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宋亭宴大脑空白——他无法理解一个人怎么能说出这样无耻下贱的话。
他立刻打开收信箱, 发现里面布满了各种谩骂的短信,手机号都是一长串乱码,骂的内容各有千秋。
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寒意顺着脊骨遍布全身。
他每看一眼都觉得浑身被扎进尖刺, 却又不能删, 迅速翻完长达几十条的信息之后, 逃避似的关上手机。
他大口地喘息着,从未像现在这般渴望氧气。身后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随时准备伸出魔爪扼住他的咽喉,恨不得把他掐死才好。
胃部又痛又胀,不知道是气得还是难过得。
他担心父母也收到牵连, 调整好状态之后给母亲打了通电话。
方珏估计不知道这件事情,还笑道:“大忙人终于想起来给我们打电话了?”
宋亭宴悬着的心落地, 鼻头一酸, “不是快双十一了嘛,家里缺些什么,我去下单。”
方珏说:“我和你爸逛超市就买了,不用网购。”
宋亭宴想和母亲多聊一会,却实在心不在焉, 没说几句便找借口挂了电话,还因此挨了方珏一顿数落。
他现在当务之急是查明自己的个人信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以及怎样制止这场充满恶意的闹剧。
他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在对方恶人先告状的控诉微博下, 他作为“无良剥削者”,只有家庭住址被打码了,其他信息全被曝光,连婚姻状况都没放过。
他发出一声嗤笑——他合理怀疑对方是不知道自己的家庭地址。
但这样的行径实在恶劣,已经对他的正常生活造成影响。他直接报了警, 又联系公司的法务请求介入。
制作人的电脑病毒还没有破解,这场翻身仗打得艰难。
胃里又在搅动不休,他给自己煮了壶桂圆红枣茶,莫名起了钻牛角尖的心思,决定即使通宵也要解决掉这场病毒。
他是在第二天攻下的,清晨的时候睡了一会,醒来后和制作人一起将电脑重启,一切文件恢复。
制作人赞叹不已,连声夸他妙手回春。而他却暗中按了按眉心,缓解彻夜奔波带来的胀痛眩晕。
他轻描淡写地和制作人说:“翻外网无意间发现类似案例,举一反三了一下就解决了。”
制作人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几天来积攒的满面愁云终于被吹散。宋亭宴把鼠标交给他,直起身,“剩下的路,应该好走了。”
眼前忽然一阵黑,他用力挤了挤眼,怕制作人看出自己异样,“我先回去了,有事随时找。”
制作人忙得头都没抬,宋亭宴不再叨扰,打算顺路去和总经理汇报一下。
总经理此时确实在办公室,但他没想到陆应萧也在。
“进来啊。”王总乐呵呵地招呼他,“我和小陆说点事情,马上说完了。”
宋亭宴站在门口,拘谨道:“这不太好吧。”
王总显然理解错了他的意思,还说:“不是小陆工作上的事,不用怕听到什么机密。”
陆应萧工作上的事情对我来说不是机密,宋亭宴想。
但我的事情对陆应萧来说是机密。
王总知道他们两个关系不好,每次都想竭力黏合他们的关系,伸手指了下旁边沙发,“快来快来,请坐。”
王总办公室的沙发是三包围的,陆应萧就坐在对面。
宋亭宴硬着头皮过去,陆应萧倒先开口了:“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陆应萧今天穿了件黑色大衣,搭配里面的深灰毛衣显得成熟稳重,又有种拒人千里的冷冽感。
他的声音低沉,大概是心情不太好,一点起伏波澜都没有,像是在审问。
宋亭宴下意识否认:“你看错了。”
王总大概也意识到了陆应萧的异样,插进来关切道:“小宋就是太要强,把自己逼太紧。”
宋亭宴直勾勾地盯着陆应萧:“你和王总谈完了吗?”
陆应萧挑眉:“有急事?”
只要陆应萧在场,宋亭宴绝不会跟王总说一句工作的事情。他不想让陆应萧看到自己过得落魄,更不想亲口承认。
“不急,但比较私密。”他双腿交叠,两手自然搭在膝上,以此营造出自己很放松的假象。
陆应萧颔首,说:“那我就不叨扰了。”
陆应萧走后,宋亭宴才开始跟王总反映进展情况以及接下来该做的事。
他讲得条理清晰,心思却飘忽不定。
他总觉得空气中还有陆应萧的味道,甚至温度也因陆应萧的存在而上升。
他在这场谈话的最后,说:“他们组有一个叫张康杰的,您可以翻一下企业通讯录。”
他抿了抿干涩的唇,说:“他之前因个人疏忽导致整个制作组资金泡汤,我把他带到过您这来,最后您没有开除他,不知道您还有没有印象。”
王总摩挲着下巴的胡茬,沉思道:“有点印象,比较黑瘦的一个人?”
“对。从那之后他就没给过我好脸色,开会的时候会和我叫板挑刺,被我压下去后更不服气,几次都提前离场表达不满。”
宋亭宴回忆起这个人就忍不住苦笑,一锤定音道:
“我确定是他。”
把所有情况告知王总之后,宋亭宴觉得身上的担子都轻了不少。他把刚才随手写的纸撕碎,正要在总裁办附近找个垃圾桶扔了,就见陆应萧靠在办公区的屏风边,黑沉沉的眼睛凝视着他。
宋亭宴知道逃不过这一劫,干脆主动道:“在等我?”
陆应萧说:“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宋亭宴明白陆应萧的用意,无非就是想让他按时进餐养身体。他算了算自己确实很久没有吃过一顿正经饭了,但也不确定今天能不能吃得进去。
他盯着陆应萧的鼻尖,模棱两可道:“到时候给你答复。”
陆应萧走到走廊正中,挡住他的去路。有一缕阳光刚好熄灭在陆应萧身前,无法再向深处延伸。
陆应萧就这么看着宋亭宴,熟悉的压迫感令宋亭宴退缩。他改口道:“可以。”
陆应萧笑了,很满意。而宋亭宴却不自在地撩了撩头发,开始焦虑等会吃饭时该如何与陆应萧相处。
陆应萧带他去的是一家家常菜馆,里面汤菜主食一应俱全。陆应萧直接给他点了餐,又拿了瓶豆奶。
宋亭宴看着陆应萧忙前忙后擦桌子烫餐具的身影,觉得尴尬又不安。他几次伸手想要抢活,都被陆应萧拦下了。
刚好,手边的手机亮起。
他立刻抓住救命稻草般低下头去看手机回消息,却发现又是一条威胁短信。
【宋总监,你也不想你亲近的人受到伤害吧?】
宋亭宴脸色微变,在这一瞬间确实生出一丝恐惧。
他当然不想,他也怕有人真的因为自己而受伤。
他再次装没看见,半个字也没回复。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这种人向来是雷声大雨点小的。
当然,更不能让对面的陆应萧看出端倪。
“上菜了,趁热吃吧。”陆应萧大概不知道这短短一分钟里发生了什么,动作自若地把油爆虾推到他面前,“别玩手机了,吃饭就好好吃。”
“好。”宋亭宴拆开筷子,心中竟有股莫名的踏实感。
好像有陆应萧在场,什么事情都不用怕了。
他暗嘲自己居然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夹了只虾,在陆应萧炯炯的注视下吃进去,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陆应萧很开心,内心的愉悦和得意一眼就能看出来。
宋亭宴笑了笑,垂下睫毛遮挡眼中复杂情绪。
他今天不想加班,在公司呆到六点多就回家了。到家后他煮了碗面,吃完后不知道该做什么,又钻进书房打开电脑。
他点开早已烂熟于心的游戏——本该由他们推出的——面无表情地过着剧情,心中只剩麻木。
门外乍然响起的敲门声让出神的他浑身一凛,心中腾起疑惑。
他们是一梯一户的房子,他天天早出晚归连邻居都不熟;也没有点过外卖,陆应萧应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给他点夜宵;水电煤气都是正常的,也不可能是物业……
对未知的恐惧漫上心头,门外却没了动静。
从可视门铃看出,门口放着件快递。
他更疑惑了。他除了生鲜大件之外从不会麻烦快递员送货上门,而且他最近没有买过东西。
他确定门外没人之后,给快递消了毒,略带迟疑地拆开——
一箱死老鼠。
腐臭的气息扑鼻而来,同时胃里掀起腥风血雨。他跌撞到垃圾桶边,扶着茶几剧烈地呕吐起来。
他吐得连生理性眼泪都出来了,晚上吃进去的东西全部倒出,最后只剩下酸水。
他仰起头,像条濒死的鱼般,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泪痕在脸上凝结。
他渐渐地缓过神来,将垃圾袋扎好,又强忍着反胃感迅速封上快递箱。他一刻也等不及地下楼扔垃圾,重物落在垃圾箱中发出沉闷响声,他又忍不住干呕起来。
等喉头的压迫终于消失,他已经没了力气,满身疲软地想要回去——
陆应萧站在他家单元门口目光锐亮地看着他,带着一脸的伤。
第72章
宋亭宴把陆应萧带回家, 才发现陆应萧有多么狼狈。
半边脸肿了起来,青紫伤痕显得无不可怖,嘴角和鼻下还有未干的血迹。黑大衣的手肘处已经被磨成灰白,背部都是灰尘和泥土。
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但好在未看到血块。
“怎么弄的?”宋亭宴从医药箱中找出碘伏, 却不敢对那片已经看不出原样的皮肉下手。
陆应萧坐在沙发上, 轻描淡写地说:“想追你来着,结果没看路,被绊倒了。”
宋亭宴垂着眼睛半蹲在沙发前,棉签浸在碘伏瓶里一圈圈打转。
他从未见过陆应萧的这幅模样。陆应萧从来都是风光的、臭美的,连头发丝都要做到最精致, 哪有过这样鼻青脸肿、血迹斑斑的时候。
心脏的酸涩疼痛蔓延至胸腔的每个角落,他感觉自己被某种情绪灌满了。
这种心疼与自责、无力交织的痛苦, 他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他紧咬着嘴唇, 取出棉签给陆应萧上药。棉签小心翼翼触碰到斑驳皮肤的一瞬间,大滴的泪珠滑落下来。
他很久没哭过了,甚至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是为了什么。他在整个事业低谷期都没有过想哭想发泄的念头,却在此时哭得浑身颤抖。
他连棉签都拿不稳了,任由它掉落在地上。
陆应萧的受伤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压抑许久的委屈心酸喷薄而出。
他就这样看着陆应萧,想用目光描摹陆应萧的每一寸。他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了,有一瞬间甚至想让陆应萧永远活动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再也受不到伤害。
“哎哟,我都没喊疼呢,你怎么先哭上啦?”陆应萧也慌了,连忙给他擦眼泪,干燥温热的掌心覆上他的脸颊, “你不会晕血吧?还是……”
宋亭宴摇头,从身后茶几上抽出两张纸巾擦拭。他眼前一片模糊,陆应萧的身影在灯光和眼泪的折射下显得更加刺眼。
中午那条短信的“亲近之人”也许没有特殊指代,但他知道有谁了。
“那我自己处理,好不好?”陆应萧接过他手中的瓶瓶罐罐,顺便曲起手指蹭了下他滑落到下巴的泪珠,“宋总监太娇气,我还是不麻烦了。”
宋亭宴逐渐平静下来,即使身体还在发抖,“你自己看不到,我来。”
陆应萧还有心思逗他:“我之前就说去卫生间好了,是宋总监执意让我坐这的。”
陆应萧表面上是轻松带笑的,但背后的凝重阴沉宋亭宴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自顾自触碰着陆应萧的脸,说:“闭嘴养伤。”
陆应萧疼得嘴角抽搐,却故作轻松地说:“遵命,宋总监。”
宋亭宴将棉签扔进垃圾桶里,陆应萧的脸上又多了几块黄褐。
一时间谁也没再说话。窗外已经月上枝头,深夜被棉麻窗帘遮挡,屋内的吸顶灯尽职尽责散发着温暖的橙黄光,却照不暖寒冷寂寥的气氛。
米白的布艺沙发被陆应萧坐得陷进去一个浅坑,沙发上摆着的玩偶掉下来落到宋亭宴脚边。
宋亭宴低头缓慢捡起,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溢出。
“别害怕,他们很快就不会来打扰你了。”陆应萧伸出手,细心地将他被泪水糊在脸侧的头发捋好别到耳后,柔声安慰道,“马上就结束了。”
宋亭宴将玩偶放回原位,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陆应萧,说的却是:“下次遇到他们,不要再和他们起正面冲突了。”
这下陆应萧怔住了。
宋亭宴没再多说什么,起身去将陆应萧破败的大衣挂起。
陆应萧的声音突兀地在身后响起:“我今晚可以住你家吗?”
宋亭宴这才意识到这个顺手的动作有多么不妥。
但陆应萧为了他而伤成这样,人也已经带回家了,现在赶走确实有些不太道德。
他顿了一下,而后继续动作自若地在玄关内嵌衣柜中挂好大衣,才说:“我去给你收拾次卧。”
等陆应萧已经穿上他的大码睡衣、洗漱完后,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有些草率了。
他总想和陆应萧保持距离,却总忍不住和陆应萧接触。
不仅如此,他只要一天没遇到陆应萧,他就强烈地想找机会让陆应萧看到自己,哪怕只是擦肩而过的一眼。
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从前淡漠凉薄的性格早已改变,取而代之的是对感情的强烈渴望。
他不知道该不该从陆应萧身上汲取,但他只有在面对陆应萧时像变了个人般,任性又自私。
分手的这段时间,他好像一直在证明一个命题——陆应萧是最契合他的人。
“我去给你切点水果,就当是还医药费和房租了。”陆应萧又穿着他的睡衣在他面前晃,却因为尺寸不合适系不上扣子,胸前大喇喇地敞着。
宋亭宴微低着头移开目光,说:“不用,你去休息吧。”
陆应萧已经自顾自地拉开他家冰箱,翻找半天取出一枚橙子,“这种不容易烂的水果放在阴凉处就好了,少吃冰的。”
宋亭宴从陆应萧手中抢下橙子,即使已经尽力躲避,两人的手还是触碰到一起,“你手都脱臼了,别再逞强了。”
陆应萧让出厨房位置,“我不弄你就不吃。”
宋亭宴洗着水果刀,道:“管我这么多。”
陆应萧没了动静,宋亭宴以为他回房间了,心里嗤笑这位的脆弱,慢条斯理收拾好水果刀和案板。
等他端着切好的橙子转身,却猝然对上陆应萧深邃的眼神。
千丝万缕的、晦暗不明的,像座能吞噬一切的寒潭。
陆应萧大概确实是累了,斜着身子倚在墙边,眼皮耷拉着,脸上不愿做出任何表情。
平时嬉皮笑脸的人如果骤然面容冰冷,那一定是心情不好。
而陆应萧只要心情不好,必然会有人遭殃。
宋亭宴觉得应该是自己刚才那句话触碰到陆应萧的敏感地带了,装作没看见陆应萧的异样,径自将果盘摆上桌,说:“来吃点?”
陆应萧晃晃悠悠地直起身,说:“我不吃,我去躺会。”
宋亭宴也无话可说了,心中开始思索和前男友的独处方式。
他收拾完盘子后也无事可干,家里多出个人,他总觉得不太自在。
他想关上主卧的门,却又显得太过刻意。最后只能先关了灯,躺进被子里刷手机。
一切图文都变成模糊色块,他根本看不进去。
脑海中充斥着陆应萧今晚满脸是伤的模样,又忍不住后怕如果伤到头部会怎么样。一会又想听陆应萧在次卧的动静,想陆应萧是否也像自己一样心乱如麻。
他闭上眼,任由思绪飘远。手机掉落在枕边悄无声息地息屏,他无力去管。
他想睡了。
也许是一晚上神经过于紧绷,他很快就意识模糊,各种零碎片段从脑海中跳出,要给他搭建一个梦中的世界。
门口隐约传来脚步声,他以为还在梦里。有人靠近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用力将自己从梦里拉扯出来。
与此同时,他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立刻清醒了,身体僵硬。
陆应萧躺到他旁边,没进被窝,动作幅度极小,估计是怕吵醒他。可陆应萧的拥抱却是那么大胆,他怎么可能不醒。
他只能装睡,等待陆应萧的下一步动作。
陆应萧的手臂越来越紧,这种束缚不是占有与掌控,纯粹是一种患得患失的、表达爱意的行为。
宋亭宴此时做什么都不恰当,又担心陆应萧失控做出某些无法挽回的行为,电光石火间做出决定,竭力慵懒地发出一声轻哼:“嗯……”
陆应萧立刻松手了。
宋亭宴一睁眼便是陆应萧结实的胸膛和凸起的喉结,头埋在陆应萧身上实在不好受,只能先推搡开陆应萧,说:“你怎么来了?”
陆应萧仍是躺着的,身体绷成一条直线,“我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宋亭宴刚睡醒,轻笑声化在浓夜里又酥又软,“又不是没看过。”
“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陆应萧的鼻音有点重,“如果今天是你先撞上的他们……”
宋亭宴打断他:“那我绝不会和他们打架。”
陆应萧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想给他们一点教训嘛。”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算什么?”宋亭宴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陆应萧脸上的伤,“疼吧?都肿起来了。”
陆应萧倒吸一口凉气,温热掌心攥住宋亭宴微凉的手指,“谁叫他们欺负你了。”
宋亭宴不安地想抽出手,却被陆应萧越攥越紧,“谢谢。”
谢谢你没有插手我的任何工作,谢谢你坚定地站在我身后。
陆应萧给他足够的尊重,他却无以为报。
他还是担心自己无法给足回应,他从来不是个会提供情绪价值的人。
“我小时候跆拳道黑带呢,可厉害了。”或许是黑暗柔和了两人之间的锋芒,陆应萧得寸进尺了些,握着宋亭宴的手,带他一点点抚摸自己的脸庞,“这点小伤算什么。”
宋亭宴只觉得手下皮肤滚烫,像覆在火炉上。
他挣扎着想要逃出熔炉,就听陆应萧轻声道:“宋亭宴,我们……”
第73章
制作组后续进行得异常顺利, 所有证据移交法院处理,提前发布的游戏下架,网络舆论扭转,一时间制作组原本的游戏预约人数爆满。
宋亭宴直到亲自敲完公告的最后一个字、发布出去后, 才长舒一口气, 心中终于有了尘埃落定的实感。
这些天的奔波、焦虑、心惊、无力, 也终于成为昨日诗篇。
“老大,太爽了。”制作人兴奋地和宋亭宴击掌,丝毫没发现宋亭宴略显拘谨的动作,“终于打赢了这场翻身仗。”
宋亭宴和他碰了碰手,笑道:“休息一下吧。”
制作人招呼道:“今晚我去订个包厢, 请大家好好搓一顿。”
员工们都在欢呼,宋亭宴笑了笑, 先行回了办公室。
手机里躺着陆应萧发来的祝贺:恭喜, 尘埃落定了。
宋亭宴斟酌半天,打下:谢谢。
他放下手机闭了闭眼,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潮湿黏腻、欲言又止的夜晚。
他知道陆应萧想要复合,也在等待陆应萧将那句话说得完整。可陆应萧却再无下文,勇气终究被懦弱掩盖。
他才惊觉, 感情中的掌控者一直是自己。
陆应萧在等他首肯,而主动权交到他手上时,他却犹豫了。
他会是一个合格的爱人吗?他会不会又让陆应萧失望?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痛彻心扉的分别了。
那天两人的对话就此而止, 两人沉默地肌肤相贴。
柔软的蚕丝被对于两具火热的身体来说过于厚重,而他们似乎都感受不到炙热,交缠在一起,彼此粗重绵长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们都想从对方身上汲取些什么,都不敢把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回复会浇灭陆应萧聊天的欲望, 没想到陆应萧又发了一句:不打算庆祝一下?
宋亭宴说:晚上和他们吃饭。
陆应萧发了个明白的表情:是要犒劳犒劳,太辛苦了。
宋亭宴输入框中的“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还是删掉了,打下:嗯。
陆应萧估计是觉得无趣了,说:那你工作吧,不影响你了。
宋亭宴慢吞吞地把手机抛在一边,脑海中思绪万千。
面前的显示屏上密密麻麻地挂着诀歌新服务器的代码,一串串白字化成模糊光点,最终在眼前散成刺眼白光。
他根本看不进去。
他很累,最近的工作量已经超出身体负荷,他明显感到自己吃不消,有时候甚至心脏都疼得厉害。
他意识到自己不再像以前那样有挥霍的资本,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意气风发。
这也是他之前看不顺眼陆应萧的原因,因为他很嫉妒陆应萧年轻气盛、一身冲劲。
这次的游戏偷跑还不算棘手,他却已经觉得耗尽了自己的所有精力。他不敢想象再过五年十年会怎样,也许只能无奈退居二把手地位。
他有丰富的经验和耐性,却没有一个可以支撑得起的身体条件。
他长叹口气,拿起手边的黑咖啡喝了一口,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工作。
头昏脑涨一直延续到晚上的聚餐,他在一屋子烟酒味中强撑到最后,先行买了单。回到家后他勉强洗了个澡,洗完觉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酸软。
他想坐一会歇一歇,半躺到沙发上。
结果再一睁眼,已是一个小时后。
他先是双目无神地望着顶灯,慢吞吞地回想起刚才那个混沌的梦——陆应萧站在街口朝他挥手,转瞬间天崩地裂,眼前只剩下一团浓雾。
继而意识回笼,才想起来自己躺在家里沙发上,冷意席卷而来。
也许是没有盖任何东西,他连打了好几个寒噤。
才十一月中旬,他却冻得起了开空调的心思。他胡乱披了件衣服回卧室,坐到床边又连脱衣服的力气和勇气都没有。
刺骨的冷和疼。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发烧了,用手背贴了下额头,好像是有点热。
他可能真是烧昏了头,突然很想陆应萧,想给陆应萧打电话。
或者发个消息也行,就想莫名其妙地找一下存在感。但等他真拿起冷如冰砖的手机,他清醒过来。
他现在的大脑已经无法支撑他同时进行两件事了,他先是动作缓慢地把手机充上电,又如同美人鱼上陆地般,忍着脚底钻心的痛去找药吃。
吃完退烧药后就迷迷糊糊地睡到天亮,第二天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昏沉疲软。
他强撑着起床上班,没敢开车,却被地铁的拥挤和闷热压迫得更加头晕恶心。
他怕是流感传染别人,戴了个口罩,却在等电梯时被恰巧遇到的陆应萧一眼撞破:“今天怎么这副装扮?”
他连说话都说不出,闷闷地“嗯”了一声。
陆应萧穷追不舍:“脸肿了?”
宋亭宴只觉得陆应萧嗡嗡的烦,又痛恨陆应萧没有眼力见看不出自己不想理他,虚弱开口道:“少管。”
电梯间人来人往特别嘈杂,他声音轻,陆应萧根本没听到,“你身体怎么在发抖?”
宋亭宴咬牙,用尽全身力气喊道:“被你吓得。”
陆应萧终于识趣地闭嘴了,但打量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游移,就想挖掘出真相。
而宋亭宴怎么可能让陆应萧看出自己的虚弱,故意在上电梯时站到了里侧,让陆应萧看不到自己。
陆应萧几次回头,却只能与宋亭宴身前的那些同事尴尬对视。
宋亭宴敢瞒,陆应萧却不信,硬是跟着宋亭宴下了电梯,在宋亭宴要疾步逃开时握住他的胳膊。
宋亭宴又抖了一下,他察觉到了。
“你到底是怕我,还是怕我发现什么?”他好声好气地套宋亭宴的话,“我在你心里地位都这么高了?”
宋亭宴被黑色口罩遮得只留出一对眉眼,皮肤显得更白了,“我要工作。”
陆应萧直接伸手要去碰宋亭宴的额头,被宋亭宴躲开了。
“滚开。”宋亭宴皱眉,“别烦。”
陆应萧几次吃闭门羹,已经知道宋亭宴是怎么回事了,但又要给宋亭宴留面子,只能装不知情,回去了。
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去美团买药下单退烧药和退烧贴,想着备在自己地方,宋亭宴如果真有需要可以亲自送去。
但直到中午,他都没机会再见到宋亭宴。
给宋亭宴发消息也不回,他悻悻地一个人下楼去食堂,正想着要不要给宋亭宴带点什么,却听身后有两个同事在说:“宋总监上午晕办公室里了,我的妈呀,太可怕了。”
大脑轰的一声,陆应萧首先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又听另外一个小姑娘道:“宋总监最近状态太吓人了,我都怕他猝死在公司。”
是宋亭宴,把自己逼到绝路也不肯喘息、身体忍到极限也不肯求助的宋亭宴。
他顾不上前后排队的人了,在周围惊诧的目光中逆着人流大步离去,一开始转身时没站稳,还差点扭到了脚。
他走得很急,嘴唇紧抿、眉头紧锁,路过的人都频频看他,不理解他从食堂出去要干什么。
他一秒也等不住了,他想立刻见到宋亭宴。
但宋亭宴却不在办公室,随身物品也都一并消失。
他一边在手机里给宋亭宴发“你在哪里”,一边脚步慌乱地到处找人。周围的一切景象都模糊成了马赛克,他半张开嘴四处张望,像个迷路了的急切的旅人。
脑海中像是有一台发动机,嗡鸣着震动着,他的鬓边渗出冷汗。
好在办公区有人在,他随便抓了一个,语速极快地问道:“宋亭宴人呢?”
宋亭宴的组员看着像个草包,也许是被他通红的双眼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答:“在、在医院。”
“哪家医院?”
组员还真挺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我也不清楚。”
陆应萧的声音快要破裂了:“那他是自己一个人去的吗?”
组员犹犹豫豫的,不敢说实话。
“谁送去的?我问你话!”陆应萧几乎是吼出来的,心中的猜测成形,他快要爆炸了,“是陈庭吗??”
“是陈总监,陈总监把宋总监背出去的。”组员终于靠谱了些,“但去哪个医院……”
话还没说完,陆应萧便快步往出走。
他直接开车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院,随便找个车位停好后直奔发热门诊。直觉告诉他宋亭宴在那里,他便不顾后果地往里冲。
他们公司不在市中心,医院也偏,来看病的并不多。他简单跟护士台描述了一下,直接锁定了宋亭宴所在的病房。
穿过走廊到病房门口的时候,他却停住了。
他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走进去,也不知道宋亭宴愿不愿意见到自己。
宋亭宴早上对自己是那样排斥,也许是不愿意的。
空气中充斥着消毒水的刺鼻味,满目素净的蓝白让他有种不知身处何地的恍惚感。他意识到自己冲动了,宋亭宴不缺人照顾。
但他就想看宋亭宴一眼,看到人好端端的就好。
他这样想着,推开病房门。
里面只有一张病床,而他首先看到的,是俯下身想要亲吻宋亭宴、遮住了他看向宋亭宴的所有视线的陈庭。
第74章
浑身气血顿时上涌, 大脑还没做出指令,他已经快步冲过去,拎起陈庭的衣领,重重给了陈庭一拳。
陈庭毫无防备地被贯到墙上, 眼镜歪到一边, 嘴角磕出了血。他却好像更加上瘾了, 因为愤怒而神志不清,再一次握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向陈庭青红的脸上砸去。
凌厉拳风破开平静表象,陈庭捂着脸破口大骂道:“陆应萧!你疯了!”
“是你疯了吧,这么爱当小三, 嗯?”陆应萧紧咬着牙,脸已经被怒火烧得扭曲变形, 抬手又要揍陈庭, “别人的对象你也敢抢???”
外面有护士听到声响,慌慌张张跑进来拉架。几个人边喊着“不要打架”,边把陆应萧和陈庭拉开。
陆应萧剧烈地喘着粗气,站到宋亭宴的床尾,眼神死死地盯着陈庭。
护士调了一下宋亭宴的挂水, 再次警告完两人之后退出了病房。
陆应萧渐渐平复下来,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病房中响起:“宋亭宴没告诉过你吧,我们是情侣。”
陈庭也冷冷地看他, 他在心里苦笑一声。
别说是陈庭,他自己都不信。
要是放在之前,他可以坚定地说出他和宋亭宴的关系,但现在他毫无底气,也根本不知道两人到底能不能回到以前。
病床上的宋亭宴安静得几乎没有一丝起伏, 面色因为高烧而潮红,嘴唇却是苍白的。
陆应萧抠弄着床尾的塑料板,感觉心头肉被狠狠剜下来一块。
“你们两个差距这么大,在一起合适吗?”陈庭用力擦掉唇角血迹,连声质问道,“或者说,你比他小那么多,能照顾好他吗?”
陆应萧一下子被戳到痛处,下意识地看向宋亭宴,眼中闪过无助。
可宋亭宴没醒,就算醒了也不会帮他说话。
“我和他合不合适,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梗着脖子大声回道,“就算不合适,也轮不到一个外人来评判。”
“吵什么吵。”宋亭宴虚弱的声音突然飘来,“再吵滚。”
宋亭宴连眼睛都还没睁开,眉头先蹙在了一起。
陆应萧连忙上前,还不忘警告性地瞪陈庭一眼,“你醒啦?”
陈庭也站到宋亭宴身边,伸手摸了摸宋亭宴的额头,“好点了吗?”
陆应萧想去打陈庭的手,奈何宋亭宴在场。
“我没事,休息一会就好了。”宋亭宴大概没习惯被两个人注视的感觉,又重新闭上眼,“耽误你们了,抱歉啊。”
“怎么叫没事?我去你办公室的时候你都倒桌子上了。”陈庭满脸关切,“陆总监刚到,也没耽误他什么。”
陆应萧翻了个白眼——反正宋亭宴看不到——说:“是啊,不过陈总监事务繁忙,今天出来一趟确实被领导说了。”
陈庭愣了一下,还在反应陆应萧无中生有的话,宋亭宴已经急着还上人情:“你快回去吧,今天麻烦你了,误工费我过会转给你。”
陆应萧阴恻恻地抬眼看陈庭,嘴角勾起冷笑,“快去吧陈总监,这边有我就够了。”
陈庭强压着怒意,说:“没事的。”
“我心里会过意不去。”宋亭宴从被子里伸出手,轻轻推了推陈庭,“谢谢你今天及时把我送来,等我好了之后请你喝咖啡。”
陆应萧得意地对陈庭摇头晃脑地挑眉做鬼脸,陈庭紧绷着脸,走了。
从始至终没跟宋亭宴提起过陆应萧打伤自己的事,也没有跟宋亭宴说陆应萧刚才的豪言壮语。
“你怎么还不走?”宋亭宴转向陆应萧,懒洋洋地撩起眼皮。
陆应萧装傻:“我为什么要走?”
宋亭宴又慢吞吞地把头转回正位,阖上眼,嘟囔道:“吵死了。”
陆应萧知道宋亭宴这是默认了,去给宋亭宴要了个纸杯接了杯水,坐到他床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等你点滴打完了,我接你回家吧?”
宋亭宴嗓音干哑,但态度坚决:“不用了,谢谢。”
陆应萧曲起手指撩了撩宋亭宴的头发,轻声道:“先睡一觉吧。”
宋亭宴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已经在陆应萧家里了。
“你睡了一下午,天都黑了。”陆应萧端着一杯水进来,“给你煮了粥,做了清炒黄瓜、荷兰豆、娃娃菜,还有什么想吃的?”
宋亭宴躺在陆应萧卧室床上——他曾经睡的地方——说:“我想吃棒冰。”
“这个不行。”陆应萧习惯性地哄道,“退烧了再吃,乖啊。”
宋亭宴烧得迷迷糊糊的,小脾气连自己都没意识到:“那你问我干嘛。”
陆应萧无奈地笑了笑,“现在吃饭吗?我给你端过来。”
宋亭宴觉得自己是该清醒会了,“嗯”了一声。陆应萧把饭菜摆到床头柜上,又问:“自己能吃吗?”
宋亭宴半支起身子,艰难地侧向床头柜,“能。”
他说着便去拿筷子,却在要碰到时被陆应萧抽走了。
他微微愠恼,湿漉的眼睛瞪着陆应萧。陆应萧还觉得逗他一下挺开心,嘿嘿笑道:“还是我喂你吧。”
宋亭宴也确实没力气,妥协了。
陆应萧喂着喂着,突然问:“你觉得我能照顾好你吗?”
宋亭宴这会已经清醒了,擦了擦唇角沾的米浆,“嗯?”
陆应萧以为他没听清,换了种问法:“你会不会觉得我年纪小,不懂事?”
宋亭宴皱起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陆应萧把筷子摆到碗沿上,仍是蹲在床头柜前的,抬头看宋亭宴,“当然,我就是在问你啊。”
宋亭宴的声音还是弱的,但很严肃,“你照顾我本来就是情分,我有什么资格评判好坏?”
宋亭宴一强,陆应萧的气势就弱了下来,“我怕我帮倒忙呗。”
“我明白你的意思。”宋亭宴心平气和地看着他说,“但不管在恋爱中,还是在平时相处中,一方本来就没有全权照顾另一方的义务。两个人只有相互扶持才能走得远,而不是一方付出另一方享受就可以的。”
陆应萧小声地说:“那我就想对你好嘛,我不需要你还我什么。”
宋亭宴冷静道:“那是因为你对我的新鲜感还没过去。”
陆应萧像被教训了的小孩,懊恼地垂下头,拨弄着瓷碟中的菜,“你说得对。”
宋亭宴用指尖扣了扣床头柜柜面,“陆应萧,你抬头。”
陆应萧听话地看向他,眼中失落未褪。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从来不觉得你不懂事,相反,很多事情都是你教会我的。”宋亭宴把陆应萧误塞进毛衣里的衬衫一角拎出来,用手掌细细抚平,“你不用妄自菲薄、听风是雨,因为你这样会让我也很难过。”
陆应萧愣头愣脑的,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我吃不下了,你收走吧。”宋亭宴轻轻拍拍他的肩,“再给我拿个药,我吃完就睡了。”
陆应萧得到指示莫名其妙地高兴起来,立刻收拾好碗盘,给宋亭宴送来退烧药。
宋亭宴吞下,说:“谢谢。”
“你睡吧,我去次卧。”陆应萧掖了掖他的被子,“给你关灯了?”
宋亭宴望着他:“我有些冷。”
陆应萧重新站回他床边,掀开被子一角,伸手进去摸了摸,“不冷啊,那我给你拿个取暖器过来。”
宋亭宴看着他的头上的毛随着摸被窝的动作晃来晃去,无奈笑了:“回主卧睡吧,如果不怕被我传染的话。”
陆应萧猛地抬头,受宠若惊:“可以吗?”
“就当给我暖床了。”宋亭宴眼睛已经快闭上了,强撑最后一点意识说,“以前也没见你这么优柔寡断。”
陆应萧上床的时候宋亭宴已经睡死过去了,再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
门外传来豆浆机的响声和煎蛋的香味,他不情愿地睁开眼拿起手机一看,已经到了上班时间。
他在心里挣扎了一番,终是拖着沉重的身体起床。
“你怎么出来了?”陆应萧听到他的动静从厨房出来,“我都没打算叫醒你。”
宋亭宴一觉睡醒,精神还算可以,“我要上班的啊。”
陆应萧先洗干净手上油烟味,在围裙上擦了擦,这才来试探他的体温,“还烧着呢,你请假好了,别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
“我想拿全勤奖。”宋亭宴站在厨房门口,闻多了食物味道有些恶心,却坚持道,“而且这两天工作任务不多,没事的。”
陆应萧自知拗不过他,说:“你先去洗漱吧,我把早餐弄完。”
宋亭宴连脸上的皮肤都是疼的,头发也没精力打理,迅速洗脸刷牙,换掉身上这件自己之前遗留在陆应萧家里的睡衣,才恍惚意识到自己真的在陆应萧家住了快一天。
餐厅里陆应萧在有条不紊地准备早餐,忙碌身影和记忆中的任何一天无缝重叠。他踩着棉拖走向陆应萧,也像以前那样夸赞道:“真会做。”
陆应萧就对他咧嘴傻笑,尾巴快翘上天了。
他们一起吃了早餐,陆应萧吃得很慢,又不断给他盛粥,好像想拖住这段来之不易的相处时光。
宋亭宴看破不说破,也不催促,配合陆应萧的举动,等待陆应萧说出最终目的。
陆应萧磨蹭地吃完饭,磨蹭地洗完碗,磨蹭地给宋亭宴装好水果,又磨蹭地挪到玄关处穿鞋。
马上就要走出这个家、关上这扇门了。
宋亭宴站在陆应萧身侧,心中难免也焦躁起来。
终于,在陆应萧按下门把手的同时,快速而低声的问句在狭小空间响起:“今晚一起回家吗?”
宋亭宴听见自己的心跳,那样清晰有力,像在对陆应萧做最热切的回应。
他的笑中带着释怀,欣然道:“嗯?好啊。”
第75章
宋亭宴被陆应萧送到公司后还有种不真实感, 反复确认刚才在家门口的对话是否发生过。
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如此患得患失,对陆应萧的爱也是如此渴望。
但好在,他等来陆应萧迈出那一步了。
他也有股久违的轻松,因为他知道有人一直在陪伴支持自己。即使身体不适, 他一早上的工作效率却很高。
同事知道他生病都不敢来打扰他, 唯一来的人是陆应萧。
他一下子还没适应陆应萧出现在自己地方, 仍是之前的那套话术:“你来干嘛?”
“就想来看看你,不行吗?”陆应萧挠了挠宋亭宴的手背,“看上去好像恢复些了。”
“不恢复能行吗,这么多事情要做。”宋亭宴撕下电脑上贴着的今日事项,不让陆应萧看, “你忙完了?”
陆应萧倚在他的座椅扶手上,笑道:“忙里偷闲呗。”
宋亭宴觉得两人的相处还是有些疏离, 对话都是正常的话, 但就是有股太过礼貌的调。
他知道隔阂不是一天就能消除的,但他也不想看到他们这样陌生。
他们从相识的第一天起,就注定是藕断丝连、纠缠不休的。
“那就陪我一会。”他玩弄着陆应萧的尾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前两天有人送了盒马卡龙, 我去拿给你吃。”
陆应萧起身,“在哪里,我去拿。”
在陆应萧站起来的一瞬间, 宋亭宴双手勾住陆应萧脖子,陆应萧重重摔回椅边,宋亭宴仰头吻上他的唇。
宋亭宴还在发烧,整个人都是炙热的,呼吸更是, 很快就将陆应萧烧着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唇舌交缠的黏腻水声和充满欲望的粗喘声,宋亭宴闭上眼,完完全全将自己托付给陆应萧。
陆应萧一手撑在桌边、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很快占据掌控地位。
冷清了许久的办公室终于有了暖意,宋亭宴沉浸地享受和陆应萧肌肤相贴的感觉,只希望将时间无限拉长。
他也觉得有些不真实,害怕睁开眼后身前的人就如同泡沫一般消失了。
但还好,陆应萧的气息充斥在整片空间,紧紧包裹着他,令他心安。
“这么主动?”陆应萧亲够了,还要抹着嘴唇调笑他,“看来确实小别胜新婚啊。”
宋亭宴一想到之前分手时自己说的话就有些羞,推搡着陆应萧,“别拿我打趣。”
“撩完就跑,哪有这么好的事?”陆应萧得寸进尺地压低身体,俯身到他耳侧,低声魅惑道,“听说发烧的人里面特别热,要不要……”
话还没说完,被宋亭宴用力推着胸膛向后摔去。宋亭宴脸上的酡红已经分不出是因为发烧还是羞愤了,指着陆应萧骂道:“滚开点,你能不能有点道德。”
陆应萧没皮没脸地笑了,滚回来揉了揉他的头,“好好休息。”
宋亭宴知道快到年底了大家都很忙,陆应萧回去后就再也没出现过,只有下班后才又来找他。
“还要加班?”陆应萧帮他收拾着包,劝道,“不好好休息会加重病情的。”
“我下午退烧了。”宋亭宴关上电脑,抬起头让陆应萧摸自己额头,“中午也睡了一会,现在感觉还可以。”
“回家喽。”陆应萧把他从椅子中打横抱起,要一路抱出门外,“呜呼——”
“神经病啊。”宋亭宴看到陆应萧兴奋过头的样子又觉得心烦,不停拍打着陆应萧的胳膊,“放我下来,外面都是人。”
陆应萧已经要一脚踹开办公室门了,停下来,笑嘻嘻地看他:“害怕呀?那你亲我一口。”
宋亭宴无语,抬手轻飘飘给了陆应萧一巴掌。陆应萧眯起眼睛露出舒爽表情,小心地把宋亭宴放回地上。
但陆应萧没有把宋亭宴带回家,而是先去了超市。宋亭宴被陆应萧到处找停车位的无头苍蝇举动晃得晕车,闭着眼睛道:“你又要唱哪一出。”
陆应萧关掉发动机,说:“买点菜。”
宋亭宴难以置信地看着陆应萧,不理解陆应萧大费周章只是为了买菜。而陆应萧牵上他的手,解释道:“家里的菜都是放了很久的,我一个人在家也懒得开火,我昨天一看冰箱,几乎没有能吃的东西了。”
他垂下眼,有些凝重:“你不在,我连想要好好生活的念头都没有。”
即使听出陆应萧有刻意卖惨的成分,宋亭宴还是不可避免地心如刀绞。
他以前以为回避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但直到真正后退后,他才知道这份爱有多么坚定。
他心里永久住进了一个人,而那个人也会永久地、无私地爱着他。
“那以后可以好好吃饭了。”他等身上那阵麻痛电流刺激过后,才故作轻描淡写地说,“我监督你。”
陆应萧拿着一颗包心菜,笑了:“你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吧。”
宋亭宴装聋,自己逛到熟食区去看有没有烤鸭卖。
“拿一盒白切鸡怎么样?”身后响起幽幽的声音,“清淡,回家蘸酱油吃。”
宋亭宴吓一跳,条件反射地心跳加速。他之前偶尔会设想和陆应萧偶遇,此时恍惚了一下,还以为是以前。
“干嘛?不想吃啊?”陆应萧一定猜不到他的心思,还乐呵呵地说,“那就算了,以你为主。”
“买一盒吧,回家热一热就吃了。”宋亭宴努力适应陆应萧将下巴搁在自己肩上的感觉,只是身体的僵硬还没缓解,“你怎么买了这么多菜?”
“看每样都很新鲜,一不小心就都拿了。”陆应萧甚至还左右蹭了蹭他的肩窝,也不管他大衣的毛扎不扎。
宋亭宴笑道:“真贪婪。”
超市的人不少,这天是周五,又是晚上,人流已经渐渐增多。视频软件流行的背景音乐在上方一首首地切换着,让本就充实的空间更加热闹。
熟食区附近有卤肉腊肉的香气,还有现烤鱿鱼丝的鲜甜。宋亭宴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慢慢享受过了。
他的气色渐渐红润起来,和陆应萧十指相扣,说:“再去买点牛奶吧。”
他们买完东西到家已经不早了,宋亭宴不愿陆应萧这么晚了还要干活,就说只想吃一碗清汤面。
于是陆应萧往里面放了西红柿、青菜、酱牛肉、荷包蛋、金针菇、口蘑、虾仁,生怕宋亭宴没营养。
最后宋亭宴在一大碗菜里面捞几根面条,哭笑不得。
陆应萧自己吃得挺香,还不断给宋亭宴夹牛肉,“再多吃点呀。”
宋亭宴无奈笑道:“你自己吃饱了吗?”
“我健身,晚上不吃那么多。”陆应萧又给他送来两颗虾仁,“你养生,你吃。”
宋亭宴揶揄陆应萧想让自己长胖,笑着笑着,却鼻头一酸。
“怎么了?看我做什么?”陆应萧放下筷子,把他敞开的睡衣往中间拢了拢,“吃不下啦?”
宋亭宴意识到自己出神了,淡定地收回视线,说:“看你好看呗,你不是天天自恋吗?”
陆应萧歪着头,卧蚕盈着顶灯晶亮的光,轻轻擦动宋亭宴的泪痣,“乖乖,这几天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