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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儿时记忆易忘,偏生赵应祾记得清楚。宫中皆是趋炎附势、看人眉睫之徒,冷言冷语同残羹冷炙一样让人反胃。分例被太监宫女悄悄瓜分也无处叫苦。他们被变相囚入冷宫。赵应祾总想起那方正院落上方逼仄的天空,流云和夜晚的被褥一样濡湿,闷着喘不过气。脏了许久不得换洗的罗衾锦褥自然不再华丽,冷硬如铁。母亲就怀抱着他,轻柔地吻他的额头、抚摸他的脸,用回孤语低声同他说话、唱歌。他不曾见过外头的日子,就觉得这样或许就是最为快乐的模样。直到慕容妍亲手掐死了他们的苟且、可以称作欢愉的虚像。她变得歇斯底里。最初只是哭喊。一遍一遍地绕着房间走、用钝刀割破自己麻木的皮肉。后来她看见了自己的孩子,那个从自己身上掉落下来的物体,荒诞的延续。她依然用最轻柔的力道亲吻他、最慈爱的目光安慰他,她只是无法抑制用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扼住他柔软的脖颈。好像一只脆弱的小鸟。他无声地尖叫,挣扎又脱力,化成一滩她手里的血水。母亲总在最后一瞬清醒过来,哭着说对不起。他在她怀里大口大口地喘气。这场闹剧结束于他六岁那年的春天。无忧宫外不远处的桃花开了一片,慕容妍踩着椅子爬上宫墙。宛如一只追赶春光的蝴蝶,她断翅砸落地面。只惋惜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墙内终不闻多情佳人笑,无情胭脂泪。①在床上躺了许久,赵应祾脑海里颠来倒去还是这些内容。他不由轻啧一声:“烦人。”起身于床头暗格掏出一沓信纸。皆是赵应禛给赵应祾的回信。庄王在外征战的这十年,他基本一个月给他寄一封信。赵应禛不忙时都会回,若是忙起来,便是几封合成一封寄回。赵应祾全都宝贝地收着,反反复复拿出来看。他有时会忍不住想吞下它们,可又只是字字句句指着读,吻得虔诚。所有人都以为他的那个春天是残酷的。只有他知道,他狂热地爱着那日。女人跌落后流干的血肉,突然拥挤的昔日冷宫,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自称三哥的少年。他无数次在梦里、在无法入睡的夜晚、在热烈日光下渴望奔向的怀抱。他的春色,穿庭树作飞花,扑了个满怀。②①改编自 李煜《相见欢》、苏轼《蝶恋花·春景》②改编自韩愈《春雪》第3章 任尔东西南北风“祾儿启……”信的开头总是这几个字。赵应禛平日里皆用行楷书信,给他的字句却都用正楷写得沉稳,章法分明而筋骨内涵。云行流水,风神洒脱。赵应祾光是看着便满心欢喜,仿若四周溅起簇簇墨迹,逸出沁人书画香。背后是兄长握着他的手,一字一顿地教导。他出了无忧宫,本要被寄养至皇后膝下。谁知皇后又说忙着准备二皇子的婚礼,怕是照顾不周。还是赵应禛提了议,说让九弟同自己的胞弟妹一起养在未有生育的宜妃手下,这才解决问题。宸妃薨,追封和宸皇贵妃厚葬。回孤使臣前来,皇帝下令不许谈及宸妃之殇,只说是产后留下了病根,再不追究往事。当年的真相也无人说得清了。可是猜忌早已种下,心中的疙瘩难解。皇帝亦从未正眼看过自己的这个九儿子。皇子大多四岁入国子监启蒙,五岁读诗文学字,六岁开始习四书五经。而赵应祾六岁有余,非但目不识丁,连说话都是汉语夹杂回孤语。于宫中那些眼高于顶之人,他便是未开化的蛮夷,鄙俗不堪。他也跟在太傅身后读书,不说口齿不清两眼摸瞎,连个寻常的伴读也没有,是真正的看天书。但他也不怕生,虽参不透人性,却早已尝过冷暖。妃嫔媵嫱,走狗爪牙,不过地狱中牛鬼蛇神;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不过十八层下阴森幽冥。赵应禛下了学就会来带他和八皇子赵应栎回宜妃的映月宫。因为营养不良,赵应祾的胳膊腿细得似乎一折就断,脸庞也分外瘦削,眼神却凶狠凌冽,和人对视时仿佛一只遇到仇敌的狼崽。赵应禛一手牵一个弟弟,吃饭时也两边帮着布菜。母亲曾照顾过他,所以他越发心疼失去母爱的胞弟,连着赵应祾也疼惜上了。赵应祾只同赵应禛亲近。他的三哥长他七岁,那时十三,正是潇洒意气年少初成,相貌才能俱是出挑。待他亦是世间一等一的温柔。发现他大字不识一个,给他的也只是少年特有的爽朗笑容。而且每日都将他抱在怀里,指着书教他些简单的诗词、督促他练字。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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