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晚意点头。如今朝中的勋贵都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多读过书,便是有生于微末的,后来也读过兵书,有求上进之心。那种全凭天赋便用兵神武的,万里挑一。施春浓继续说,“姜玉郎你知道吧?”“自然知道。”“姜玉郎我见过,那才是真正光风霁月的人。”施春浓啧啧感叹完,下一句脸色就变了些,“姜玉郎死讯一传回来,一片哗然,姜家那个二郎那时才十二岁,一到陛下跟前便献了一计,生生将河间王困死在瀛洲城。”这件事,施晚意在瀛洲的时候听说过,公允道:“可是阿姐,战场上的计谋,得另当别论。”施春浓摇头,“你听我说,还不止。据说姜玉郎之死乃是河间王长子魏元丰主使,姜二郎这些年对河间王一脉赶尽杀绝,唯有魏元丰消失无踪。”“方既清是寒门出身,曾经是姜家的学生,与姜家兄弟皆交好。”“我有一次亲眼见到,姜二郎谈笑时手起刀落要了人性命,方既清就在一旁看着,神情跟今日没什么差别。”施春浓抖了抖泛起的鸡皮疙瘩,道:“我看见他心里就毛。”施晚意有些意外。施春浓连忙又找补:“二娘,你莫要误会,我真的不是害怕。”施晚意好笑,哄道:“是,我知道阿姐英勇。可婚事已成,阿姐动不动便扔下方府,跑到庄子上住,方家老夫人恐怕会对你不满吧?尤其姐夫至今膝下空虚……”她心知施春浓此举不算负责任,但人皆偏心,立场在这儿,更多的考量自然是以施春浓为主。“老夫人是极不喜欢我。”施春浓大喇喇,“若能和离,他再娶一门正妻更好。”施晚意问:“和离的话……你没跟姐夫说吧?”“我又不傻,当然得先争得父亲、母亲、大嫂的同意,可惜他们都不准。”施春浓叹气,“不过我早跟老夫人提过,要给方既清纳妾,但方既清说他们家有家训,三十无子方可纳妾。”施春浓说着,露出一丝笑,“这不没两年了吗,回头我给他找一个好生养的妾室,我往后就待在庄子上。”施晚意:“……阿姐记得找我,我帮阿姐参谋。”可别一人瞎折腾。施春浓爽快地点头。闺房外,瓦雀在树枝上跳跃梳毛,随后展开翅膀,飞往神峪寺的方向,屋子里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二娘,你说成亲有什么好?为何非要成亲?在庄子上跑马多快活。”“兴许是因为……他们认为,人都得成亲吧……”神峪寺,瓦雀落在院中,捡着谷子吃。廊下,一个着常服低调前来的金吾卫,正在禀报:“大人,查到了一个前朝乱党窝点。”姜屿喂瓦雀的手一停,淡淡地说:“知道了。”是夜,三更月上,都城宵禁,空街人静。永平坊东北隅,一行人在雪地上疾驰而过,到了一处不显眼的民宅前,四散开来,从各方围墙上翻越进入。宅子里的人睡得安稳,没有丝毫察觉便被捂嘴捆走,任是如何挣扎也无用,只满眼惊慌地望着黑夜中的人影。他们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搜查完,便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永平坊武侯铺——姜屿修长的手指中把玩着一枚龙纹玉玦,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几个被按在地上,仍在奋力挣扎的乱党。“说吧,这玉玦从何而来?”金吾卫拔掉其中一个乱党口中的破布,用力一按,厉声道:“快说!”那乱党并不屈服,恶狠狠地瞪向姜屿,“你们休想从我口中探听到分毫!”话毕,咬舌自尽。但他大口的鲜血从嘴里涌出,人却没有立刻死掉。烛火晃动,烛光映在姜屿脸上,越发眉目如画。他只是轻轻一抬眼,一抬手,金吾卫便将人拖到其他乱党眼前,教他们看着他扭曲着,颤抖着……一点点没了生息。人往往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无所畏惧。极致的死寂中,恐惧像是恶鬼一样,慢慢围拢过来,逐渐笼罩几个乱党全身。他们怕得瑟瑟发抖,仍旧闭紧嘴。姜屿目光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玉玦,慢条斯理道:“没长嘴,便于我无用,给他们个痛快。”金吾卫便拉着几个乱党出去,两声凄厉的哀嚎之后,又安静了片刻,一个金吾卫返回到屋内,道:“大人,有人招了……”第10章崇仁坊,姜府——方既清才下值,身上还穿着官服。他手里握着两册书,踏入姜家书库后,径直向西。沿途,书架整齐林列,直冲屋顶,其上天文地理、医史兵易、百家学说、神鬼志异……浩如烟海,这是姜家最珍贵的财富。方既清穿过廊屋,推开一扇门。姜屿坐在正中书案后,手中握着一册五行机关之书,闻听开门声,方才抬眼,放下书,“师兄。”幕僚庄含坐在左侧书案后,亦起身见礼,“方大人。”大邺胡风盛行,尤其胡服简便,上至王公贵族,下至百姓,常见于街市。姜屿少年时打马游街,也常着胡服,如今却偏爱独有风骨的广袖交领长衫。屋中暖,他只穿了一件薄衫,坐在书案后仪态并不如何端正,甚至有些懒散。但是风流蕴藉,不减其兄。方既清走过去,将手中书册递给姜屿时,扫了一眼书案上的玉玦和书,书上还有姜岑的笔注。“劳烦师兄。”姜屿接过书,放下一册,展开另一册。“此书第五十二页,有记载,魏室高帝得番邦进贡和田玉,命工匠以玉形雕琢成玉佛,角料有三,雕成玉玦一枚,挂坠一枚,大小玉珠数枚。”姜屿翻至此页,对比书上的记载,形制确实是同一枚。“另一本书中第三十五页,有记载,魏室平帝将玉佛并其余佩饰作为生辰礼赏给了四子河间王魏嵩,河间王甚喜,常佩玉玦。”“其后乱世,战事吃紧,充作军饷。”方既清徐徐道来,庄含继他之后,道:“乱党招供,他们刚从一行商手中发现玉玦,正在追查玉玦来处,便教金吾卫抓捕。”“他们说,行商交代,只花了三百两便从人手中买下玉玦。”“看来……”方既清肯定道:“有人无意间找到了河间王遗失的那笔军饷。”战场上瞬息万变,任何一点变化都可能影响战局。当年,河间王长子魏元丰与姜岑多次交锋而失利,为求胜,甚至不惜以能够扭转战局的数十万军饷为引,只为诛杀姜岑。姜岑奉命阻截军饷,全军覆没,军饷却不翼而飞。魏元丰失算,此战致使河间王一系无以为继,最终溃败。瀛洲城一战后,秦军也找过这笔军饷,但无人知姜岑将军饷藏在何处,是否留下线索,所以一无所获。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