣,突然想起那天用毛巾给然然擦脸。

虽然她一直说自己没有当妈的心态,但看见然然哭得那么伤心,心里还是泛起一丝疼。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些事,让应真很困惑。母性倒底是一个女人与生俱来的天性,还是后天塑造出来的?

刚才那场戏,曾经高高在上,看不惯元珊的江所长,将自己的伤口彻底坦露出来,流露出脆弱无助的一面。元珊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应真弯下身子,将胳膊撑在黄书韵的肩上:“这场戏,元珊是不是应该往母性的感觉去靠?她本来就比江游大,又有个十几岁的儿子。她对江游这个这个刚经历了老婆背叛的男人,应该是有母性的怜爱的。”

黄书韵熬了好几个大夜,感觉脑子已经快转不动了,听到这眼里闪过一抹光亮,兴奋道:“对!就是这种感觉!元珊是过来人,她不久前才经历丈夫背叛和社会性死亡,她完全懂江游此刻的心情。共情的同时,难免对江游产生一丝女性特有的同情和怜爱。江游当然也感觉到了,所以两人之间的氛围发生了变化。”

她越说越兴奋,让李长风坐在坑沿上,拍了拍他的肩,开始示范动作,“你等会接过元珊递的水,别往大衣上泼了,你直接失手撒到裤子上。然后元珊拿毛巾帮你擦。她是个结过婚的女人,又是妈妈,动作什么的都很麻利……”

黄书韵一边说,一边用毛巾擦李长风裤子。她没想太多,李长风却几乎条件反射地从炕上弹了起来。

也许是动作太大了,他不小心撞翻了旁边的脸盆架。脚下没控制好,趔趄了一大步,和架子一起倒在了地上。

道具师准备的搪瓷脸盆从架子上掉下来,直接扣在他脸上,上面挂的几条毛币全掉到他身上。

倒下去的那刻,灯光师的电源线也被他拽松了,房间里背景灯全暗了下来。

大家都愣在那儿,紧接着除了李长风,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爆笑起来。

“不是。你干嘛反应这么大!”黄书韵笑得肚子疼,“这效果挺好的!等会你就这么演!”

李长风将身上的毛巾摘掉,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尴尬道:“导演,你这是让我直接把水撒在裤,裤—裆上吗?不是,这能播吗?”

黄书韵不以为然:“你放心,不会给特写。”

说完,她就去跟摄像沟通了。

今天这场戏,要加好几组镜头,除了刚才江游摔倒的戏份。还要加一组元珊伸手去拉他,他俩对视的镜头。

啧~这就是她想要的点到为止的暧昧效果!

杀青这一场戏,在现场所有人的集思广益下,总算让黄书韵满意了。

结尾时,元珊和江游终于向对方敞开心扉。他们问宾馆老板要了一瓶二锅头,一碟花生米,坐下来你一杯我一杯地喝酒。

最后,元珊醉醺醺地靠在江游的肩上,嘴里嘟囔着:“所长,你放心,如果以后韩月在外头造谣你不行,我肯定会帮你辟谣!”

江游哭笑不得,正想说什么,肩膀一沉,很快耳边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江游无奈地看着她,然后叹了口气。镜头切远,他将元珊放倒,轻轻为她盖上被子。

窗外风雪依旧,屋内一人睡得正香,一人坐在炕沿用力揉搓着自己的脸。

这场抓奸后的“囧途”,让元珊和江游两颗受伤的心,在啼笑皆非中渐渐靠近。

应真和李长风都进入状态了,在场的工作人员大气都不敢喘。终于,黄书韵哑着嗓子喊出声。

这一次,她没有喊“咔”,而是颤着嗓子激动道:“杀!青!了!”

第58章 第58章“现在?”

《雪在飘》开拍后,官博并不活跃,只零星了转发了几条演员的片场动态。

时隔两个多月,官博又发了一条微博,并配上了主创演员杀青的九宫格照片。

【《雪在飘》今日杀青!

小元与小江的囧途之旅圆满收官!

感谢所有演职人员风雪中的坚守,让破碎与治愈的故事充满温度。

2025,待雪化时,影院见!】

在资源愈发向头部集中的影视圈,一部两千万的文艺电影,一个刚从编剧转型过来的导演,一个才复出的中年女演员,这个组合像是一块投入巨大湖面的小石子,激起几圈浅浅涟漪,并没有引起太大关注。

应真和余姐,还有黄书韵,三个人紧紧抱在一起。作为创梦的第一个项目,大家像养育自己的小孩一样,精心呵护着,将所有心血都注入进去。

工作人员过来找她们合影,两个多月的共事,大部分人应真都能叫出名字。

有个脸圆圆,下巴尖尖的女孩走过来,有些害羞地对她道:“应老师,您能给我签个名吗?真的好喜欢您和黄导啊,下次要是有机会再跟你们一起工作就好了。”

应真认出来,开机那天,大巴上,这个女孩跟一个年轻小伙坐在她前面。她坐在后面,被迫听了一路自己的八卦。

那时候,不只他们,整个剧组上上下下都以为她复出拍电影是玩票的。一起共事两个多月,现在每个人跟她打招呼的时候,笑容都不一样了。

应真本来想开几句玩笑,看到女孩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便什么都没说,只笑着问了她的名字,在她的手帐本上写了to签。

签完后,女孩又把手帐本递给黄书韵,年轻的面庞满满的真诚:“导演,咱们剧组的氛围是我入行以来干过的剧组里头最好的,真心希望雪在飘大卖。”

黄书韵说了声“谢谢”,然后在应真的签名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女孩喜滋滋地捧着手帐本去找余平婉签字了。她要集齐这个剧组所有主创的签名。

黄书韵看着她的背影,眼里流露出一丝惆怅:“真羡慕她们还这么年轻,还有大把时间,人生无限可能。”

应真不喜欢听她这种老气横秋的语气,笑着拽着她的胳膊:“你也很年轻!好莱坞导演的平均从业年纪四十二,你比他们都年轻!”

黄书韵因为自己这个身子熬不了夜而沮丧。年轻的时候,几乎天天两三点睡,一点事没有。四十岁一到,才熬几天夜,精力就不济了。

不过,应真的话让她生出一股豪气:“你说的对!前两天莫沉跟我说,一个导演的创作黄金期是三十五岁到五十五岁,还有十五年等着我!”

莫沉是应真拍的那部《孤影江湖》的导演,老爷子已经七十五岁,还在拍电影。

片场设备器材都收拾得差不多,工作人员陆陆续续离开。

余姐走过来,“晚上吃火锅吧。我来点菜。”

她儿子在外地过年,除夕也是一个人。

应真和黄书韵几乎异口同声:“好啊!”

刚杀青完,身体疲惫,精神却很亢奋,想在家里吃顿大餐,却不想动手,火锅是最好的选择。

余姐开了车过来,应真和黄书韵把行李塞进后备箱,准备一起回翠苑。

从万象影视城开车回北市大约一个半小时,今天路上应该不堵,五点前应该能到。

余姐正准备发动车子,有人敲她的窗户,降下玻璃,李长风背着包探头进来:“余姐,年夜饭能不能加双筷子?”

余姐狐疑地看着他,她记得他是北市人,“你这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啊?你爸妈这会肯定早做好年夜饭,等你回家吃吧。”

李长风:“我爸妈去琼市了。今年过年我就一个。”

除夕夜一个人吃晚饭有点惨。他都说到这份上,黄书韵和应真自然邀请他一起了。

黄书韵:“我们仨打算回去吃火锅,你要是不嫌弃就跟我们一起。”

应真:“你车还在这吧?我把翠苑地址发你,你开车跟在我们后面。”

“有的吃就行了,我不挑。”李长风刚才还空落落的,这会立刻开心起来,嘴角扬了起来,“那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把车子开过来。”

*

李茹芳和应贤民两口子在厨房里忙着做年夜饭。李茹芳负责准备工作,应贤民负责掌勺。

今年留在身边的儿子女儿都带着一家子回来吃年夜饭了。两口子从腊月就开始腌肉,腌排骨。今天更是天不亮就开始准备年夜饭。

应巧坐在餐桌边剥蒜。她来娘家吃饭,只想带嘴巴来,活是一点不想干。偏偏她爸妈一会使唤她洗木耳,一边使唤她剥蒜。

她都出嫁了,回娘家也逃不开被使唤干活,反倒她嫂子像个公主一样啥也不干,打进门屁股都不带挪一下,坐在那儿嗑瓜子看电视。

应巧心里真的不爽。打小应家就是这样,做家务是女儿的事,儿子啥也不干。姐姐在家的时候,她作为老小,还能偷点懒。姐姐去北市后,家务就到她头上了。

她要是不愿意干,她妈李茹芳就会跟她哭诉个没完。应巧有时候也后悔,早知道就不留在白泉了。当年她大学毕业,姐姐曾在北市给她介绍过一份工作。她干了没几天,就被父母喊了回去。

说白了,爸妈知道哥哥应磊不靠谱,想把她这个女儿留在身边。

可让人恼火的是,应磊败家败成那样了,他来爸妈这,爸妈不仅把他当大爷一样,还把主卧让出来给他睡。

主卧这事就是个导火索,搞得姐姐跟家里断亲。应巧当然是站在姐姐那边的。她爸妈上了年纪,人越发糊涂了。姐姐这些年给爸妈的钱都被他们拿去给应磊填窟窿了。

应磊有什么资格睡家里的主卧?就因为他是儿子吗?这房子是姐姐出钱给爸妈买的,姐姐好心孝顺他们,他们倒好!

应巧本以为自己只是个隔岸观火的。万万没想到,姐姐和家里断亲当晚,爸妈打了一笔钱到她帐户上。

看到上面数字,她吓了一跳。她真没想到爸妈存了这么多私房钱,八十万啊,够在白泉买套房了!

像她爸妈这么抠的父母,一下子给她八十万。应巧突然意识到,爸妈是真的老了。姐姐跟他们断亲,他们慌了,儿子靠不住,后半辈子的指望全放在她这个小女儿身上了。

看到帐户上的数字,应巧既慌张又兴奋。一开始,她有些犹豫,这钱收还是不收。

收下有点对不住姐姐,毕竟这钱是姐姐给他们的。姐姐跟他们断交的当口,自己收下这笔钱,好像变节了一样,跟姐姐不是站在一条战线上了。

但是很快,应巧就被老公几句话打消了顾虑,“你姐都跟你爸妈断亲了,你哥指望不上,两老人养老以后肯定是你的事。这钱你要是不收,万一他们将来生病住院,咱拿什么治?”

这番话说到应巧心坎上了,既然父母养老是她的事,为啥不收?

钱最后她还是收了,事儿她没敢跟姐姐说。

后来姐姐也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很不高兴,对她比以前冷淡了很多。

应巧想来想去,肯定是她嫂子告的状!

哥嫂结婚后,不知道从父母那拿了多少钱。她哥外头欠的赌债全是父母替他还的。爸妈给她一点钱,嫂子竟然有脸跑去姐姐那告状!

应巧一想到这事就一肚子火,冲厨房里道:“妈!这蒜剥得太费劲了,我手都剥疼了,剩下你让我嫂子剥吧!”

正在看电视的嫂子闻言朝她这看了一眼,“这么多够了。下次我带个拉蒜器过来,省得用手了。”

应巧不想理她,刚好姐姐打电话来,她丢下手里的蒜,去房间里接电话了。

她猜姐姐打电话过来,肯定是跟她聊年后她一家子去北市玩的事。

没想想到姐姐一开口就把她吓了一跳,“巧巧,我跟宁君昊离婚了,你以后有什么事别找他了。”

姐姐语气不大好,应巧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不是吧?离婚?姐姐怎么可能跟姐夫离婚啊?!

她虽然平时爱占点小便宜,但还是很要面子的,立刻意识到姐姐打电话跟她说这事的原因。

“姐,上回你说你在剧组拍戏,我怕影响你,就跟姐夫说了一下。瑞瑞一直嚷着想跟然然妹妹玩,我想着不如趁这次带他们去北市,让孩子们一起玩几天。没想到姐夫听说我打算带两个孩去北市,立刻让秘书去安排机票和酒店。”

应巧知道姐姐很喜欢自己两个儿子,赶紧把老大瑞瑞抬出来。她犹豫了一下,期期艾艾地开口道:“姐,那现在怎么办呐?要不……我跟姐夫说,我们今年不去了?”

应真语气很淡:“他安排了就安排了吧。下回你别找他了。还有,我跟宁君昊离婚的事,你跟爸妈说一下。以后宁君昊不是他们女婿了,让他们别有事没事找他。”

接完电话,应巧脑子一团乱。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来得及问姐姐,她跟宁君昊离婚,分了多少财产?

李茹芳推门进来:“你姐跟你说了什么?”

应巧整个人还是懵的,目光发直地看着母亲,“我姐说她跟姐夫离婚了,让你们以后有事别找姐夫。”

……

应真跟家里打电话没避着余姐和黄书韵。认识这么多年,她们对她家里的情况都很了解。

挂上电话,应真有些怏怏的:“我一直觉得我爸妈不理解我,我妹多少还理解一点。我跟宁君昊结婚的时候,我跟我妹还是挺亲近的。没想到这些年,也疏远了。”

应真缺失了这十几年的记忆。她不知道自己跟妹妹疏远的原因是什么,只感觉到姐妹关系比以前淡了很多。以前妹妹很依赖她,她在北市拍戏赚钱后,经常转零花钱给妹妹。妹妹到北市找她玩,看到她有什么好看的衣服,只要妹妹喜欢的,应真都会送给她。

但现在她能感觉到,妹妹跟她说话,有种让人别扭的小心翼翼。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是相互的。

黄书韵看她情绪不高,拍了拍她的肩:“我是独生女,没这种体会,让余姐来开导一下你。”

余平婉看得很开:“结婚了,都各自有了各自的家庭。每天一睁眼,一堆事等着,那点子精力操心自己小家的事都不够。姐妹之间比以前淡了也正常。”

她俩你一句我一句劝,应真扑哧笑出来:“你俩真的,都是人生导师!”

黄书韵白她一眼:“你以为这十几年,我们白活的啊?”

……

除夕这一天的北市,宛如空城,街上零星几个路人都脚步匆匆的往家里赶。街头挂起了大红灯笼,春节氛围扑面而来。

李长风的车子一直跟在她们后面。到了翠苑,余姐点的火锅食材连锅子已经送到门口了,全都是处理好的净菜,只需要通电煮就行了。

李长风跟在她们后头进屋,他人身马大,手里拎着几个装着火锅食材的袋子,衬得这套本来面积就不大的两居室更小了。

黄书韵看李长风手脚似乎不知道往哪放,忍不住揶揄:“欢迎光临寒舍!这房子是应真结婚前买的,肯定没办法跟你那大豪宅比。”

李长风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摸了摸鼻子:“房子也不定要多大,温馨就行了。”

没有比火锅更方便的年夜饭了。黄书韵把自己珍藏一直没舍得喝的红酒拿出来。

四个人边涮火锅边聊天,聊了很多剧组的趣事。

吃到一半,应真的手机响了,是秦毅打过来的。

秦毅前阵子回北市了,说要是处理基金上的事务。也不知道现在是在北市,还是回牧场了。

应真把电话接了起来,那头说了句什么,她有些惊讶道:“现在?”

第59章 第59章“有个词,孺慕,你回去……

秦毅收到应真发过来的地址,便直接将车子开进翠苑,停在她们单元门口。

小区有些年头了,地理位置不错,设施看上去略显陈旧。倒是四周一大片早园竹,依然挺拔翠绿,给萧瑟的冬天增添了几分生机。

秦毅将车子停好,又给应真打了个电话,等了几分钟就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单元门出来。

她穿着和上次在宁市看到时一模一样的羽绒服,戴着毛线帽子,整个人鼓鼓囊囊的。可能因为太随意了,她经常给他一种跟年龄不相符的感觉,比如现在,她蹦蹦跳跳跑过来的样子,就很像个小女孩。

这个天外头实在太冷,应真拉开副驾的门坐进去,看到他脸上的伤口愣了一下,“你的脸怎么回事?”

秦毅摸了摸脸颊上那道已经结痂的口子,唇角扯了扯:“这次回来,本来没想去我父亲家的。听我舅舅说,他身体不大好,我还是去了。结果,可能还是不如不去吧。”

这么多年,关于母亲的话题,已经成了秦毅和父亲之间的禁忌。

秦建业现在的妻子试图跟他解释,当年搬家,是她不小心把放着他物品的箱子当作废品处理了,不是他父亲的错。

那个女人小心翼翼地辩解,维护着自己的丈夫,父亲垂着脑袋一声不吭,秦毅却觉得这一切都太讽刺了。

他和母亲已经成了父亲急欲切割的一部分,他的出现不过再次提醒父亲,他曾经娶过一个疯女人的事实。

也许过去的事就应该让它烂在过去,旧事重提毫无意义,秦毅让那个女人不要再提了。

秦建业却觉得儿子对他现在的妻子不礼貌。父子之间爆发了争吵。

秦毅摔了个碗,秦建业反手就将手里的碗砸向儿子。那只碗从他脸颊擦过,留下了一道伤口。

应真听他说完,没有再继续那个话题,而是弯唇笑了笑:“来都来了,怎么不上去啊?书韵和我都不知道你在北市,不然就邀请你跟我们一起吃年夜饭了。我们正在吃火锅,你要不要上去跟我们一起吃?”

那天晚上参观了宁市一中,看到秦毅小时候住过的房子,应真越发觉得自己跟他的经历挺像的。都是很小就离开了家,渐渐地跟原来家庭产生了隔阂。当家人不再把你当成家人,回到从小长大的地方,像个过客一样。

那种孤独感就像是潜伏在身体里的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时不时地发作。年轻时,应真为了逃避这种孤独感,急切地想成立自己的家庭。

不知道是除夕夜的缘故,还是因为他开了蓝紫色的氛围灯,应真略带笑意的眉眼流淌出一丝温柔,没了从云顶小镇回来后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秦毅的心情突然没那么恶劣了,没好意思一直看她的眼睛,垂下眼眸笑了笑:“我有点舍不得拒绝你。但这次好像没办法。明天一早的飞机回锡市。萨日娜病了。”

应真听出他话里的暧昧,她的性格,在对方没有明确表示时,只会当作是自己理解错了。

她记得萨日娜,上次在牧场她骑的那匹夸特马,很温驯很漂亮,于是很自然地把话题转到它身上,“怎么会生病?上回在牧场,感觉她很健康啊。在草地上打完滚,还能小跑。”

秦毅:“可能是因为头一回在草原过冬,还没习惯吧,有点拉肚子。兽医去看过了,说没什么大碍。我不放心,还是回去看看。”

说到这,他从后座拿过来一个袋子,“最近太忙了,本来想杀青那天送给你的,没来得及。”

应真接过来,拿出来一看,是个制作精美的相册,一张张充满年代感的照片映入眼帘。第一张就是她穿着白色大衣,满脸笑容地被一群穿着黑、灰、蓝外套戴着眼镜的男生簇拥在中间。

千禧年的大学生,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甚至有人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大家紧紧挨在一起,完全没有所谓的安全距离。

还有一张她跟Q大校门的合影,咧着嘴笑得像个傻子。

应真一边翻一边笑,脸都笑酸了,“我都快忘了,自己当年竟然在第一学府留下这么多雷人的照片。”

秦毅看她这么高兴,忽然觉得自己花一天时间修复那个硬盘是值得的。

“前几天,我把大学时候用的硬盘修复好了。在里面找到一个相册,全是当年在学校论坛上down下来的照片。我估计这些照片你未必有,就打印出来了。本来想弄到电子相框里给你。现在年纪大了,更喜欢这种能捧在手里,实物的感觉。”

应真并不是个怀旧的人,看到这个精心制作的相册,还是有些感动。在手机还不能上网,没有拍照功能的年代,这些照片都是用相机拍的,像素并不高,但生动、真实,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让人怀念向往。

她将相册搂在怀里:“谢谢。这个相册我会珍藏的。提醒自己艺无止境,不要再荒废时间了。”

毕竟已经荒废了十五了。人生有多少个十五年可以荒废?

秦毅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说话时活脱脱当年的模样,唇角弯起的弧度和眼里星星点点的细芒,有点鬼,有点可爱。

一个人怎么可能十几年一点变化没有?

那些藏在心里的话,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已经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真真,我知道你现在是单身。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再开启一段感情的想法,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倒底上了年纪,又好多年没有追过女孩子,秦毅感觉当年路演都没这么紧张,鼓足勇气把心里话说出来,脸上已经烫得不行。

应真看到他眼里流淌的温柔、炽热,那是一个男人看向一个女人的眼神。这眼神何曾熟悉,记忆里另一个男人也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十几年的婚姻后,再炽热的眼神也变得冷淡。如果她是四十岁的应真,一天天经历着这种变化,也许没那么痛苦。可当老天把这中间十几年收走,就像是从赤道突然被发配到南极。

对秦毅,应真好像没办法说很生硬的话语,用开玩笑的语气道:“你别再如果了,没有如果。婚姻我已经经历过了,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接下来我会好好拍戏,好好享受单身生活。”

秦毅不死心,他隐隐有一种感觉,如果今天不把话说开,以后可能很难再有机会了。

“我的意思是,万一你哪天打算重新考虑感情了,优先考虑一下我。我知道追求你的人很多……”

“你当我这是开饭店呢?生意火爆得要给等位的人发号码牌?”应真看他这样,觉得还是直接挑明得好,“这世上好吃的菜那么多,总不能老盯着一盘菜吃啊。搞IT的男人,我已经嫁过一个。即便以后有重新开始一段感情的想法,我也不会再找IT男了。”

她的话说得很明白。秦毅知道再继续下来可能会让她反感,虽然有些失落,但眼下也只能以朋友的身份继续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他有些抱歉道:“希望我刚才说的话,不会让你产生负担。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能一直是你的朋友。”

“我们当然是朋友。”应真认真道,又指了指身后楼上,“你真不上去吃饭啊?”

“不去了。”

“那我回去了。”应真拍了拍怀里的相册,“谢谢。记得拍萨日娜的照片给我。”

她冲他摆了摆手,然后转身往单元楼去,走到一半她又转身跑回来。

秦毅眼睛亮了,按下车窗,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应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扔进他怀里,“这是我拍戏受伤经常会涂的药膏。效果很好。你试试。上回就想给你,忘了。”

她抬起手腕,做了个涂药膏的动作。

秦毅看着她的背影进了单元门,拿着那管药膏看了许久,然后发动汽车离开。

*

吃完火锅,黄书韵烟瘾犯了,去阳台抽烟,瞥了眼楼下,果然看到秦毅的车停在楼下。

这人呐,就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身后玻璃移门被人打开,李长风走过来,“导演,你别一个人抽啊,给我来一根呗。”

黄书韵摸出烟盒和火机递给他,“戏都拍完了,你怎么还喊我导演啊?我记得你以前都喊我书韵姐的。”

李长风抽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咧嘴笑:“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也没比我大多少。”

黄书韵:“大三岁,还没大多少?!”

李长风靠在阳台,看着她的头发被风吹得翘了起来。今天,他风也灌了,火锅也吃了,酒也喝了,有话不说出来好像太亏,于是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三岁刚好啊。女大三,抱金砖,你没听过?”

黄书韵“啧”地一声,转头看过去,他果然笑得跟朵花似的:“你喝多了?说什么糊话呢?”

李长风:“导演,我说真的。拍千帆雪的时候,我太年轻了,没领略到姐姐的好处。这次合作,我发现我挺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黄书韵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当即揶揄他:“啥意思,想搞潜规则啊?这话你干嘛不等到雪在飘上映以后说。这万一要是电影票房不好……”

说到这,她对漆黑的夜空连“呸”三声,“我是说万一,那这可能是我唯一一部电影了,以后肯定没人会投资我。你跟我说这些,到时候,我也没啥资源可以给你。”

黄书韵有些惆怅,她是真的希望《雪在飘》票房大卖啊!

李长风眼里笑容褪去,一脸认真道:“导演,我说真的。我爱上在你手下拍戏的感觉了。每次你一夸我,我恨不得拼了命地再给你来几条。以前我跟很多女导演合作过,都没这种感觉。我一开始也以为自己只是喜欢在你手下当个演员。直到那个秦毅出现,我真TM烦他。除了是雪在飘的投资人,他跟你倒底啥关系啊?我发现自己可能真的爱上你了,不然别的男人出现在你身边,我为啥就是看不顺眼?”

说到后面,他是真的很苦恼的样子。

黄书韵被年轻人的脑回路震惊在那儿,噎了半晌,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有个词,孺慕,你回去查查字典。你这不是爱,最多是小孩对自己觉得亲切的老师和长辈的爱慕之情。你上小学有喜欢的女老师吧?你是不是希望老师只表扬你一个?要是表扬别人你就吃醋?没错,就是你现在这种状态……”

第60章 第60章她发现自己其实挺“妈宝……

寒假,宁颐然没有去奶奶家,而是报名参加了语言考试。

年夜饭是在小舅公家吃的,小婶婶负责张罗。小婶婶自然不可能自己亲自动手张罗,在饭店订好年夜饭让人送过来。

虽然爸爸妈妈离婚的事还未对外公开,但亲戚们都知道了。只不过在爸爸面前,没人敢提这事。

爸爸一到,就被两个叔叔拉去品酒抽雪茄了。

宁颐然没那么幸运,看爸爸不在,奶奶又在她和婶婶们面前念叨,妈妈心有多黑,离婚分走爸爸很多钱。

从小到大,她就没从奶奶嘴里听过什么关于妈妈的好话。如果是往常,宁颐然可能就当耳旁风一样,懒得理奶奶,今天却越听越烦,当场翻脸:“奶奶,你能不能别一直说我妈了!我爸妈离婚财产怎么分割,是他们之间的事!你老说,烦不烦!”

他们都已经离婚了,奶奶还在这些亲戚面前说个没完。宁颐然不在意亲戚们怎么想,她只是烦透了奶奶一直说一直说。

她冲奶奶发了一通脾气,奶奶终于闭嘴了,脸色僵硬地说什么“我还不是为你和你爸好”之类的话。

宁颐然更加生气了:“你要是为我好,就别再说我妈了!不管怎么说,她是我妈!”

说她妈就等于说她,她不要面子的吗?!

宁颐然气得脸色通红,婶婶们有些尴尬,在一旁打起了圆场。

一个说:“应真嫁给君昊就息影了,这些年一门心思扑在家里,也不容易。”

一个说:“两口子能和平解决已经很好了,毕竟君昊的公司要上市了。”

两个婶婶你一句,我一句,宁颐然懒得听,起身去找爸爸。

除夕夜本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表哥表姐都有爸爸妈妈陪在身边。只有她,没有妈妈陪在身旁。奶奶还要在她耳边说那些,谁乐意听!

吃完年夜饭,奶奶让她和爸爸去她那住,爸爸拒绝了,开车带她回了家。

叶阿姨回家过年,家里就剩下父女俩。往年除夕夜,妈妈会让爸爸陪她们一起玩桌游。

今年除夕夜,只有她和爸爸,桌游没法玩,宁颐然跟爸爸一起看了会春晚。

宁君昊看女儿闷闷不乐的,主动提议:“上次在雪顶小镇没有滑雪,是不是很失望?假期要不要去北海道玩几天?”

女儿在宁市,心心念念要去雪顶小镇滑雪,结果那天没滑成就回北市了。宁君昊心里存着些许愧疚。

父女俩还没有单独出门旅行过。今年过年情况特殊,他想多花点时间陪伴女儿。

宁颐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去了。我约了妈妈,去她那住几天。”

宁君昊转过头,一双漆黑的眼睛紧盯着女儿:“……你什么时候跟你妈妈约的?”

“今天在小舅公那,奶奶她们都在打麻将,我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你妈妈她答应了?”

“当然。”宁颐然的小脸恢复了一贯的傲娇,“所以,到时候你早点送我去妈妈那。”

从宁市回来后,宁颐然突然对妈妈的工作产生了兴趣,开始在各个社交平台搜索妈妈和妈妈年轻时拍的电影。她还关注了《雪在飘》的微博,知道妈妈的电影杀青了。她猜妈妈春节期间应该有空,于是就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果然,妈妈说她春节期间就在北市,哪也不去。

宁颐然在电话里把自己有多无聊多可怜说了一遍,然后撒娇道:“妈妈,我想去你那玩几天。”

妈妈没说什么,只道:“你来我这玩没问题。不过,我这只有两间房。我和书韵阿姨一人一间。你要在我这过夜,只能跟我睡一张床。”

宁颐然不假思索应下:“一张床就一张床!放心,我睡相好得很!”

妈妈重新复出拍戏,她对妈妈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在这种压倒一切的好奇心面前,那些不舒适的地方就是根本不值一提的细枝末节。

……

宁君昊按女儿吩咐的,一早送她去应真那。

出门前,向来不会在衣服上多花心思的他,比平时多思考了几分钟。

一切收拾妥当,父女俩一起出门。

翠苑,他跟应真谈恋爱时经常来。婚后,应真搬到他在市中心的房子,就没有再来过了。

十几年了,再刻骨铭心的地方也渐渐模糊了。幸好几个月前他曾经送应真到这,不然他不一定记得路。

进了小区,宁颐然发了条信息给妈妈:“妈妈,我快到了,你赶紧下来接我。”

等她到了,妈妈已经站在单元门等她了。她有快一个月没看到妈妈,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鼻子突然有些酸,心里面的委屈像拧开盖的汽水,咕嘟咕嘟直往外冒。

妈妈说的那些冷漠话语,这些日子反反复复地在她脑海里回荡着。她再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地冲妈妈撒娇发脾气了,可是又忍不住想要寻找妈妈的目光。

是的。她发现自己其实挺“妈宝”的,虽然她很不想承认。

宁颐然心里再委屈,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酷酷的表情,下车时叮嘱爸爸:“明天姨妈一家要来了,我要跟瑞瑞哥哥他们一起玩。你过几天再来接我。”

宁君昊当然知道小姨子一家要来,行程都是他让秘书安排的。

他下意识看向应真,应真却并没有看他,只垂眸摸了摸女儿后脑勺:“到时候我送你回去,不用麻烦你爸爸。”

宁君昊下颌线绷紧,眼里掠过一丝不悦:“你和然然的事,我什么时候觉得麻烦了?”

明明女儿出生后,他就是个甩手掌柜,这会倒是大义凛然。

在然然面前,应真还是给他留面子,抬眸看着他:“我到时候打电话给你。”

她正要牵着女儿上楼,宁君昊喊住她:“北市那两套房子我已经让人打扫过了,你随时可以搬进去。颐南公馆那就挺不错的,交通方便,物业也好。翠苑毕竟有些年头了……”

他转了三套房产给应真,她却仍然住在翠苑。宁君昊想起这事就有点胸闷。翠苑再好,年头也长了,物业安保都懒懒散散的。

应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冲他点点头:“有需要我会搬过去。”

宁颐然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妈妈,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他们没离婚该多好。

现在的妈妈对宁颐然而言,既熟悉又陌生。不得不说,妈妈其实很有个性。

以前她一直觉得爸爸才是家里的主心骨,妈妈脑子坏掉了才会跟爸爸离婚。现在却发现,事实好像正好相反。

虽然对妈妈的工作和生活好奇得要命,宁颐然却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在跟死党打游戏的时候,听了几耳朵妈妈跟书韵阿姨的聊天内容。

她们一起聊工作,聊妈妈下一部戏的剧本,一个陌生的世界在宁颐然脑海中慢慢成型。

听着听着,她就听入迷了,以至于玩游戏频频走神,最后索性放下手机不玩了。

书韵阿姨下午有工作,妈妈带着她出去吃饭、逛街。宁颐然喜滋滋地挽着妈妈的胳膊,用撒娇的口吻道:“妈妈,我在你这会不会影响你工作啊。”

应真睨了她一眼:“不会。我要谢谢你来找我,不然我可能会一直呆在家里不出门。”

宁颐然眉眼瞬间舒展开来:“真的啊?那太好了!”

说实话,女儿突然这么粘自己,应真有些不适应。当初那个自私、不尊重人,也没有同理心的小屁孩形象深深印在她脑子里,一时半会根本没办法擦去。

刚好路过商场的室内溜冰场,应真忽然想起一件事,拽着女儿的手上前,“上次在宁市没有滑成雪,今天我陪你一起滑冰吧。”

宁颐然小时候学过滑冰,平时偶尔也跟同学一起来室内冰场玩。她没想到妈妈也会滑,不仅会滑,妈妈的技术比她还要好很多,动作娴熟,身姿灵巧轻盈,冰场好多人都在看她。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妈妈是个演员,对肢体的控制能力比一般人要强很多。

被妈妈拽着手在冰场飞驰,听着刀片和冰面摩擦发出的“嚓嚓”声,看着脚下冰刀犁出的两道冰线,宁颐然忽然觉得心情好多了。

“妈妈!我来画个爱心!”

*

李茹芳和应贤民两口子对大女儿离婚的事,最开始是震惊,很快便恢复了淡漠。

反正老大也指望不上了,她是结婚还是离婚跟他们又有多大关系?而且老大那个死倔的性格,大女婿能跟她过下去才怪。

父母这个冷漠的样子,应巧有些心寒。他们要面子,在等姐姐先求和,先给他们给台阶。可是现在姐姐遇到这种事,如果他们能多关心一下,没准跟姐姐的关系就能缓和下来呢?

他们年纪大了,把哥哥嫂嫂当成一家之主,但应巧心里姐姐才是家里的主心骨。

应巧这次带着两个儿子到北市玩,一方面是想看看姐姐现在过得怎么样,另一方面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跟姐姐修复关系。

说实话,来之前她是有些忐忑的。来了之后,发现姐姐状态比上次她来北市时好很多,整个人明媚阳光,年轻了许多,一点也看不出经历了离婚打击的样子。

姐姐带着然然,陪他们一家一起去环球影城,逛博物馆,下馆子,三个小孩玩得都很尽兴。

最后一天下午,应真让女儿带着瑞瑞哥哥和玮玮弟弟去电玩城玩,她和妹妹则到附近的咖啡店喝咖啡。

应真给自己和妹妹一人点了一杯咖啡,然后问了问父母的情况。

“爸还是跟以前一样,每天不走个两三万步不罢休。他那个性格你也知道,怎么劝都不听。妈跳广场舞跳得饭也顾不上做了,跟她那群舞友打得火热,把周边景点都玩了个遍……”

“该吃吃,该喝喝的,挺好的。”

应真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看来自己还是想太多,午夜梦回偶尔会闪过一丝愧疚。殊不知自己跟父母断亲,对老两口的生活根本没有造成任何实质影响。

应巧鼓足勇气,决定把那八十万的事摊开了跟姐姐说,毕竟爸妈养老的钱都是姐姐给的。

“姐,那八十万……爸妈转给我,是指望我给他们养老。你知道的,我哥他靠不住,嫂子又是那种斤斤计较的性子……”

一桩桩往事从妹妹嘴里说出来,应真总算明白自己跟妹妹之间的关系因为什么而疏远。

原本她跟父母吵架断亲那天晚上,父母转了八十万给妹妹。

应巧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开口道:“姐,你不会还因为那八十万生我的气吧?你要是觉得我不该收这笔钱,我回去就转给他们。”

看着妹妹那张涨得通红的脸,应真心里生出一丝困惑:她是因为那八十万生妹妹的气吗?

表面上看好像是,但实际上,她不过是把对父母的怨气迁怒到妹妹身上而已。

老两口为了儿子的赌债,卖房子填窟窿,哪怕大女儿要跟他们断亲,也要把自己睡的主卧让给宝贝儿子睡。为了哄小女儿,能立刻将养老钱转过去。

父母重男轻女,应真已经认了。只是没想自己十几岁北漂,扛起养家重担,从父母那得到的爱,比妹妹得到的还要少。

她已经接受了重男轻女,却万万接受不了同为女儿,自己是最不被爱的那个。

这大概才是最让她不甘心的地方啊。

明白自己因为什么而意难平,应真胸口郁积的那团气倏地散了,冲妹妹摇了摇头,“其实我不是在生你的气。我是在生他们的气。那八十万,他们既然给了,你就收下。他们省了一辈子,也抠了一辈,能转那么多钱给你,说明他们还是爱你的。钱你留着,以后他们要是有个头疼脑热,你离得近,还得靠你多照顾。”

从姐姐这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应,应巧松了口气,笑嘻嘻道:“姐,那这钱我就收下了。我就说嘛,你最好了。以后爸妈老了,真要是得了什么大病,你肯定不会不管的。”

应真神色恢复了淡漠,语气更淡:“不,巧巧,我不会再管。你知道他们转给你那笔钱意味着什么。你才是他们最终选中的那个养老送终的孩子。”

应巧愕然地看着姐姐,有些不可置信,然而看到姐姐眉眼间那片决绝的冷然,她脸色瞬间灰败下来。

恍然间,她意识到一件事:姐姐是真的跟父母断绝往来了。

从小到大,一直秉持着自己是家里老小,天塌了有姐姐和哥哥撑着的应巧,第一次感觉到前面空荡荡的。

以后没人替自己撑。想到这,应巧眼泪便再也忍不住。【你现在阅读的是西西小说网xixixsw.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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