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秋招来得比宋亭宴想象中还要快, 前两天还在谈论宣传视频,当周周五就已经走入校园了。
他坐在办公室里,手边放着准备带走的充电宝和纸巾等必要物品,给陆应萧发消息:我临时被人事拉去跑招聘了。
陆应萧淡淡地道:嗯, 路上注意安全。
宋亭宴叹了口气, 拿起风衣外套准备出门。
自从上次被陆应萧看到和陈庭站一起后, 陆应萧就一直在闹别扭。即使陆应萧的行为和往常无异,但宋亭宴太会察言观色了,很轻易地就能感应到陆应萧心里的介意。
可陆应萧没提起过这件事情,他也不好刻意说,解释的话语次次在嘴边, 次次说不出口。
他还是想争取一下,坐上车后, 又和陆应萧说:今天去的是我母校, 有种时过境迁的感觉。
陆应萧说:有空还可以看看老师,挺好的。
宋亭宴垂着眼睛,修长手指在表情栏里滑动,却摘不出一个适合发送的。大巴车上又臭又闷,他被晃得有些晕车, 索性放下手机闭目养神,不再去想那些令他心乱的事情。
投入招聘之后他就再也没时间去管陆应萧,公司的宣讲会办得盛大热闹, 他在前台后台不断周转,看着台下那群学生,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直到散场后才有时间拿起手机,发现陆应萧早在宣讲会开始时就给自己发过消息:
【刚才有点忙,回消息比较着急。等你结束后, 我们一起回家煮泡菜肥牛锅怎么样?】
那已经是两个小时前了。
宋亭宴释怀一笑,步伐轻快地走出会场。有刚结束听讲的学生来加他微信,他一个个好脾气地拒绝了。
他看了眼时间,回去四十分钟的车程,到公司刚好是下班时间,能和陆应萧一起回家。
但他低估了晚高峰的拥堵。路途硬生生被拉长了两倍,回公司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其他人都直接从停车场开车走了,只有他径自进了公司,上楼直奔陆应萧的楼层。
他本想着给陆应萧一个突然出现的惊喜,却没想到陆应萧压根不在。
办公室里的陈设整整齐齐毫无人气,灯是关着的,看样子陆应萧已经下班了。
宋亭宴茫然了一瞬,拿出手机,确定陆应萧没告知过自己。陆应萧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走得悄无声息。
可是自己明明回复过“好”的啊。
他的脾气也有些上来了,心情变得烦躁不安。奔波了一天,却在本该放松的时候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心中窜气一股无名火,堵得胸口又闷又重。
他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试图使自己平静下来。他神色淡然地离开陆应萧办公室,外面的工作区依然灯火通明。
有人和他打招呼,他点了点头,故作稳健地向外面走去——实则是想逃离。
但他又无处可去,再加上和陆应萧赌气,索性回了自己办公室,开启电脑继续加班。
他固执地想等陆应萧来接自己,而陆应萧的电话终于姗姗来迟:“回来了吗?到哪里了?”
宋亭宴鼻头有些发酸,保存电脑文件,装得若无其事道:“刚到,先回办公室取份文件。”
“好,那我等下下来找你。”陆应萧那边的声音也带着涩哑,大概是说谎话的心虚,“你慢慢来,不着急。”
宋亭宴苦笑一声,确实得慢慢来。
从家开到公司还需要一段时间呢。
他不明白为什么陆应萧要这样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来回两趟并不便捷。
联想到陆应萧最近的表现,他觉得陆应萧可能又在吃醋崩溃的边缘了。
可他找不到解开陆应萧心结的办法。他本该是陆应萧最好的定心丸,却也成为陆应萧最大的定时炸弹。
等陆应萧到来的时间十分漫长,他已无心办事,时不时看向门外,心里想着等会要和陆应萧说什么。
最稳妥的话题是今日工作,但当陆应萧真的出现在面前时,他又觉得无话可说了。
陆应萧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太静了,静到吞没他的一切欲望与热情。
“我好了,走吧?”他对陆应萧说,“有点晚了,要不点个外卖?”
陆应萧默了默,说:“我做了饭。”
宋亭宴有些意外地抬眼,没想到陆应萧就这样承认了。
“我刚才先回家做了饭,才来接你的。”陆应萧摸摸他的头发,道,“把你一个人留在公司,对不起啊。”
宋亭宴笑笑,关上灯,“那刚好,回家就有饭吃了。”
陆应萧轻轻搂上宋亭宴的腰,一举一动都有股异样的束手束脚和患得患失。
宋亭宴没再去猜陆应萧的心思,他知道陆应萧从来不想让他有任何心理负担,即使像这次这样情绪低落,却也在尽力表现如常。
他吃着肥牛锅里的土豆粉,跟陆应萧聊天:“今天公司送出了好多周边,你们的尤其多。”
陆应萧替他把泡椒都挑出去,耐心地听完,笑道:“又觉得我们抢你风头啦?”
“当然没有,你事业做得好,我也会开心的。”宋亭宴第一次直白地解开自己的嫉妒,“而且我也不差啊。”
陆应萧撞了下宋亭宴的肩,筷子上的汤汁随着动作溅到桌面上,“我老婆本来就优秀。”
宋亭宴立刻拿刚才擦手的废纸巾去擦桌子,嫌弃道:“脏死了。”
陆应萧讨好般给他夹了两片肥牛,说:“我老婆真爱干净。”
宋亭宴皱着眉看了陆应萧一眼,总觉得陆应萧这两声“老婆”喊得很不对劲。
咬字很重,像是在竭力强调某个事实。
家里的灯很温暖,能够包容所有的爱意、软化所有的锋芒。他们在灯下共同享受一锅热气腾腾的晚餐,本该是温馨的、舒适的。
但就是不对,像安错了零件的器械,无论挤入多少润滑都无法正常运转。
“少贫,等会你洗碗。”他努力将陆应萧当正常人看待,“还想出去散个步,放松一下。”
“好啊。”陆应萧吐字圆润上扬,“回来后做点‘休闲’运动。”
宋亭宴腾地脸红了。
陆应萧所说的休闲运动并不休闲,过程中一直在逼问他“大不大”“爽不爽”,不断地膨胀、深入,恨不得把他永远钉进身体里。
等他们做完,在情欲的催化下,宋亭宴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是不是从来都不信任我?”
陆应萧赤裸的、炙热的身躯紧紧裹着他,温声道:“怎么可能?”
“不是关系上的不信任,而是你总是不愿把你的想法告诉我。”宋亭宴闭着眼睛感受陆应萧胸膛的跳动,缓慢地陈述道,“你心思很深,想的也很多,但你从不跟我说,我想帮你疏解却无从下手。”
陆应萧笑了起来:“想的多的不是你吗?现在就在胡思乱想。”
宋亭宴加重语气:“陆应萧。”
门窗紧闭的房间又热又闷,空气中还弥漫着未化开的咸腥味。他觉得有些难以呼吸,却无法推开紧拥着自己的人。
深夜总让情绪有无限蔓延放大的空隙可钻,一切恶魔般的妄念都能在浓雾的掩藏下悄然探头。再加上两人身体的亲密接触,让他有种可以无话不谈的错觉。
于是他说:“你对你以前的白月光也是这样藏藏掖掖吗?”
陆应萧的反问带着疑惑和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宋亭宴自知口不择言,态度软化下来,“你这两天皱眉的次数特别多,你自己都没发现吧。”
陆应萧轻拍着他的胳膊,解释道:“首先,我没有白月光,从始至终喜欢的人一直是你;其次,我这两天确实有点低落,但并不想让你多想,所以才一直忍着。”
宋亭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陆应萧对自己的喜爱太小心翼翼了,这种从暗恋时期就培养起来的敏感脆弱,直到交往后仍然无法逆转。
他心疼陆应萧以前一个人承担一切喜怒哀乐,也会怀疑自己到底配不配得上这样沉甸甸的爱。
他沉默半晌,最后只能说:“陆应萧,我是你的伴侣,是除了你父母之外最爱你的人。”
“我也爱你。”陆应萧吻了吻他的额角,“只是我可能还没找到最适合我们相处的方式,对不起。”
宋亭宴感受着皮肤的温热黏腻,轻声说:“没事,慢慢来吧。”
陆应萧绷紧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呼吸变得平缓。而宋亭宴却忽然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一小块月光。
他觉得陆应萧很累,自己也很累。
“我明天要参加大学同学聚会。”他在一片静默中缓缓开口,“前两天约好的,一直没想起来告诉你。”
陆应萧果然起了戒备心:“多大规模?”
“小范围,就玩得好的几个寝室。”宋亭宴已经料到陆应萧的提问,回答得自如,“有男有女,大部分都结婚生子了。”
他特意强调了后面半句,想让陆应萧放下心来。而陆应萧确实也没再多问什么,只是说:“玩得开心。”
宋亭宴“嗯”了一声,贴入陆应萧怀里。
不知道为什么,陆应萧的身体抖得厉害。
第62章
宋亭宴到酒店的时候, 包厢里已经坐了许多人。
他在手机里给陆应萧发了个“到了”,理了理头发,面带微笑地走进去。
立刻有人喊他:“老幺,这里!”
包厢是个大包厢, 里面排了三张圆桌。宋亭宴环视一圈, 走向喊他的人。
那张桌上只剩下一个空位, 他落座,就听身边人沉声道:“好久不见。”
一贯的低沉冷静,却带着克制压抑,宋亭宴听出来了。
他装作刚发现这个人,转头, 笑道:“是啊,毕业后一直各忙各的, 很少有这样的机会聚到一起。”
男人无框眼镜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面上仍看不出什么情绪:“确实。”
宋亭宴扯扯嘴角,把注意力一点点移到其他人身上。
男人是他之前混寝的对铺学长,化学系的高材生,毕业后直接入职研究院,兼职大学老师。两人上学的时候都是沉默寡言的性格, 但莫名合拍。
有人调笑道:“司闻,来这么久了,就只和幺儿聊天啊?”
司闻淡淡地道:“坐得比较近而已。”
宋亭宴也笑着附和, 拈起茶杯喝了口大麦茶。低垂眼睫在水中映出倒影,他缓缓眨了一下,想清扫掉所有异样情绪。
手机里陆应萧又来查岗:都有什么好吃的?
宋亭宴随手拍下大麦茶发过去。
“女朋友?”司闻在一旁冷不丁地开口。
“嗯?”宋亭宴熄灭屏幕,“嗯,在一起很久了。”
他很少用“很”这种肯定的字词, 也很少跟别人提及和陆应萧的关系。
司闻点点头,礼貌地没有再多说什么。
宋亭宴看着司闻的侧脸,恍惚发现曾经大学寝室里一起挑灯夜读的人,一转眼也三十四五了。九年时间改变了人太多,发生了太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就像没人能想得到,当年那个生性凉薄的玉面佛,最终和一个小四岁的同性厮混到了一起。
以男性为主的饭局,最终都少不了吹牛和喝酒。宋亭宴一开始坚持喝茶,到最后被一轮轮敬酒打败,晕头转向地灌了好几杯。
他跟陆应萧说:我想吃猕猴桃,冰的。
陆应萧敏锐道:喝酒喝上头了吗?
宋亭宴看了看杯中所剩无几的液体,叹了口气,回道:有点超量了,很难受。
陆应萧连发好几句:别吃冰的,我把猕猴桃放在窗台上给你凉一凉。难受的话就别喝了,都是同学,又不是应酬,身体最重要。
宋亭宴闭了闭眼缓解晕眩,说:又要带着一身酒气回家了,明天早上起床肯定一股味道。
陆应萧发来一个摸头的表情,安抚道:我会清理的,你不用管。
宋亭宴笑笑,听到隔壁桌又要敬酒,迅速结束对话:等下快散场了和你说。
陆应萧回应道:好,我等你。
同桌的人都差不多被灌醉了,大着舌头开始把目标对准宋亭宴:“老幺以前长得比现在还要白净,那个时候就爱穿衬衫,总被人家以为是文学院的哈哈哈……”
“对对对,幺儿以前在学生会招聘的时候,还有人质疑他理工男的身份。”
“别提了,他刚上大学的时候,因为是未成年,好多集体活动我们都不带他,直到上了大三才加入我们的。”
宋亭宴安静听着,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笑意。热闹至极的聚会能冲散心中积云,让他全身心投入愉快的氛围。
醉酒的人不懂得收敛,玩笑越开越大:“老幺男女通吃,很长一段时间拒绝人的理由都是还没成年,结果被人当成渣男的借口,也不知道现在成年这么久了,嘿嘿嘿……”
“我已经结婚了。”宋亭宴突兀地打断他们。
桌上十来个人齐刷刷地哑巴了,瞪大眼睛看他。
“我也三十多岁了,结婚很正常吧?”宋亭宴扶额,不想接受四面八方的审判,“到时候摆酒席请你们来。”
司闻最先反应过来,说:“好啊。”
聚会散场已是深夜,宋亭宴直到走出酒店才想起忘记让陆应萧来接自己了。他也不想麻烦陆应萧,打算打个车回去。
正在低头拨弄手机,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夜里挺冷的。”
宋亭宴觉得莫名其妙,习惯性蹙起眉,就见司闻已经走到自己身侧。
“是有点,可能要降温了。”他礼貌回应,“快入冬了。”
“冷的话,我衣服先给你披一下。”司闻的镜片被酒店门头折射出光,照得宋亭宴有些睁不开眼。身材高挑的男人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成熟稳重,抖了抖毛呢外套,就要披到宋亭宴肩上。
宋亭宴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谢谢,但还是你自己注意保暖吧,而且我们……”
话还没说完,一只大手突然横插进来,直接拨开司闻,转眼间厚实皮衣已经穿到了宋亭宴身上。
陆应萧对司闻笑得满脸歉意:“就不劳您费心了。”
司闻平静颔首,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陆应萧在他身后大喊:“大哥,我们送你一程啊?”
“好了,人都走了。”宋亭宴拍拍陆应萧的胳膊,“我们也走吧。”
“行,早回去早休息。”陆应萧竟十分大度地没有追究,“车在那边停车场,得走几步。”
宋亭宴问:“什么时候来的?”
陆应萧在前面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晦暗不明,没回答。
宋亭宴知道自己追问不出什么,也陪陆应萧一起装傻充愣,但脑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他又叹了口气。
回家路上他一直昏昏欲睡,靠着车窗闭目养神,而陆应萧一路沉默地开到家,连平时最爱放的英文歌都没在蓝牙里响起来过。
宋亭宴精力恢复了些许,主动和陆应萧解释道:“刚才那个是我大学室友,比较热心,仅此而已。”
陆应萧正在门口挂衣服,闻言道:“我知道,你肯定对他没有任何想法。”
宋亭宴敏感地捕捉到陆应萧造句中的逻辑,想了想,还是说:“我们聊聊吧,陆应萧。”
他想说这句话太久了。之前一直以两人的幸福掩盖性格的无法调和,现在却在酒精的催化下,急切地想将其摆到明面上血淋淋地剖开。
结果是什么已不重要,他只是想和陆应萧表明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有点晚了,明天再说吧。”陆应萧换上拖鞋,径自往客厅里走,“我去给你拿个猕猴桃。”
宋亭宴在他经过自己的时候伸手重重拦了一下,语气不容置喙:“就现在。”
陆应萧的目光从他发力颤抖的手游走到苍白坚定的脸,说:“好,聊什么?”
聊什么?
客厅的窗帘还没拉上,表明这一晚上根本无人在家。落地窗外是黑的、静的,深夜里只有一轮明月高悬。
家里也很安静,像有火炉在灼烧,空气被挤压,变得稀薄。
“你应该也发现了,我们的相处越来越不对劲。”宋亭宴大步过去拉上窗帘,开门见山地说,“你觉得是为什么?”
陆应萧和他隔着一个客厅的距离,面沉似水地否认:“我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宋亭宴注视着陆应萧,声线平缓,“是你跟我说的,不要回避问题。”
陆应萧不说话,眉目沉沉,脸色并不好看。
宋亭宴已经预料到了这场谈话的结果,无非两败俱伤,谁也无法好过。
但如果不谈,接下来他们该如何相处?
“我知道你缺乏安全感,我也在尽我所能地给予你,但我的所作所为还是远达不到你的要求。”
陆应萧在轻微地摇头,嘴唇动了动,但没说出什么。
“我用尽全力承担伴侣的义务,但我不可能只活在你一个人的世界里。在感情里我独属于你,在感情之外,我也有自己的圈子要去融入。”
陆应萧低着的头慢慢抬起来,眼睛里猩红一片。他向后退了半步,像是要逃离这场梦魇。
客厅的灯光并不暗,宋亭宴可以完全看清陆应萧的动作与表情。他第一次见到陆应萧这样绝望与痛苦,以至于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分了。
但他仍然要说。他还要听陆应萧说。
“陆应萧,你说,什么样的感情能禁得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怀疑试探?”
陆应萧几次抿唇,像是终于鼓起勇气,有了面对无法挽回局面的决心。
他一开口嗓子都是哑的,说:“我从没想过要束缚你,因为我们两个很像,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讨厌什么。但我就是害怕,怕我给不够你爱,怕有更好的人取代我,所以我只能做出这样胆小鬼的行为,试图用你在身边的事实填补我自己的内耗和恐惧。”
他抓了把头发,表情扭曲,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了。
宋亭宴垂眸看了眼身侧茶几上的糕点——他一说爱吃,陆应萧就丧心病狂地买了一大盒——苦笑一声,盯着对面电视背景墙边的陆应萧,问:“你累吗?”
陆应萧漆黑的眼瞳像要将他钉穿,答非所问:“我爱你。”
宋亭宴白皙的脸在灯下有股摄人心魄的美,长睫投落的阴影蝶翼般颤动,吐字很轻:“这并不冲突。”
陆应萧跌跌撞撞地摔过来,一把抱紧他,声音中已有了哭腔:“我第一次谈恋爱,我还在学……”
宋亭宴冷静地、轻柔地推开陆应萧,对上陆应萧难以置信的视线。
他说:“我暂时不想继续这段关系了。”
第63章
陆应萧身形晃了晃, 差点瘫软在地上。他慌忙扶了下沙发把手,又慌乱地去摸宋亭宴的脸,“你喝多了,现在不清醒, 明天再说好不好?”
宋亭宴拂开陆应萧冰冷的手掌, “我很清醒。”
陆应萧哑着嗓子喊:“宋哥……”
宋亭宴的心一颤, 手脚像被电流刺过般发麻。
陆应萧向来对那种幼稚的小花招不耻,但并不妨碍他也爱用。
而宋亭宴承认,自己确实心软了。
“你既然知道我比你年长,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们年龄带来的认知差异注定是不一样的。”宋亭宴温声将陆应萧拒之千里, 像曾经没在一起前无数次拒绝陆应萧的讨好一样。
陆应萧弓着腰,仰头恳求道:“再给我一点时间。”
宋亭宴抬起陆应萧的下巴让他站直, 平静地宣判:“我累了。”
如晴天霹雳, 打得陆应萧重重跌入沙发里,刘海胡乱地散落在额前,满面颓唐麻木。
宋亭宴看了他一眼,最后说道:“我去收拾一下东西,等会就搬出去。”
陆应萧双手捂着脸, 终于没再反抗:“好。”
宋亭宴收拾起来才发现自己的生活物品如此之多,很多都是和陆应萧混杂在一起,难以辨别分开。
他刻意回避沾到任何陆应萧的东西, 但总忍不住将视线落在其上,脑海中跑马灯一样闪过回忆。
而如果真出现一键清空的按键,他又会觉得自己下不去手。
最终也只装出一个行李箱,他拎到客厅,见陆应萧还呆愣愣地坐着, 眼神发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还是想让陆应萧注意到自己,叫道:“陆应萧。”
陆应萧猛地抬头,惨白的嘴唇微张,颤抖着、嗫嚅着,像救命之人抓住稻草。
宋亭宴不敢拿正眼看陆应萧,微微侧头目光轻扫,说:“是我对不起你。”
宋亭宴到家已是凌晨,但他并不困,喝过酒的大脑异常清醒,伴着各种喷薄而出的情绪一起把他的心搅得天翻地覆。
他慢吞吞地将带回来的东西一件件归位,才发现最需要的手机充电器落在陆应萧家里了。他立刻想给陆应萧发消息,拿起手机后才反应过来。
他叹了口气,给微信置顶点了取消,翻出充电宝应急。
等做完一切,他躺入空荡荡的大床,疲惫地合上眼,思绪却万分杂乱。
他今晚确实有些冲动,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深夜让人情绪偏激。
他其实从未想过自己会和陆应萧分手,也从未想到过程竟是如此草率。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还没拥有爱人的能力——在陆应萧的浇灌下,他已经很少主动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了,但今天这样的念头却十分强烈。
就像陆应萧说的,他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他也在学习怎么去爱陆应萧。
但他还没学会怎样去接受爱。
他不愿再想了,从床头柜摸出两粒褪黑素,直接吞了下去,胶囊卡在喉咙的异物感令他窒息。
他却失了神般异常享受这种呼吸被遏制的感觉,直到觉得眼皮沉得睁不开了,才猛地下床接了杯水,拼命灌入喉中。
他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弯着腰剧烈咳嗽,喘息声粗重尖锐,回荡在冷清的家中诡异扭曲。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第二天一早先去手机店里买了个充电器,然后漫无目的地走路、回家,练插花练了一整天。
周一上班整个人都是飘的,头又很重,是没休息好的表现。嘴里起了一颗溃疡,吃什么都痛。
他感觉自己身上起了某些细微的变化,又怕同事真看出来。
于是他一到公司就迅速躲进办公室里,拆开一袋黑咖啡,兑着陆应萧之前留在这的椰子水喝了。人是精神了点,但不能治本。
刚缓过神打开电脑,办公室门被敲响了。
他皱着眉转头一看,磨砂玻璃门外模糊的人影赫然是陆应萧。
他先是把椰子水迅速扔进垃圾桶,又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觉得状态还算正常后,声线不稳地喊了声“请进”。
然后差点被陆应萧吓一跳。
陆应萧整张脸都是青黑的,浓重的黑眼圈挂在眼下,吞没平时神采奕奕的卧蚕。他的头发又塌又乱,刘海散乱地糊在眼前,像个流浪汉。
声音也像是被大卡车碾过一样,沙哑粗糙:“充电器忘了,给你。”
又从背后做贼似的拎出一枚三明治,“习惯性做成两人份了,我自己吃不完。”
宋亭宴收回在陆应萧身上游走的目光,接过充电器,说:“谢谢。”
陆应萧的三明治悬在空中,里面的厚牛排和煎蛋满得快要冲破保鲜膜。
“我吃过早餐了,这个还是你自己留着吧。”宋亭宴没再动作,和陆应萧一坐一站无话可说。
气氛凝固。
陆应萧也不走,就矗在离他一米远的距离,像座阴寒的雪山。最终他忍不下去了,问:“还有什么事吗?”
陆应萧就在等他开口,闻言立刻扑通一声半蹲到他身边,紧紧攥着他的办公椅扶手,仰起头哀求道:“宋亭宴,我以后不和你生气了,不过问你的个人生活了,也不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了,我们就好好谈……好不好?”
他眼中的血丝浓得像要滴血,细看眼角泛着光。他像个孤注一掷的亡命徒,癫狂又可悲。
宋亭宴耐耐心心听完,平静地垂眸:“现在是工作时间,陆总监,我不想谈论工作以外的事情。”
陆应萧眼角的泪终于滑落下来。
“你回去吧,不要浪费时间了。”宋亭宴终是不忍,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你只是一时无法接受分手的事实,但实际上还没有想明白我们到底为什么分手。”
陆应萧沉默半晌,固执地把三明治放到桌上,自己一个人拖着脚步走了。
宋亭宴捧着温热的三明治,冰凉手指一点点剥开严密的保鲜膜。
这周没有周会,他直到中午才再一次见到陆应萧。
彼时他结束工作往外走,他的策划见他一个人,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
他正要回答“好”,另一位文案笑道:“老大从来都是跟陆总监一起吃的,不过今天怎么没见到陆总监下来?”
“我和你们一起。”宋亭宴整整衣服,淡淡地道,“不用等他,走吧。”
策划和文案的嘴都张成“o”形,抢着要去帮宋亭宴按电梯。宋亭宴双手插在大衣衣袋里,看着他们聊天玩闹,没有血色的脸上漾起久违的笑容。
但很快,在看到陆应萧的一瞬间凝固。
“陆总监。”策划还算有礼貌,把差点脱口而出的“陆狗”咽了回去,“中午好啊。”
宋亭宴跟他们走入轿厢,淡淡地对陆应萧点了下头,“陆总监。”
他明显感觉到陆应萧的身体僵了一瞬,死水无波的眼中燃起烈火。
他没再看陆应萧,站在离陆应萧最远的地方。但后背的灼烧感异常强烈,令他有些难以忍受。
他几乎是逃出电梯的,跟着策划他们藏入打菜的队伍,又怕让他们不自在,最终还是独自一人坐到角落。
余光瞥见陆应萧端着餐盘往他方向走来,他的呼吸紧了一瞬,筷子没拿稳,噼里啪啦掉落在桌上。
脑中正构想拒绝的话,就见陆应萧坐到了另一张空桌,背对着他。
他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感到脸热,却再也提不起食欲,草草吃完。
经过陆应萧身边时,陆应萧条件反射抬了头,又垂下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宋亭宴无法形容自己的焦灼感,身上像被千万只蜜蜂围攻,刺痛、瘙痒,嗡鸣声不绝于耳,感觉下一秒就要被撕裂吞噬。
疲惫一天到家,又收到夜半听箫的上号邀请。
这位最近一直没有上线,一上线第一个找的就是他。
宋亭宴刚接受邀请,就听对面传来一声熟悉的“hello”。
低沉磁性,却没什么情绪起伏。
宋亭宴也累,没多问夜半听箫的异样,回应道:“晚上好。”
“今天这么晚,我还以为你不会同意了。”夜半听箫笑了笑,是满意的,“不过就玩一小会,我知道你要早睡。”
“没有很想睡,玩吧。”宋亭宴连着两晚做噩梦,已经对睡觉产生恐惧了,“玩尽兴了才不叫浪费时间。”
夜半听箫评价道:“你今天不像你了。”
“我本来就不会败人兴致啊。”宋亭宴的心事再次被敏锐的对方戳破,有些挂不住脸。
夜半听箫操控角色跑到他身边,说:“我指的不是这个。”
没等宋亭宴反应过来,夜半听箫已经转移了话题:“你要赛季新服装吗?我送你一套。”
宋亭宴失笑:“我的游戏,我要什么没有?”
“对哦,忘了。”夜半听箫干笑一声,听上去有些刻意,“不过已经给你买了,是和我自己身上同一系列的。”
宋亭宴不想让夜半听箫的好意落空,没拒绝。
“这次不怕欠我人情了?”夜半听箫送完了还要调侃他,低低地笑道,“你对象呢,这次竟然允许你和别的男人穿情侣款?”
宋亭宴抿了抿唇,几次张口,都回答不出来什么。
最后他开着麦,却回到对话框里输入道:
【言笑:没对象管了。】
第64章
夜半听箫这次也是打字的, 安慰道:恭喜啊,恢复自由身。
宋亭宴看这行字刺眼,沉默应对。
以他对夜半听箫的了解,夜半听箫应该不是在阴阳怪气。但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说不上来的第六感。
果然, 紧接着夜半听箫回到语音中, 隆重地、认真地问他:“如果我再追求你一次,你会觉得被冒犯吗?”
宋亭宴苦笑道:“你就等着这一天是吧。”
夜半听箫意味不明地说:“是,也不是。”
“我暂时不想开启下一段感情,抱歉。”宋亭宴回答得干脆,心中也并无拒绝别人的愧疚, “而且我认为在你我都没想清楚之前,这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夜半听箫沉声道:“我想得很清楚, 言笑。”
像在急于自证, 他说话显然有些冒失了。
“但我暂时没有资格接受你的喜欢。”游戏画面已经出现了长时间挂机的提醒,宋亭宴沉吟着,斟酌字句,“你这么好,理应遇见更好的人。”
说完突然意识到, 自己竟敢直白地表达想法情感了。
以前连打菜吃饭都不敢让别人看出口味的人,现在竟然能冷静地输出自己的观点喜恶,告诉别人自己开心或不开心。
夜半听箫也没有被拒绝的低落——他向来情绪稳定得令人发指——问道:“你爱他吗?你的上一任。”
宋亭宴不假思索地肯定:“爱。”
“但只靠爱是走不长久的。”
“开一局吧。”夜半听箫说, “只谈游戏不谈感情。”
宋亭宴知道他又在给自己台阶下了,心中感谢无比。
“好。”他追上夜半听箫的身影,两人好似又成了最合拍的挚友。
他们一直玩到凌晨,夜半听箫几次问他要不要睡觉,他都固执地说不困。
“我这两天熬夜也很厉害, 黑眼圈特别重。”夜半听箫的话充满暗示,“你要是看到了,估计都会觉得害怕。”
不知怎的,宋亭宴想到了白天陆应萧的熊猫脸。
“等下次有机会面基吧。”他轻声笑道,“希望那个时候你已经保养好了。”
“好,你去休息吧。”夜半听箫率先点了退出队伍,“我就不扰乱你的生物钟了。”
宋亭宴浅浅打了个哈欠,心底隐藏的恐惧与焦虑漫上来,又不知该如何度过这个难眠之夜了。
第二天他很早就醒了,在家附近的早点摊买了个饭团,八点不到就已经坐在了办公室里。
他们的新游快要上线了,筹备了许久终于能看见结果。现在进入收尾阶段,每个人都是又轻松又紧张。
他作为整个工作室的一把手,即使这款游戏并不是直属于他的,但他也投入了百分百的精力。
没了恋爱干扰,他工作起来像走火入魔了一般,和团队沟通起来语速快效率高,交流完了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埋头敲电脑。
偶尔会觉得累,情绪却得不到消化发泄。终于在疲惫达到峰值的时候,他松开鼠标,恍然发现一天已经快过去了。
晚饭没吃,他有些饿,胃里的空虚带给人低落,他发觉自己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外面同事已经要关灯了,见他出来,问他:“老大你怎么也这么晚?”
宋亭宴努力勾了勾唇角,说:“你们都在加班,我怎么能先走。”
“我马上回家了,老大你也早点回去啊。”同事对他挥挥手,“我听说那陆狗早就走了,我们今天超过他喽。”
陆应萧吗?
宋亭宴脚步滞了一瞬,发现自己好像已经适应了陆应萧不来接自己的事实。
陆应萧很早就说过自己性格太冷,他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到公司楼下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陆应萧工作室所在的楼层全部黑灯,一盏都没有留下。
莫名而来的烦闷,压在胸口令他呼吸困难。他摸了下口袋,里面有一颗水果糖。
公司园区最大的特色就是占地大环境好,他咬着糖慢慢踱步,走到一片人工湖边。
外面有点飘小雨,他没带伞,头发沾上水汽变得潮湿成缕。湖面被雨点打得一圈圈漾开,他看了会,突然弯腰捡起脚边一块石头,拼尽全力扔入水里。
身体被惯性带得前倾,差点要栽到地上。他近乎渴望地望着水面被自己破坏,又渐渐归于平静。
心中产生一股诡异的爽感,他的面容变得扭曲。
雨点变大了,开始往他身上砸。他本就不喜欢下雨天,叹了口气,认命地打算回停车场。
头顶突然出现一把伞,身后侧多了个人。熟悉的木质香钻入鼻腔,密不透风地将他裹挟。
宋亭宴想逃,双腿却像有千斤重。
“拿着吧,本来就是你的伞。”陆应萧竭力说得云淡风轻,“没必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伞柄残留着陆应萧掌心的温度,灼烧得令人刺痛。宋亭宴调整了一下握姿,说:“谢谢。”
陆应萧解释道:“我不是在跟踪你,只是恰巧看到你往这走,去车里拿的伞。”
宋亭宴想笑,他本来也没有打算质问陆应萧。
即使陆应萧应该早就下班了,即使这片人工湖不是下班必经之地,但他懒得去想陆应萧为什么要这样做,也懒得去斥责陆应萧。
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就是无视,还彼此一个能够冷静的空间。
“我知道了,谢谢你。”宋亭宴拿着伞就想走,与陆应萧擦肩,“挺晚的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陆应萧的眼睛比这趟雨夜还要浓黑,却收起全身的侵略性,说:“好,晚安。”
宋亭宴微低着头,快步离开了。
直到宋亭宴冷清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陆应萧紧攥着自己雨伞的手终于松懈下来,牙齿也渐渐停止了颤抖。
他当然是跟踪宋亭宴来的。
他本来就没有道德底线,为了得到宋亭宴不惜用一切下三滥的手段。刚才在公司门口蹲到宋亭宴出来的时候,他有一瞬间想冲上去把人绑回家。
但是宋亭宴不喜欢他这样做,他也害怕被宋亭宴讨厌。
他只能借着夜色藏匿,远远地看宋亭宴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踱步,被雨浇湿。
最后还是鼓起勇气给宋亭宴送了把伞,好在没再被拒绝。
他想问宋亭宴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被原谅,但问题太蠢问不出口。
他意识得到这次矛盾的严重性,也知道爱不是占有。他想改,所以他眼睁睁地目送宋亭宴走远。
他这两天没有回家,主动要求和父母住一起。等他开车过去,父母爱看的电视剧已经播到尾声。
“又这么晚下班啊?”陈书华放下瓜子,满面含笑地迎接他,“我和你爸刚才还打赌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赚钱嘛,也不能靠你和我爸养我吧?”他捏捏母亲的肩膀,笑着推母亲走回客厅,“爸,你和我妈谁赌赢了?”
“我赢了,你妈不肯给我钱,耍赖。”陆君虞关上电视,呵呵笑道,“都怪你个坏小子,非要来住我们家。”
“自己家住没意思,就想换换地方。”陆应萧一脸纨绔样,“你俩这么快就把我除名了?”
陈书华说:“之前还说老房子不方便不想住,现在倒是又殷勤上了。”
陆应萧心虚,借着去冰箱拿饮料的动作,背对着父母,不敢将真实情绪表露出来。
他尝试过回自己家,一迈入家门便产生说不出的压抑。整间房子都是灰暗的、潮湿的,裹挟曾经和宋亭宴在一起的时光挤压他的肺腑,直到再也无法呼吸。
他逃命般迅速收拾了几件随身物品,立刻躲到了父母家。
“这不是想多陪陪你们嘛。”他单手撬开易拉环,汽水冒泡的声音清脆悦耳,“而且住你们这,吃住都不用费钱喽。”
陆君虞竖起一根手指:“又想骗我们钱是吧?臭小子。”
陆应萧嘿嘿一笑,揽着父亲一起重重跃入沙发里。
“快点找个女朋友吧,别总在我们眼前晃了。”陈书华看到父子俩玩闹就头疼,挥挥手,“一个大小伙子天天和父母住一起算什么事。”
陆应萧一听到“女朋友”就浑身止不住地发抖,脑海中不断重复宋亭宴那天晚上说的话,整个人都要被席卷而来的痛苦吞噬。
他定了定神,装没皮没脸地笑道:“强求不来的嘛。”
“就你理由多。”陈书华狠狠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多大人了,上点心吧。”
陆应萧默默地想,上过心,刚被分。
“知道啦妈,您别操心,一操心就要长白头发了。”陆应萧放下汽水,闲不住地往厨房走,“我去给您洗个人参果吃,吃了就长生不老。”
陈书华被哄得心花怒放,陆应萧安顿完父母,自己回到房间戴上耳机。
他的精力早已消耗殆尽,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好好休息一下。他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见微信群聊冒出一条新消息便点进去凑热闹。
【无偿出闲置,前男友用过的伞,南门岗自提】
是他们小区的二手群,里面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他随意地将伞的图片点开看了眼,刚要退出,却觉得万分眼熟。
——这不是刚才还在自己手上、转交给宋亭宴的伞吗?
再一看,消息正是宋亭宴发的。
他又好气又好笑,无法想象一向不会在群聊里出头的宋亭宴是在什么样的状态下发出这条消息的。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工作室总监的消息弹了出来:
【宋和陈是不是谈恋爱了?】
第65章
陆应萧先是愣了愣, 心中的醋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席卷而来,而是笑着打下:这个消息宋亭宴本人知道吗?
同事语气严肃:大概是知道的。
陆应萧:?
同事为了证明自己,立刻甩过来一张截图——陈庭发给他的。
【亭宴,千悦里面开了家自助牛排, 下班后一起去怎么样?】
同事说:陈误发给我的, 后面很快撤回了。
陆应萧看到陈庭油腻的话语就恶心想吐, 憋住了。
后面的结果不用想,宋亭宴能到深夜才出现在公司楼下,肯定是拒绝的了。他轻轻松了口气,心中竟有一瞬间难得的雀跃。
是一种“赌赢了”的自豪。
他把陈庭的话逐字逐句分析了一遍,嘴角勾起冷笑, 不屑地打下:陈庭总爱骚扰宋总监,而宋总监根本不搭理他。
同事是个只会敲电脑的老光棍, 闻言道:啊, 这样啊,那陈这样做不太好。
陆应萧嗤笑一声:本来就是。
损完陈庭,陆应萧心情都好了不少,头戴式耳机里的华语伤感歌切成了英文摇滚电音,又犯贱地想去二手群里回复宋亭宴。
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最该做的就是降低存在感。
以及像宋亭宴说的,放下草木皆兵的疑心,给他一个信赖的、自由的空间。
但是思绪一飘到宋亭宴身上就停不下来, 他甚至想到了很久之前穿着休闲装、背着双肩包挤在熙熙攘攘的漫展人群中,抬头望向展台上清冷端庄的男人的场景。
台上人成为枕边人,枕边人终为异路人。
他越想越沉不住气,犹豫半天,终究还是取出那一缕被藏而又藏的念头, 打开手机里的监控软件。
是家门口的监控,二十四小时全天在线。
他从分手那晚看起,从一倍速调到八倍速,希望一点点落空,到最后躁动地直接拖动进度条,直到回到现在的实时监控。
他一直很想看看宋亭宴回没回来过,但一直不敢。今天好不容易有了勇气,却被现实打击得一败涂地。
即使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也有些不愿接受。
监控里色彩失真的画面还在播放着,灰败冰冷。一梯一户的房子连声控灯亮起的机会都没有,只有右下角的时间在无限流逝。
他打算明天回去把家门布置一下,换一张地毯、摆两盆盆栽,至少能看起来有一些家的感觉。
结果一打开购物软件,首页推荐全是情侣的各种物品。
他气得把软件一卸、手机一关,裹进被子里闭眼睡觉。
做了一晚上宋亭宴大闹天宫的梦,第二天起床听到房间里有动静,迷迷糊糊以为是宋亭宴在弄什么,接着便被陈书华拉窗帘的动静吵清醒了。
“起床了,不用上班了?”陈书华掀开他的被子,“不上班就回家给你爸打下手去。”
“上上上,我这事业上升期呢,你俩别阻挡我。”陆应萧没皮没脸一笑,利落起身,“早上吃什么?”
“馒头,水煮蛋,白粥。”陈书华开始闲不住地整理他的床,“爱吃不吃,不吃滚蛋啊。”
“我又不挑食,挑食的另有其人。”陆应萧小声嘀咕,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拖拖拉拉地往卫生间走。
吃完饭后随意地挑了件卫衣配夹克衫,底下穿了个阔腿裤就出门了。没有开屏的对象,他懒得收拾自己。
没想到一进公司就遇到了宋亭宴。
生物钟和作息习惯令他们两个的上班时间几乎完全重叠,此刻在公司大堂里不过五米距离。
他的眼神又躲闪又忍不住偷看宋亭宴,而宋亭宴仍旧一身深灰色大衣清俊如竹,长发一侧别在耳后,留给他半张线条流畅分明的侧脸。
他瞄着宋亭宴长而翘的睫毛、挺拔的鼻梁、精致的下巴,贪婪又畏缩。
两人最终进了一间电梯,站在不同的角落。在人满为患的轿厢中,他好像闻到了宋亭宴发丝上的香气。
栀子香的洗发水,他亲自给宋亭宴挑的。
宋亭宴旁边站着熟人,跟他聊天:“昨天晚上又熬夜了?”
宋亭宴的声音不重,飘在嘈杂人声中有些听不真切:“嗯,最近工作任务重。”
熟人笑他:“不愧是总监,又给自己上强度了。”
宋亭宴微低了下头,估计是笑了一下,说:“分内之事罢了。”
陆应萧努力分辨宋亭宴的话,听得用力又认真。
宋亭宴又说:“除了工作,我真的没有什么事情可干了。”
宋亭宴说完就出电梯了,好像真没注意到陆应萧强烈的存在。
陆应萧注视着电梯门合上,和宋亭宴越走越远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一直当透明人也不是个事,得让宋亭宴看到自己的改变和决心。
他还在思考怎么样才能故作不经意地与宋亭宴沾边,机会却自动送上门来。
下午他从公司的VR操控室里出来,正打算回办公大楼,就见陈庭带着几个人出现在公司楼下,热热闹闹地往外走。
陈庭脸上带着笑,看上去春风得意:“我打算这周末去爬山,一起吗?”
看见陈庭的笑就心烦,陆应萧强压着火气,总觉得陈庭没憋好屁。
“可以啊,去哪里?”他朋友答应得爽快。
陈庭看样子是已经做了充足准备的:“就邻市,我们开车去,住一晚。”
紧接着说:“要不再叫上宋总监吧,怎么样?”
原来在这等着。
陆应萧都能想到陈庭接下来的安排了,打着团建的旗号其实只想邀请宋亭宴一人,到时候做什么事都和宋亭宴一起,最好还能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就算追不到手也足够让他颅内狂欢。
下头。
陆应萧不屑地呸了一声,还在想着怎么样才能让陈庭不爽,陈庭已经换了话题,做贼心虚似的。
“给宋总监也带杯咖啡吧,我多点一份。”陈庭低下头,手机里应该在小程序点单,“到时候我给他送过去。”
陆应萧像鬼一样悄无声息地跟在他后面,幽幽开口:“宋总监更喜欢喝巧克力奶。”
手机在地上砸出裂纹,陈庭动作剧烈地转身,金边眼镜藏不住他眼中惊慌,向来向后梳起的、干净利落的头发散下来一缕。
“我又不是阎王爷,陈总监这么怕我?”陆应萧站在原地姿态放松,耸了下肩,好整以暇地含笑道,“还是说,陈总监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被人知道?”
陈庭皱眉,语气严肃:“陆应萧,你别太过分了。”
“我好心提醒,陈总监怎么还反咬一口呢?”陆应萧无辜道,“宋总监那么挑剔的人,想讨好也是需要技巧的。”
“不用你说。”陈庭的脸色已经不能再黑了,“咖啡已经可以取餐了,先走一步。”
陆应萧在他身后高喊:“做这么快,速溶的吧!”
虽然对陈庭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陆应萧怼完之后神清气爽,哼着歌往大楼门前抱臂一站,等陈庭买完咖啡回来。
陈庭去了挺久,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才折返,拎着一袋四杯装的和一袋单杯的。
见到陆应萧也装没看见,径自进了自动门。
但陆应萧特别会给自己找存在感,小跑几步来到陈庭身边,问他:“这个是买给宋总监的吗?”
陈庭不算是好战的性格,维持着表面风度:“陆总监这是侵犯我隐私了吧。”
“是巧克力热牛奶吗?”陆应萧也装天真友善,眨巴眨巴眼睛,陪陈庭竞走,“那家咖啡店的下午茶甜品都挺好吃的,宋总监也爱吃。”
陈庭直到进了电梯也没甩掉这块橡皮糖,语气已经有些烦躁:“陆总监,请管好你自己。”
陆应萧点点头,看电梯一点点上升,“好心”地替陈庭按下了他的楼层。
——比宋亭宴低一些的楼层。
电梯门开,陈庭一行人和对面墙上的工作室铭牌大眼瞪小眼。而陆应萧装不懂似的,问:“陈总监怎么不下去?”
陈庭把另外四杯咖啡交给离开的同事,按下关门键,大方微笑道:“我去找宋总监。”
陆应萧难得吃瘪,大脑飞速运转。
他不可能再跟着陈庭去见宋亭宴,有一瞬间甚至嫉妒陈庭可以光明正大出现在宋亭宴面前。
他沉默地看着电梯楼层变化,很快数字停止在31楼。
陈庭昂首挺胸地迈步,然后才想起来似的回头:“要一起去见宋总监吗?”
陆应萧最烦陈庭身上这股装逼味,立刻三两步追上他,“走呗。”
陈庭大度点头,两人像好友一样并肩而行,只是气势更像是要去宋亭宴的工作室大杀四方。
陆应萧忍不住问道:“你来之前和宋总监说过吗?”
“需要提前告知吗?”陈庭停下来,一脸莫名其妙地反问,“也只有你这种身份去找他才需要吧?”
我是什么身份?陆应萧下意识想问。
前任,还是死敌?
他觉得陈庭真是讨厌死了,也不知道宋亭宴是怎么能和这种人做朋友的。
他一边气,一边还得感谢陈庭给了自己见宋亭宴的机会——即使不知道算不算好事。
他跟着陈庭来到宋亭宴办公室门口,竟有些怯了。
他正要说自己打算回去了、陈庭抬手正要敲门,门突然从里面开了。
陆应萧本来就做贼心虚,此时更是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后退半步。
——宋亭宴带着一个二十出头的男生出现,四个人面面相觑。
第66章
“前辈们好, 我叫杨澈。”宋亭宴还没开口,男生便懂事地向两人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