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陆氏背着背篓回来。村长小儿子立刻迎上去帮忙，陆氏擦着汗，忍着晕眩道：ldquo当真老了，岁月不饶人。rdquoldquo婶子想多了，我看村里的老妇人都没您精神。rdquo村长小儿子一甩牛鞭，车轮子骨碌碌转动。程叙言看着陆氏拿来的文房用具：ldquo奶奶，书房里纸张还有不少。rdquoldquo放着吧。rdquo陆氏拿起书桌上孙子做的笔记，随口问着：ldquo你平时在家待着，身边也无一二好友，可会寂寞？rdquo程叙言摇头。他透过窗子，看向院子里扑腾的程偃：ldquo跟爹和奶奶在一起不会寂寞。rdquo陆氏的手指倏地收紧，在笔记上留下清晰痕迹。她没再说什么，抬脚离开书房。日子平静如水，直到盛夏时分，陆氏带着儿孙出远门。程偃举着伞挡在头顶还是觉得热，程叙言用湿帕给他擦擦脸，ldquo等到地方了就不热了。rdquo黄昏时候，他们在县里的客栈住下，程偃在浴桶里玩水又恢复了活力。程叙言倒茶水：ldquo奶奶，我们来县里做什么？rdquo陆氏：ldquo去见一位故人。rdquo次日一早，陆氏带着孙子出门，程叙言频频回头看：ldquo爹怎么办？rdquoldquo不用担心，他会睡大半日。rdquo陆氏关上房门，带着孙子直奔县城东边去。他们在一座雅致的宅子前停下，陆氏上前跟门房递出拜贴。没想到门房恭敬道：ldquo老爷之前吩咐过，若是您来了就直接请进来。rdquo陆氏微微颔首，程叙言靠近陆氏一些，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他们被带到花厅，下人呈来茶水点心。程叙言站在陆氏身后，不多时门外走来一道人影。一身藏蓝色的长衫，拄着拐杖，脸上映着岁月流逝的痕迹，看起来比陆氏还要年迈许多。陆氏屈膝行半礼，程叙言像模像样的俯身拱手。老者在上首坐下，挥退了下人，他一双浑浊的眼慢慢看过来，对陆氏道：ldquo这些年，你倒是没怎么变。rdquoldquo裴老说笑了。rdquo陆氏坐回椅子上，缓缓道：ldquo□□凡胎谁又能例外。rdquo老者慢吞吞呷了一口茶，花厅里安静的落针可闻。程叙言低眉敛目当一个背景板。裴老放下茶盏，发出轻微的响声，他对程叙言招招手。程叙言下意识看向陆氏，陆氏闭着眼。程叙言走过去后又是拱手一礼，裴老上下打量他一眼，忽然笑了：ldquo听你奶奶说，你勉强识得几个字？rdquo程叙言颔首。裴老摩挲着拐杖的圆首，和缓道：ldquo正巧，老夫的孙儿也跟你差不多大，前几日念叨着一瓢饮什么的，盛夏日也就靠饮子散热了。rdquo程叙言抬眸觑了裴老一眼，委婉道：ldquo老先生，小公子可还念着一箪食？rdquoldquo是啊。rdquo裴老爽朗笑起来：ldquo小孩成天就念着吃啊喝的，总也长不大。rdquo面前的老人看起来十分和善，四周的摆设也是简洁文雅，连空气里也若有若无的弥漫着缕缕馨香，很是怡人。程叙言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在花厅。ldquo这其中约摸是有些误会，小公子并非留恋吃喝。他口中的【一箪食，一瓢饮】还有后文。rdquo程叙言轻微的顿了顿，随后不紧不慢道：ldquo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rdquoldquo小公子不为外物所扰，一心向学是我等楷模，小子既佩服不已又自愧弗如。rdquo话音落地，陆氏仍然是敛目低垂的模样，仿佛一尊雕塑未动分毫。裴老把着圆首一副明悟的样子，ldquo照这样说，还是老头子冤枉了那小子。rdquo程叙言没吭声。裴老拄着拐杖晃悠悠起身，程叙言略略迟疑就上前搀扶他，老人无视了陆氏，一步一步离开花厅。园里百花争艳，裴老停在回廊里，不解道： ldquo那他又念着戒色戒斗，莫非是小小年纪春心泛滥。rdquoldquo依照小公子向颜回先生学习的意志，应该不是那等胡来之人。rdquo程叙言飞快打腹稿，估摸着有数了：ldquo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rdquoldquo一般儿郎沉浸其中，混沌茫然。若无长辈指点，很难寻得出路。rdquo程叙言的声音带着一种旁观者的悲悯，轻柔却没有力量，他说着话心里想起了陆氏。他不好色也不好斗，可当他陷在名为善良和孝顺组成的迷雾里时，是陆氏破开一条清明的路带他走出去。身边人忽然没了声音，裴老好奇的望过去，见少年望着外面的天空，眼中的温柔和眷恋几乎溢出来。裴老顺势问道：ldquo你在想谁？rdquoldquo奶奶。rdquo程叙言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有些腼腆，他说：ldquo奶奶是一位很有智慧的人，她教了我很多。rdquo裴老也跟着笑了：ldquo你奶奶的确很好。平日里也是她教你认字念书？rdquoldquo不全是。rdquo程叙言斟酌着：ldquo我爹偶尔也会教我一部分。rdquo这下裴老是真的惊了，ldquo程偃恢复了？rdquo但若是程偃真的恢复，以其之才为何不见动静。柔软的花瓣在风中尽情舒展，花香引来蝴蝶停留，少顷又翩翩飞走了。程叙言看着那只飞走的蝴蝶：ldquo时而清醒时而浑噩。rdquo裴老一声叹息。两人继续向前走，裴老问着程叙言关于程家的事，过继一事程叙言并未瞒着，话里话外也只说着程偃和陆氏的好，再细问陆氏相关的事，程叙言摇着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他们在池塘边的凉亭里坐下，裴老盯着平静的水面，偶尔有鱼儿摆动，晃起一圈圈涟漪。ldquo你可知道你奶奶今日带你过来是为何？rdquo程叙言摇摇头又点点头：ldquo早先不明白。这会儿心里猜了七八分。rdquo裴老来了兴致，回头看着面前的小子揶揄道：ldquo说来听听。rdquoldquo小子见老先生随口考校，您将小子带离花厅时奶奶也并未阻止。rdquo他抬眸撞进老人的眼中，老人那双眼意外的清明，程叙言睫毛颤了颤，稳声道：ldquo小子愚钝，若能得老先生几分指教实乃小子之福。rdquo裴老默不作声，目光却留在程叙言身上，故意给人制造无形的压力。然而面前的小子神色从容，不见紧张失态。如果是其他小子肯定不会这般，心里迫切的渴望做成一件事，神情和肢体语言都会带出来。程叙言如果没有学习系统，应该也会很渴望拜一位先生。但他有学习系统，理论上只要他的身体撑得住，他醒着的时候都可以学习，有不懂的地方也能得到解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那是奶奶想看到的，他不会故意扯奶奶后腿，但若是眼前的老先生看不上他，也不干他的事了。半刻钟过去，见程叙言还是那副谦逊姿态，裴老忍不住逗他：ldquo若是老夫不愿指教呢？rdquo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