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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然不愿做什么养子,既不想跟人族打交道,也嫌麻烦。但沈老爷极有耐心,每日都要来走一趟。那时他还道稀奇,真不知这沈老爷是拿什么东西做的脑子,竟求着只妖做儿子,怕是真嫌命长。如此过了两三年,又有兄长相劝,他才就此进了沈府。但跟他想的一样,人族善变。在收养他之前,沈老爷常来庙中供奉香火,人瞧着也慈眉善目。而将他收为养子后,便开始常挑他的错处。他不喜与人交际,寡言少语,进府前沈老爷称赞他韬光敛彩。到了沈府,他却又斥他不懂规矩,实无世家风范。狐族有自己的文字,比起那些凡界书籍,他也更习惯读狐书。在庙里时,沈老爷自叹不如,常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挂在嘴边。而收他做养子后,又不满他整日捧着本旁人难懂的妖书,说他到底不是人,整日一副野妖作派。……没过多久,他就揣摩出了沈老爷的意思。比之他,沈老爷其实更为看重他的兄长。他二人虽都不喜欢与人交际,但兄长惯会隐藏心绪。而这不显山不露水的脾性,在沈老爷看来,便是大家子弟该有的从容气度。若非那算命的道人提前说过,“府中若有二狐,命数将尽”,只怕沈老爷早便将兄长也收为养子。他想,或许积攒在心底的郁气便是从那时出现的。沈老爷有一话说得对,他到底不是人。不懂人的规矩法度,又如何能作为人来思考呢?那点郁气逐渐滋长、膨胀,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有些难以把控。他开始尝试着旁敲侧击,让沈老爷将兄长也收为养子。这很简单。一点狐术就足以迷惑他的心智,令他误以为宅中坐镇的狐妖越多越好。还不到一月,沈老爷就又去了破庙,摆出与当日如出一辙的慈和模样。将兄长收为养子后,他确然过了段顺遂日子,沈府的家产也越发丰厚。可他竟还不知足,打起了整个狐族的主意,撬不开他俩的嘴,他便招来道士门客,四处捕捉野狐。再往后不到一月,他便死在了沈府的荷塘里。淹死的。也不稀奇,宅中的妖气实在太重,难免引来一些贪婪的野鬼。其中不乏想找个替死鬼的厉鬼。过往遇见的人在脑中飞快掠过,沈见越沉默望着池白榆。是了。仙师常居山中,鲜少与人打交道,定然不了解世人善变。哪怕述和是妖,也有可能欺瞒、哄骗她。今日如此,谁又知道明日、后日会是何模样!他清楚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蓄着、膨胀着,几乎要炸裂开,可又没法得到纾解,尽数憋胀在心底。一丝怒戾从中流泻而出,不断冲撞着他的理智。沈见越倏然起身,开始在房中来回走着。眼珠子如同惊慌失措的雀儿,在眼眶里四处乱转。可为什么偏是述和?那人有什么好,又有哪处值得她拥抱、亲近!是喜欢吗?还是一时冲动?明明他俩之前看起来还十分生疏。不,不对。前几日仙师就因述和斥责过他。是从那时起?还是在那之前?什么时候?再想想,再想想……他渐觉头疼,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他与仙师的接触太少了。是,太少。仙师大多时候都在外面,免不了要与述和接触。是这缘由吗?乱七八糟的猜忌尽数涌上,将他的思绪分成两半。一半被怒戾占满,想要将关于方才的记忆全都撕碎,想现在就找到述和问个清楚。不对,不想问,什么都不想知道。只想杀了他。另一半思绪又被莫大的失落与痛苦笼罩,用鬼气化出的心脏被密密麻麻的疼折磨着。那股痛苦太过剧烈,以至于他再难承受住,抬手便从胸腔里挖出那颗重重跳着的、无形的心脏。他毫不犹豫地掐碎,“心脏”也化作气流,他的身躯也成了僵立的死尸。鬼气凝成的“血”逐渐凝滞,他感到片刻眩晕,意识经过短时间的丧失,又缓慢聚拢。瞳仁开始涣散,他身上的血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褪,嘴唇则逐渐透出青紫色。他的骨骼支撑着这具僵死的身躯,可疼痛仍然在体内蔓延,甚令他体味到窒息的痛感。最终,所有的思绪都归于一处。他不由得去想——为何要这样对他?这念头一闪而过的剎那,沈见越倏然僵住。他?他怎会有这念头。仙师与旁人亲近,为何要与他有关?沈见越僵硬偏过脑袋——心脏被剥离,他对这层皮肉的掌控也不再精准。在颈骨偏过去后,脑袋才跟着迟钝偏转。骨头与肉磨出黏腻的声响,他抬了双瞳仁涣散的眼眸,望向床铺。他确然感到难受,哪怕将心脏剖出来了,彻底捏碎,也没法压下。可眼下的愤懑与痛苦,源自何处?这样的事他不是没遇见过。刚进沈府时,沈老爷曾给他找过好几位先生。其中一个教他写字的先生年纪尚轻,没过两月就以成亲为由告了几天假。狐族也有结亲的说法,不过大多图个热闹,结亲前后的生活也没什么变化。听闻那先生在城中购置了房宅,用来婚后居住,他便多问了句缘由。而那先生知道他是狐妖,只笑说,某年在某处也遇见过一位狐妖化的胡夫子,还向他请教过学问。时间一久,那位胡夫子偶尔会请他去家中做客。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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