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芙与墨时玩得入神,不曾察觉祁明昀近在咫尺的目光,伸手肆意拢起地上的雪,为雪人做了一对圆耳朵。
她今夜似乎格外酣然,嘴角扬起的笑弧便没有淡下来过。
墨时盯着雪人看了一阵,指着它空荡荡的五官,“阿娘,它的眼睛呢?”
“嗯……我想
想。”兰芙扫视四周,除却满地的雪外便是被风雪压断与打落的枝桠残叶,这些东西都不太适合装点上去做眼睛。
她忽然望见衣摆上两颗玫粉玉珠挂饰,虽只有小指般大,掂在手上却微沉,似乎是昂贵精致的珍珠。
粉珠晃入眼帘,她心思一动,毫不犹豫扯下这两只珠子,穿着珠子的银线蓦然脱落,相互卷曲交缠在一处。
“用这个!”她笑涡荡漾,眸中增添熠熠光彩,即刻为雪人安上两颗眼珠,“你看,粉色的眼睛。”
墨时拍了拍手,欢呼跃起,迈着步子在雪地里东奔西走,四处寻找要用何物给雪人做鼻子。
不知何时,祁明昀已然推开门走入院中,清白的雪花落在他玄色衣角,很快便不辨痕迹,他望着凑在一处言语晏晏的二人,缄默不语。
兰芙听到他的脚步声,不愿理会,背对着他继续玩着雪团。
墨时跑回来时,也与祁明昀撞了个正着,他也不愿理会这个讨厌的人,当他如眼前飘过的雪花,与他擦肩而过,略过他跑向兰芙身旁。
祁明昀站在空茫雪地,凛冽风声竞相刮入耳中,天云山水上下一白,他孤身长影,伫立在昏黄残烛间,宛如一粒孤舟于江心伶仃。
他舒缓多时的眉眼终是不抵风雪刮蹭,覆上一丝深沉,不动声色地朝两侧站得老远的下人递去神色。
奴仆心领神会,上前对墨时说该回房就寝了。
墨时玩得正起劲,自然不情愿回去,可祁明昀的钧令不容置喙,很快他便被人抱在手中,瞪着腿高喊阿娘。
兰芙扔下手中的雪团,慌忙起身去追,才迈出几碎步,便被一只长臂拦住去路。
“我让你去问他可曾用膳,你倒是在外头玩起雪来了。”
祁明昀拦住她的去路,玩雪本是他默认,只为哄得她开心,可不知为何,在被先后无视后,他的心底涌上一丝酸沉,就好比有人拿了他给予之物,却待他漠然置之,从不挂心。
故而,他偏要挑出她的错处,抚平心头狂躁跳动的不适之感。
他望着那只张牙舞爪的笨拙雪人,那两颗圆润的玉珠子真如眼睛般盯着他看,他移转视线,冷嗤一声:“谁准你拿我为你备的衣裳上的东西去做这种幼稚之物?”
兰芙攥紧手中的雪团,雪被掐得融化,堆积在一处,成了厚实的冰,冰水顺着指缝徐徐淌下。
她愤愤盯着他,面露几分愠色,眼底泛起燎人般的灼热,郁郁不平之感堵塞心头,他凭什么不让她与墨时相见,凭什么总以这种语气对他说话。
世上怎会有他这等恩将仇报、冷酷无情、自私自利之人。
“还不快进来。”祁明昀率先转身,走在前头催促。
兰芙盯着他的背影,对他的怨念化为无数双手在心头翻涌搅荡,驱使她弯腰捧了一把厚雪,随意揉成一团,抬起双臂,朝他狠狠抛去。
微微揉得结实的雪团在空中便散成冰冷的雪沫,如雨点子一般袭向祁明昀袒露的脊背与后颈。
他只觉脖颈一凉,宛如迎了一记冰冷的雨,融化的雪粒化成寒冷刺骨的水,缓缓流入他衣领中。
这还是初次,有人拿雪这种幼稚之物来捉弄他。
他眉目浓沉如墨,手骨寸寸收紧,冷然回眸。便见她立在雪地,用那双杏眸在瞪自己,眸中不俱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他还窥见一丝一如从前的嗔怪。
这样的神色,他了解,很好哄的。
顺带还可以做些愈发过分之事,连带着一起哄。
他松开收拢的掌心,眉宇间的郁气通通疏散,伸手掸落衣襟上沾着的雪粒。走到她身前,暂时轻轻揭过被她戏弄之事,只兴师问罪地朝她伸出手:“珠子拿过来,你好大的胆子。”
兰芙愤愤垂眸,去寻那两颗珠子,可雪人凹陷的眼窝间只镶嵌着一颗玉珠,还有一只俨然不见,许是不曾压紧实,掉到了雪里。
她埋头在周遭逡巡,却仍不见踪迹,这般厚的积雪,一颗小指般大小的珠子,一旦被雪掩盖,便如大海捞针。
她抠下其中一颗,放在他手掌心:“还你一颗。”
“还有一颗呢?”祁明昀明知故问。
她吸了吸鼻子,不轻不淡答:“埋在雪里找不到了。”
“找不到便不找了?”
兰芙倒吸一口冷气,他的不容退却,步步紧逼,令她心生暗怕,怕他又发起疯症,让她在雪地里摸一夜珠子。
她抿唇不语,眼底柔光俱散,又覆上往日那层暗淡的薄雾,等候着他无情的发落。
身旁闪过一阵迅捷冷风,她只觉浑身一轻,随即神思天翻地覆。
原是被他打横抱起,进入房中。
房中檀香缭绕,炉中炭火烧得红旺,熏笼透散出暖气。她甫一触及到温热,四肢的血液便似波澜奔袭般湍急流动,僵麻之感顺着热意浮上全身。
祁明昀将她放入软榻,除去她湿漉的氅衣。
兰芙似乎早已习惯,并未抗拒挪移,在领下扣粒松开之时,便紧阖双眼,暗咬下唇,只期盼他能早些结束。
可他今日的动作格外轻柔,五颗扣粒完好无损地散落,寓意着他有难得的耐心。
她温热的双肩触到冷风,连牙关都在微微颤抖,他便按着,一路细密亲吻,在她耳边说了句她不明所以的话:“不如我来替你找找,看看到底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