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苦修,有意志。可为何序沂从不正眼看他一次?在前世因他修炼轨道入魔之时,刺进心口的那一剑又为何没有丝毫犹豫?程阙没说话。“你应该听过八年前,我座下弟子有人修炼诡法一事。”序沂直直看进程阙眼底,带着些审视与探寻的意味,“你对诡道如何看,对此事又如何看?”程阙忽然有种不确定的危险感觉,对方的目光仿佛在穿透这张不属于自己的面皮,深入皮囊中借住的灵魂。但序沂毫无可能认出自己。唯一的解释,便是序沂过于痛恨诡道,以至于要检验每个新收弟子的政治正确性。“诡道若是本心正义,便也不是什么值得深恶痛绝之事。”程阙故意答道,“弟子在来七门之前,也喜欢自己研习程阙前辈的符灵画法。”程阙觉得这绝对是触到对方红线的一句话,序沂二话不说就能将自己扔出去。但序沂依旧面无表情。“继续。”他开口,“那对程阙本身,你可觉得他冤屈,受辱,罪不至此。”当然觉得。他上辈子虽道法不正,但扪心自问,未曾做过一件不仁不义之事。修仙者表面上人人严正风光,以仁义道义标榜立命。可若真有人违反到他们既定的规定与利益,他们就会立刻翻脸撕去虚伪的面皮,恨不得将标新立异者挖心剜骨。但程阙垂着眸子,良久才吐出一句话。“不觉得,我对程阙前辈的事情了解甚少,无从评判。”这已经是他以“向言”的身份,能说得出的最心态平和的一句话。序沂盯着他看了很久。每分每秒都被无限拉长。程阙只觉得某种积年的埋线正从这令人不安的沉寂中,逐渐衍生出来。他有种微妙的感觉,序沂刚刚看似不经意的问话,实则是赤-裸裸的试探。似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部分,悄悄从记忆中倾泻掉了。不知过了多久,序沂宛如实质的目光终于移开。程阙如释重负地无声舒了一口气。但与此同时,他似乎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与曾经相同,程阙依旧没揣摩出对方的心思为何,现在却也不想再去揣测。“所以……”程阙突然开口问,“霁寒真人既有着如此兼济天下的大胸怀,又何必再收一位与那佞徒极为相似的徒弟呢。”这句话问出口,他忽然感受到一-股恶毒却又酣畅淋漓的快-感。字字句句如长鞭直抽痛处,更像是一种控诉。他说,“兼济天下的大胸怀”。是啊,谁能有霁寒真人胸怀宽广呢。逢乱必出,清正如剑,高岭之花,不染尘泥。他徒弟误入诡道,被仙门百家诛伐。他一剑解决佞徒,还天下一片海晏河清。这不正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吗。有什么错。他何曾妄想过序沂能为了自己与全天下人为敌。“向言。”序沂忽然沉声唤道。声音中带着些下意识的威压感,但程阙却破天荒地从中听出些许疲惫与无可奈何来。他并非期待序沂能回答他什么,时隔八年,他早已没了将往事掰开揉碎对峙的欲望。况且他今后也并未打算与序沂有过多交集。序沂却忽然抬手过来。程阙瞳孔无声睁大,浑身-下意识紧绷,转瞬间却只见对方银白色袍袖已至眼前。两人之间距离之余咫尺,他能清楚看清对方浓密睫毛的走向,可以嗅到对方身上经年不见却依旧熟悉的味道。那种清淡到几乎分辨不出的,清风霜雪的味道。怀中一空,凝白剑被序沂无声抽走。但程阙却几乎在同时听见四个字。声音轻到近似喟叹,程阙恍然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他说,“并非佞徒。”停顿片刻又补充道,“罪不至此。”程阙开口想嘲,而就在那瞬间,他忽然感受到地面上有一阵细微的震颤,案台上燃着的安魂香颤抖片刻,终于不堪重负地黯然熄灭。结界外传来乔和的喊声。“师尊,我们到七门了!”“……”屋内沉寂片刻,随即程阙恍若无事地起身。二人一前一后向屋外走去。“回七门安顿后,来我房中取药。”序沂脚下步伐未停,却是微微向程阙的方向偏了下头。程阙疑惑挑眉。“你左手背在丛林中被剑气划伤,需及时处理。”程阙视线向左手一瞥,这才发现手背上果真有一道细微到看不清的血痕。踏出结界的一瞬间,序沂又淡声吐出令程阙火大的两个字。“爱徒。”*再次踏进七门结界,程阙当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毕竟是前世朝夕相处数十年的地方,他依旧记得上山的玉阶为数几何,记得匾幅上“七门”二字的顿笔转折,记得每一间居室的外部构造,记得少年时最喜欢乘凉的一棵树。他的目光在那棵树上停留稍久。七门剑派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便是在上山路中不允用御剑之术。四人便列行走着,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片整齐朴素的居室映入眼帘。这里是七门弟子居住的地方。邱应乔和下意识停下脚步,等着序沂给程阙安排房间,却不想对方并没有在此停顿的意思。他们心中陡然升出一份不详的预感。霁寒真人不会是要将程阙的住处安排在……程阙虽拔了大鹰的一根羽毛,但或许也罪不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