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黎一直以为蒋沐凡生病的起因,一定是蒋沐凡曾经经历过什么不好的事。相思郁结?失恋分手?生离死别?或者就是跟家里闹不和?出柜了?蒋沐凡什么都不说,所以方黎只能瞎猜,他猜一定是蒋沐凡遇事想不开了,所以这些烦恼会在蒋沐凡心里不断的膨胀膨胀,膨胀到蒋沐凡承受不住了的时候,人就病了。方黎想,蒋沐凡的崩溃虽不受控,但一定有根源,到时候多跟蒋沐凡沟通,让他想开点想开点,跟他不断洗脑说这世界多有趣呀,生活多美好呀,把这诛心的花从精神上快快连根拔起来吧,也许说多了,蒋沐凡听进去了,人也就好了。可其实不然,蒋沐凡这会儿心里哪有什么心事,他的心事早都被他忘了。他精神上哪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花,他只顾着在黑暗之中毫无止境的坠落,他想挣扎出来,可他没办法。你有体会过,身体24小时不停歇的,都是处在失重的下坠感之中吗?蒋沐凡就是这个感觉,停不下来。那天方黎用尽法子把蒋沐凡折腾到了床上,他掐着点,一看到了吃药时间,立马把医院开的新药喂进了蒋沐凡嘴里。蒋沐凡在床上抽抽了一阵,就睡过去了。方黎坐在蒋沐凡床边,肘着头疲惫的想:还是昨晚在琴房跟我熬大夜的老四儿可爱点。……那天之后,蒋沐凡就没办法再去学校了。一开始方黎想陪着他一起呆在家里,如果等蒋沐凡状态好一点了,就带着他楼下转转,或者开车在周边走走。可蒋沐凡打死不同意,他说方黎这样只能加重他的负罪感,无奈,方黎只能每天自己提心吊胆的去学校。可这课根本就没法儿上好,方黎出去多久,就得担心蒋沐凡多久。一开始他是踩着迟到的点儿出门,开一路飞车去学校,心不在焉的在学校完成任务,上课的时候不停的给蒋沐凡发微信,如果有一分钟蒋沐凡没回,那方黎就焦虑的恨不得把教室都给点了。然后熬到下课,或者干脆直接提前溜,飞一样的回家,见蒋沐凡在家安然无恙,方黎才算能把心从嗓子眼儿里塞回去。慢慢的,方黎感觉自己再这么下去,不跟蒋沐凡一起抑郁,也得得个躁郁症,况且开飞车确实不安全,害人害己,要真出个什么事,他怎样了事小,蒋沐凡可怎么办啊?方黎本想给家里按个摄像头算了,蒋沐凡磕了碰了或者要死要活了,起码他能看得见。但思来想去,方黎又觉得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变态了,蒋沐凡毕竟还没疯到那个程度,他清醒和发病时间五五开都没到,把人这么看着,蒋沐凡不一定舒服。况且,如果蒋沐凡真在家里怎么样了,他方黎人在学校,又不可能第一时间瞬移回去。于是到后面,方黎干脆就不去学校了,他应付着蒋沐凡出了门,大门一关就不挪脚了,静静的呆门口听动静。傻的跟谁家孩子在门口罚站似的。方黎其实这样跟他安生去学校的意义没什么区别,蒋沐凡在屋里要真划拉个手腕,那他坐门口照样没法察觉。但人就是这么个爱自我安慰的动物,方黎觉得起码呆门口给蒋沐凡发微信,要比呆教室给蒋沐凡发微信要好过的多。他在门口勤勤恳恳的蹲着,抽几个小时的烟,回来再假模假事儿的跟蒋沐凡吐槽编故事,什么今天这个课任务有多繁重呀,明天又得背理论啦,考试好让人发愁呀之类的话,仿佛他已经把自己的整个青春都投在了艺术事业上一样。蒋沐凡一开始还能听进去一点,可之后慢慢的,就只能做到方黎在一边说,他在一边发呆的程度。有时方黎的瞎话可以说是漏洞百出,蒋沐凡也丝毫听不出来有什么不对。三院的医生所说的“发毒”阶段,在方黎看来,就是把蒋沐凡从一个头顶带光环的小天使,变成一个浑身只有黑白色的低智儿童的过程。时间长了之后,蒋沐凡有时平静下来,自己也会觉得好像自己变笨了。记忆力减退,反应力也不够,从而导致他在平日无边无际的消沉中,又带了几分自我厌恶。而自我厌恶就像是另外一个恶魔,让他在坠落感中,又多了一层束缚。原本蒋沐凡在发病时,还能在低落中挣扎几下,结果现在是彻底的被自己给封住了。这什么破药,什么破医生,什么破医院,蒋沐凡心怀怨念的想。结果有一天,他正盯着那个曾划破自己头的玻璃面床头柜发愣,鼻子莫名好像闻到了一丝血腥气。那血腥气让他感到无比的清爽,好像是能打通自己的任督二脉一般。蒋沐凡的手一个没忍住,覆到了床头柜的边角,他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反复在那块儿玻璃面上摸索着。忽然掌下有一个角度令他特别的满意,那是一道锋利的让他觉得可以拿精致来形容的感觉,蒋沐凡认为他身上的那层束缚,就可以被这道棱解开了。蒋沐凡手下一个用力,手掌的血忽得涌了出来。像是他总是迸发不出来的呐喊一般……蒋沐凡感觉自己像是找到了一条突出重围的路,那是释放的感觉。那天,蒋沐凡在床头的玻璃棱上,拿手掌一下一下的,痴痴的磨擦,从手掌一直划到了手腕。鲜血淋漓的双手并未让他感到任何痛苦,蒋沐凡扭曲的迷恋着那个感觉,贪恋着那个味道。最后在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感之中,蒋沐凡坐在地上,头枕着桌沿,嗅着让他感到安稳的血味,沉沉的睡了过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