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贤说:“可怜,可怜。记性是好的,毅力也不错,是个有情的孩子。”阿管沉吟片刻,蹇着的眉微微平缓,说:“蛮好。”图片阿管和阿贤下了车,跟着阿金去看小丫头。走过神树,寥寥几户人家,竹林下大门敞开,一个小丫头坐在门口,双手吃力地磨柴刀呢。阿贤吓得心口一跳,他不知道,以后小丫头还有更多气让他受。阿金说:“小兰,你在干嘛?”小丫头抬头,说:“我想杀鸡。”阿金问:“杀谁家的鸡。”小丫头说:“杀骗我的那个人的公鸡。”阿管一愣,笑了,哈哈大笑,笑得越来越大声,阿贤目瞪口呆,他从没听过他爸笑的这么快乐。阿管笑够了,对小丫头说:“让我看看你的脚。”小丫头说:“为什么?”阿管说:“以后你进城,我请你吃汉堡包。”小丫头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人?”阿管说:“我押一只公鸡在你家。我骗人的话,你可以用柴刀杀掉公鸡。”阿管扭头对阿贤说:“你去买一只公鸡。”阿贤托阿金去买公鸡,阿金觉得越来越稀罕,带着阿贤去附近人家,现买了一只公鸡。公鸡买回来了,算阿管给小丫头的见面礼。小丫头看着公鸡,脱下小布鞋,脱下厚袜子,给阿管看脚丫子。阿管看了,一脚水泡,又红又肿,兼冻伤,上了一点草药,带着绿色。阿贤又说:“可怜,可怜。”阿管定徒弟的事,并没有细传,有人说,站在阿管身边的小女孩,只是名义上的徒弟,实际上是阿管老来风流的私生女。这闲话,阿贤也笑着告诉老爸阿管知道。阿管冷哼一声,说:“不是我生的,是天生的。”时光倥偬,阿管教了阿兰二十年,他九十岁了,阿兰送过各式各样的礼物给阿管。像山峦的石头,晒好的金银花,百鸟落在林下的羽毛……阿管忽然吟诗,青嶂里,几重山峦,雪消飞鸟尽,隐去旧时人家,余烟寥寥上九霄。阿兰沉默,因为她听不清,是余烟,还是余音。三个月后,阿管驾鹤西去了。监狱里,赌场老板阿森,因为火铳走火,手废了,还因为非法持有枪支,坐牢去了。接班赌场的小弟阿铜去监狱看他,说:“山里都传开了,阿兰为了她的相好,在你的火铳做了手脚。”阿森叹口气,说:“阿铜啊,你信鬼神吗?”阿铜说:“不信,我只认钱。”阿森说:“我房间有监控,早查过了,没人去过我房间,而且我玩枪的,那火铳我看着好好的,偏偏一打鸟就走火了。”阿铜也没想到这么邪门。阿铜按着阿森的意思,找了一个庙,拜了拜。他赚的是黑心钱,谁家出嫁女儿得了彩礼,他们一口一个老板奉承,怂恿新娘的父亲来赌,吃干抹净。阿铜偏偏在庙里,撞见了阿兰,以及她的相好。庙里挂着几十幅书法作品,本地文化人办的小展览。阿修看了几眼,大致知道是自娱自乐。阿兰上香,也没什么理由,顺道买一些庙里种炒的后山新茶。阿修跟着阿兰出门,说,他也得下山逛逛超市,添补日用品,比如电热毯,以及暖宝宝。冬天的深山,略冷。阿铜盯着阿修看,小肥羊特别有钱,不如绑到哪个山洞,索要小千万的赎金。阿兰转头,淡淡看了过来,阿铜手上的香,莫名其妙断了。阿铜咯噔一下。阿兰跟佛祖聊了聊唯物主义,佛祖谈因果轮回,也像唯物主义。阿铜匆匆忙忙离开庙里,心神不宁。他听说,跳崖那家的大儿子回来了,还是矿场里管爆破的技术工。阿修在山下超市,给自己买了不少储备。阿兰介绍了大红色的毛毛拖鞋给他,说:“冬天穿这个鞋晒太阳,特别惬意。”阿修说:“等我过了五十岁,脚寒再穿。”阿兰说:“你很识货。”这几天,阿修看着阿兰穿戴围巾手套,骑摩托下山几趟,卖掉了几百斤粉干,几百斤笋干,买了不少点心回来,很像过冬的松鼠。他有口福,吃了枣泥酥。她甚至顺道敲了板栗回来,去壳,炖了一只鸡。板栗炖鸡,香气四溢,清甜不腻。阿修亲眼目睹了阿兰杀鸡的全过程,他是有份喝鸡汤的,还喝得暖心暖胃,他没资格说阿兰心狠手辣。阿兰年尾更忙碌了,砍柴卖柴,卖树苗。今年搞批发,都是一百块以上的大绿植,生意还不错。她买了一双小羊皮雪地靴,穿着很暖和。剩下的钱,用来翻新屋瓦,换成纯黑的琉璃瓦,不容易长草,或者生蚜虫。阿修说,要交房租给她,赞助了粉腻子的钱,请人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涂上厚厚的白色,像要登台唱戏的名伶。他还请人做了木雕的窗户,嵌了彩绘的玻璃。顺道在院墙下种了紫藤,等到春夏之交,抽嫩叶,结花穗。整个山间院子,远远看去,乌瓦白墙,竹林深笼,像一幅水墨画。一切都是这样平静,直到护林大叔上门说,阿铜的车子经过一个小隧道,突然爆炸了,隧道都塌了,阿铜居然爬出来了,全身烧伤进了医院,听说皮都褪了一层,多半活不了。阿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继续用玩具枪,在院子里打小气球玩。只有阿修听得心惊胆跳。*作者有话要说:没有人死掉的小说,是不完整的。第06章 冬日,阿修抱着暖宝宝,蹲在竹林里接电话,他偶尔抬头,看阿兰用十字镐挖竹笋,她瘦下来了,又窈窕了,等他再一抬头,发现她越挖越远,瞬移去了半山坡。电话那头的人,问阿修,老板,下个季度买什么?阿修说:“帮我留心印尼十年期国债。”新的电话又来了,老朋友用英文问,人在哪,为什么聚会也不来?阿修答:“我在深山老林,参禅。”对方问:“香格里拉,还是蛮荒之地?”阿修说:“都是。”对方说:“There must be a special woman with you.”阿修笑了,没接茬。阿兰不想干活的时候,就坐在山坡上,有日光的地方,心里想着曲儿,手指抹虚无的弦。竹影深深,没人看得见她在哪里。长风吹动竹梢,时缓时重,她听见鸟鸣声,溪流声,以及山下说鸟语的阿修。半天,阿兰背着一篓子竹笋下坡,经过阿修的时候,丢了一把玩意到他怀里。他啊一声,又跳又甩,走远的阿兰又在低语了:“竹蜂幼虫,椒盐油炸,四十元一斤。”除夕前,阿修要下山了,他有自己的亲朋好友。阿兰忙着用老松枝熏腊肉,烟熏火燎。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