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木板开合的声音,程阙轻吸一口气, 顺着洞口钻了下去。下面的路径依旧崎岖转折,他却按着同上次一样的路径找到了那一片空地。寒冷、阴森、诡异,明明是漆黑不见五指的地底,此处空地却仿佛多此一举般, 燃上了一周明晃晃的蜡烛, 将此处照得如同白昼。他抬脚向中间的冰棺走去, 一步步在地面上敲击出清脆而违和的响声,在整间空地上缓缓回荡着, 听上去竟有几分毛骨悚然之感。他向前伸出手去, 直到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棺盖——亲眼看见自己的尸体是一件令人惊悚且需要勇气的事情, 更何况这是在他已经知道棺内景象的前提下。程阙知道里面会躺着一个相貌与自己完全相似的人, 他即使已经死去七年, 尸体的保存却完好得过分;他左胸口处有一个被利剑刺出的贯穿伤,只是尸体已经被人清理干净,连衣服都换成了全新的玄黑色。他宁静而漂亮的双眼紧闭着, 面色苍白, 像是一张再也不会浸上墨迹的宣纸。——喀哒。棺盖一寸寸被打开, 每抬高一寸,程阙的心脏就更紧缩一分。而在棺盖彻底开启的剎那,他的心脏高高悬起至顶峰却迟迟未落,无比强烈的情绪如洪水般汹涌进他的脑海。棺内竟空无一物。没有他的尸体,也没有任何人。他的指尖依旧在微微颤着,直到根本抬不住棺盖。只听“轰”的一声,棺材再次重重地落回原地,发出的剧烈声响几乎使整个地室都震颤几番,而棺盖上也被砸出来细密的、逐渐蔓延扩散开来的皲裂细纹。*山上弟子听见无字室附近传来炸裂般的声响,同时脚底一.颤,吓得将无字室包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圈,同时几个小弟子连忙跑下山去通报大师兄徐瑾。徐瑾听完,却并没有下包围闯入的命令,他眉头紧锁着,脑子中回放着临走前霁寒真人对他说过的话。“不要上山。”“我们一群弟子已经将无字室围了起来,如今霁寒真人不在,无字室大多是被什么人闯入了,师兄我们该怎么……”“无字室有师尊亲手设下的结界。”徐瑾忽然打断,“若是闲杂人等,如何可能闯入?”那弟子话头猛然一顿,觉得十分有道理。“叫师弟们都撤下吧。”徐瑾摆摆手,“师尊之前有令,叫我们无论如何不要上山。”*如今密室内,程阙完全没意识到外面发生的事件,依旧对着那口空棺怔愣万分。程阙之前曾十分怀疑,诱导他服下缩骨散的人,究竟是以何种方式让他回到自己的身体上。是生硬更改了相貌,还是更换了灵魂所栖居的壳子。如今看来,更像是第二种。程阙在意识回神后的第一时间就紧忙向外走。刚刚动静太大,估计已经吸引了一波弟子,若再拖延下去便可能难以脱身。但就在他抬步的那一瞬间,身后乍然有声音响起。宛如雪山下藏锋的利剑,宛如岩壁间暗涌的湍流。“既然又来了。”那声音轻轻道,“为何急着走呢。”程阙在那一瞬间心跳都要停止住了。这个声音他自然再熟悉不过。但为什么会是他?他不是应该在乌角镇吗?那瞬间程阙堪称仓促地偏转了身体,使自己恰好背对着序沂。他如今已然是前世的模样。他也完全能料到若是此刻序沂看见他的脸,会发生怎样血溅冰棺的惨状。“师尊……”程阙勉强定下自己的心神,转移开话题,但声音依旧无法抑制地微微发抖,隐在袍袖下的手心已经渗出一层冷汗。“弟子从远途回来身体不太舒服,先回去休息了。”“站住。”身后声音再次传来,其中除了一如既往的清淡,还有这些许意味不明的、程阙一时未能辨认清楚的微妙情绪。序沂在向他走过来。脚步一声一声,在空旷的室中响得极其明显,仿佛一个推波助澜的泵,将程阙的心条一次次压迫到极致。快停下来,程阙绝望地想。一定要停下来。重生以后,他从未想过两人会以这种的方式再次相见。但倘若真的无法避免,他不介意再决绝一些。右手紧攥成拳,其中捏着目前灵力所能驾驭的最致用的邪符。万幸,序沂在他身后几步的地方停下来了。每一秒的时间都在冰室中被拉得格外漫长,长到鼻息间呼出的水汽结成冰,满腔话语坠进心中化成水。“你要走?”序沂问道。明明是简单的四个字,程阙却忽然从其中听出一种近乎偏执的形态来。“弟子只是……”“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么?”序沂忽然问。“……哪一句?”序沂无声叹了口气,程阙却敏锐地感受到,对方到自己的距离又近了。直到对方泛着冷香的气息打在自己的脖颈侧,在那裸露在外的苍白皮肤上,绘上一层薄红的纹。“你之前问我,是否觉得程阙罪不至此,当时我说是。”程阙周身一震。对方就这样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叫出来自己的名字。他自然知道对方此时此刻提到这个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对方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意味着破釜沉舟,毅然决然。“因为于理,我觉得人不该以修炼法派为评判标准,该以遵守本心为责。”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