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头一回——在他死后,这还是头一回,他尝到了疼痛的滋味。那股微弱的痛意经由鬼气,回流至他身上,如蚂蚁般啃噬着他的骨头与肉。脊背小幅度地痉挛一阵,他的瞳仁开始急速扩散。他微张开口,似想要吞咽什么。但很快,他就从那阵疼痛间抽出心神,冷声道:“松开。”他这声冷斥来得突然,池白榆对他的变脸速度已见怪不怪。她“哦”了声,正打算松手,余光却瞥见他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下。微不可察的一下。她顿住,又看见他的手也在微颤。随着她逐渐松开,才稍有好转。?怎么回事?脑中快速闪过一个念头,她再度拢紧手,捉住了那缕即将逃走的鬼气。刚一掐紧,她就听见了一声促乱的痛吟。池白榆抬眸,恰好与微眯起眼的伏雁柏对上视线。鬼自然不会呼吸,但后者的胸膛却在微弱地起伏着,灰白的瞳孔紧缩至一点,那仿被花汁染透的嘴唇也在作颤。果然。他竟是觉得疼。为何?是因为她掐住了鬼气吗?但方才明明不是这样。刚刚她碰着鬼气时,他没有丁点儿反应,甚至还能操控鬼气灵活穿梭在她的指间。而现在他不仅疼得神情略显迷乱,更无法抽离鬼气。唯一的不同,是她刚刚碰了下额心。池白榆微动手指,在食指指腹上看见了一点浅浅的灰。哪儿来的灰?刚才还没有。她忽记起什么。刚才在梦里,那黄纸盖脸的道人用香点过她的前额。所以这灰……是香灰?刚刚也不是在做梦?若猜测为真,那八成是因为手上沾了香灰,她才捉住了这缕鬼气。伏雁柏不住吞咽着空气,试图以此缓解疼痛。她掐住妖气,有如掐着他的神经。手拢紧时,更是头疼欲裂。他试过抽回妖气,却是徒劳。那妖气跟长在了她手里似的,根本抽不出。他不愿露出这失态一面,强忍着翻涌而上的痛意,斥道:“还不松手!”“在松了。”池白榆胡乱抓着那团灰色的线,摆出一副着急模样,“缠在手上,松不开。”她神情焦急,手里的动作却半点儿没放轻,对那团灰线或掐或捏。霎时间,疼痛有如潮水涌上,疯狂游走在四肢百骸。脑中思绪轰然断开,伏雁柏闷哼一声,一下半跪在了地上,微躬的脊背剧烈起伏着。池白榆被他这反应惊得往后退了步,手上却是半点儿没松。“也不用这么谢我。”她对半跪在身前的人道。第008章 第 8 章“你!”伏雁柏抬眸睨她,眼底泛着真切的冷怒。他半跪在地,右臂被鬼气凝成的灰线高牵而起,那近乎纸色的白与垂落的黑色衣袖对比鲜明。这般模样,活似受她掌控的提线木偶。池白榆的胆子一下大了不少。受了两天气,死不死的另说,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肯定要出气的。“抱歉,嘴快了。我拉你起来。”她攥紧鬼气,还特意在手上绕了两转,然后忽地往上一提——“呃嗯——”伏雁柏送出声压抑的痛吟,低垂下头,几乎要伏地。漆黑的发丝垂落,如墨泼洒而开,露出白冷冷的后颈。他几乎咬牙切齿,试图忍下那尖锐的疼痛。可压抑不下。痛意如电流,从右臂发散而出。须臾间,他浑身都小幅度痉挛起来。“你忍一下,有何苦衷咱们站起来再说。这里虽没别人,也不兴随时跪下。”池白榆又将鬼气绕了三转,使出拼死的劲儿用力一扯。伏雁柏反倒伏得更低,脊背也塌了下去。那股钻心的疼痛折磨得他直不起身,脑子陷入一阵又一阵的空茫,一时连话都说不出。终于,他咬牙忍着,抬起左手一挥。挥出的森寒阴风有如刀刃,将鬼气齐齐斩断。灰线突然断开,池白榆往后退了两步。刚站稳,就被倏然起身的伏雁柏一把攥住衣领。他几乎要将她提起来,眼中迸出的怒意似要把她生吞活剥。“你——”“我也是在帮你。”池白榆抓着他的袖口,眼底恰时流露出自责与担忧,“你该不会是在怪我?”这一句睁眼瞎话将伏雁柏的怒火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儿,上不上,下不下。余痛仍在,头也胀痛不止。竟敢算计他?分明身怀妖力,也知晓怎么平息紊乱的鬼气,却故意装着什么都不懂。待他松懈了,再伺机报复?好。好个揣奸把猾的贼人!他倏地松手,慢条斯理地将她的衣领捋平,面上却作冷笑:“你最好盼着能活过今晚。”“多谢。”池白榆顿了顿,“放心,今日的事,断不会往外说。”恳切的一句,却令伏雁柏倏然变了脸色。他冷冷望她一眼,转身离开。出了门,他心底的怒火未消,甚而越烧越旺。没走多远,就迎面撞上述和。后者拿着本蓝皮簿子,步态端方,甚而每一步迈出的距离都大差不差。“述和。”伏雁柏道,“让你去查无荒派的事,如何了?”无荒派便是那帮道人隶属的门派,天下能人志士多出于此。述和道:“未曾打听到细作一事,也不曾听说无荒派中有‘池白榆’这一号人物。”“这回倒是做得滴水不漏。”伏雁柏平复一阵,“没查到也无妨,终归她今晚得死在这儿。就算侥幸活了,恐也有一顿好苦头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