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注视她黑底红边的长靴,苦笑:“郎君如玉君子,年少有为,少夫人委实配不上您,瓦砾岂能与珠玉常伴?奴看不惯,所以想她死。”这话姑且不说裴宣听了作何感想,身侧杵着的号钟先不干了:“少夫人与郎君是情投意合方结连理,你算什么东西?也轮得到你看不惯?”“我确实算不得什么东西,没有郎君搭救,我早在几年前就化作地上的一滩烂泥,任人轻贱。”她仰着头:“可我好歹有一双能视物的眼睛,她有什么?一个瞎子,也敢染指裴家郎君?她配么?”“好你个白眼狼,原来早就生出不该有的妄想!”“……”她二人径直吵起来。裴宣安静坐在那,只觉得无比荒谬。她自幼读诗书,受圣人训诲,知耻明礼,爱她的人很多,爱‘裴家嫡子’光鲜壳子的亦有之。她忍不住想,若这小红一早晓得她的女儿身,还会认为是崔缇高攀吗?一个欺瞒天下人的骗子,一个生来目不能视的盲女。是崔缇高攀了裴宣?刚好相反,是裴宣首先没管好自己的心。“你错了。”她倏地开口,唤作云红的婢子怯怯地揪着衣角。“与西宁伯府的婚事是我求来的,崔缇这个人是我看中的,是我少年慕艾止不住一腔热情地去喜欢她,得到她。你不该企图伤害她,早知今日,我后悔带你入府。”“郎君!”没有什么惩罚比这更残忍的了。云红身子颤抖,难以置信。裴宣却根本不给她试图挽回的机会,起身离去。无情地像一阵风。“郎君!!”“别喊了。”号钟不耐烦地拍拍袖子:“等少夫人来处置你罢。”她挥挥手,左右家丁拖着她回到柴房。柴房的门砰地一声闭合,号钟看了眼头顶湛蓝的天,心里道了声晦气。“小狼?”“在!”草木簌簌声起,穿着一身黑衣的少女佩剑而出:“云红是受人唆使才决定对少夫人下手,郎君不要受人蒙蔽。”裴宣眉眼不动,似乎对此早有准备:“她是受何人唆使?”“西宁伯府三姑娘,崔黛。崔黛不满长姐嫁入高门,想给少夫人一个苦头吃,却没想云红胆子这么大,敢下死手。”竟还有西宁伯崔家的事?良久的沉默,她低声道:“知道了。”黑衣少女朝她恭敬行礼,眨眼行踪鬼魅地隐匿在长风中。裴宣深呼一口气,整敛衣领,满脑子想着崔缇此前提到的‘梦境之死’。推缇缇跌入荷花池的人,会是崔黛吗?若是,这无疑称得上一条有用的线索,然而也实在算不得惊喜,有崔三那样刁蛮无脑的小姨子,裴宣压下浓浓的厌烦,一条腿迈入院门。午后,白棠和绕梁一左一右守在少夫人身边。大床之上,崔缇陷入混沌长梦,额头冷汗沁出:“不要——”“少夫人?”“缇缇!”裴宣闻声急慌慌跑进来。白棠和绕梁面面相觑,识趣走开,留下小两口说暖心话。“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裴宣捏着帕子为她擦拭额头汗渍。崔缇呼吸微喘,瞧见她人,那份骤起的恐惧缓缓沉入湖底,声色满了柔弱:“行光。”“我在呢。”裴宣看她几眼,低眉亲在她唇角:“别怕,坏人已经被抓住了。”“她为何要害我?”回想自己今日险些又被推入池塘的惊险,她没来由地委屈:前世今生,她没有害过任何一人,为何总有人觉得她碍眼,非要除之而后快?“这不是你的错。”她暗暗自责,犹豫一番,将崔黛唆使云红之事告知。“是三妹?”“她或许没有害你性命之心,但总归心肠不好,心眼是坏的,咱们以后不与她往来。”崔缇兀自出神,想到了前世死前的无望痛苦,脊背阵阵发凉。“好了,不要再想了,我会与西宁伯修书一封,请他认真管教女儿,至于云红,你想怎样处置都行。”依着西京勋贵世家的处事做派,敢谋害主子,少不了一个乱棍打死的下场。“任我处置?”“对,娘也是这意思,你看着来。”崔缇白着脸思忖一番:“那就将她扭送官府,事情是怎样,便是怎样。若她无害人之心,即便有人唆使,哪能轻易中计?”她不确定地看向裴宣,小声道:“我这样处置妥当么?”裴宣笑着抱紧她:“妥当,就是心慈了些。”“心慈,会当不好裴少夫人吗?”“不会。”“那就不要造杀孽了,好不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