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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蠢物!”那小女子的父亲破口大骂起来,“这是给你和你阿母留下的!快拿回去!”队伍忽然变得有些混乱。有人匆匆忙忙地上前,拽开了那个小姑娘,还有人夺下了包裹。“那是我家的粮!贵人!我妻女也要一条生路啊!”忽然又有了一连串的惨叫声。路边清洗血迹的老仆们死死低着头,手中的活计更利落了。“我就知道这城中是有粮的。”有个声音冷冷地说道。一身戎装的武将望着这一幕,嘴唇轻轻地抖动着,却说不出话来。但程昱将目光转回来,心情好极,“元让这批援军送到主公营中,到时刘备不过囊中之物罢了!”“我将兵卒尽皆带走,”夏侯惇终于开口了,“仲德孤身守城……”城中的大户是杀不绝的,他们的僮仆部曲被带走,但他们还有族人,还有旁支,甚至如果不能笼城的话,附近郡县还有许多亲故。那些人都会赶来,都会想要为前日赴了那场鸿门宴的宾客报仇。而程昱身边除了十几个仆人之外,再无任何护卫。但这个须髯皆白的老人脸上一丝惧色也没有,他的目光迎着晨曦,染着金红的色泽,狂傲极了。“主公军势若能复振,”他冷笑道,“那班鼠辈岂敢造次?!”程昱站在城门上,居高临下地目送夏侯惇离开后,并未立刻回到自己的府邸。他很兴奋,但还有些莫名的担忧,因此想要借着这中秋的冷风让自己激荡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细细地想一想,还有什么不足之处没有。陆廉已经南下,这不假,但主公与刘备尚未分出胜负,兖州士族是不敢公开投向她的,况且她刚到陈留,想要兵临鄄城还须时日。但如果她到了鄄城,又该怎么样呢?天子已经到了下邳,但鄄城还有皇后和小皇子,程昱想,他们是断不能交到刘备手里的,必要时可以绑了带走。但他也不必太担忧陆廉,毕竟冀州军已经渡河,袁绍的亲军必不会如乌桓人一般……当程昱想到“冀州军”时,他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似乎是年纪大了,一夜未睡的缘故,他的心脏忽然猛烈地跳了两下。有骑兵跑进城门。“使君!东北处三十里外有冀州军至!领兵的是许攸将军!”程昱恍惚地点点头,那名骑兵又继续大声汇报下去:“夏侯将军听闻,便驻足暂歇,派人送牛酒去迎许将军——”这个老人的瞳孔一瞬间锁紧了!他的心脏也开始无法抑制地猛烈跳动,每一下都如一柄大锤,砸在他的胸口上!“夏侯元让何其愚也!”他呵斥道,“你,你快回去报信!告诉他!速行!速行!切莫驻足!”夏侯惇的援军只停留了片刻,那支长长的,旌旗如彩虹一般美丽的冀州军就追了上来。不仅旌旗美丽,士兵们穿得也那样整齐气派,轺车上下来的主将也是个十分熟悉的人,亲亲热热地握了他的手,令他到士兵们布置起的帐篷里歇息片刻。虽然帐篷是刚刚从辎车上搬下来的,但就在两人叙旧时,仆役已经整治出了一桌十分精雅的小菜,有蜜饯,有肉干,有油盐收拾过的新鲜菜,有从帐外刚刚拿进来的,滚烫流油的烤肉,甚至还有一瓮活鱼,两个人刚坐下,厨子就将鱼脍和肉酱端进来了。那切成薄片的鱼肉,还在微微跳动呢。“曹公与我是多年的好友,我与元让,也是多年的相识!今日又见元让,我心中欢喜极了!”许攸大声说道,“一定要敬你这一盏!”夏侯惇那张平素总是淡淡的脸,不由得浮起了一丝略有些困窘的红。他是想不到许攸竟然这样客气的,毕竟现下主公受困襄城,兖州各郡县多有不臣之心,他困守孤城,还要仰仗冀州军的援手,因此送去牛酒时,已经想到许攸那一副傲慢嘴脸。但他竟这样客气!夏侯惇含着眼泪,喝了一盏酒,许攸又立刻为他斟满了。“许将军——”“我唤你元让!你唤我什么!”许攸很气愤地嚷道,“竟这般疏远!”于是夏侯惇又只能喝了第二盏酒,改口喊了一声子远。有兖州兵匆匆忙忙地跑到营地来,被许攸的亲军拦下了。“那是什么?”夏侯惇接过丝袋看了一眼,“是程仲德的信,且容在下——”一只手伸过来,将他按在了坐具上。“什么信?能重过你我这片刻相聚?”许攸不容置疑地说道,“你我既剖心析肝,便莫理这些浮辞为上!”夏侯惇又喝了第三盏酒。当酒力渐渐涌上心头时,这个最为曹操所倚重的武将并没有如许攸期望那般,昏昏沉沉地醉倒。他的思绪变得越来越清晰,于是许攸的热情再也掩盖不住那种诡异。他刚刚走出数十里,程昱为什么要给他送信?程昱对自己的安危都置之度外,除了主公之外,还有什么事值得他匆匆忙忙地追来送信?只有许攸。他慢慢地抬起头,用仅剩的那只眼睛谨慎地盯着对面的中年文士。他自觉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甚至脸上还带了一丝笑意。只是他不自觉地将手伸向放在一旁的佩剑上时,对面这个小个子主将忽然极其敏捷地跳了起来!“绑了!”他高声嚷道,“连同他军中那些偏将功曹,参军司马,一起绑了!”月色铺洒下来,整片大地好像都慢慢睡着了。远处的烟火一缕缕隐在黑暗里,近处的火光也渐渐熄了。只有城头上还有火把,燃烧着刺鼻的桐油气味,哔哔啵啵的发出几声爆裂,显得这个夜更加静谧安宁。这样的一个夜晚,连守军也不愿意兢兢业业地巡查,他们更想找一个女墙下的角落,搬出自己藏起来的一袋干草,舒舒服服地靠在上面,借着这清幽但还算不得十分寒冷的良夜,悄悄打个盹。可是城头的守军没办法偷懒,今夜不行。他们必须一板一眼地在城头上走来走去,轮班换岗,像一群蠢货似的。因为程公还不曾下了城头。他一整天不吃不喝,就站在城头上,谁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谁也不知道那片广袤而寂寥的田野后面有什么值得看的景色。那里有什么呢?有太阳?有泰山?程公原本不叫这个名字,他见到主公之后,便说自己梦到了登上泰山,捧起一轮红日。主公曾言“卿当终为吾腹心”,因此才为他改名程昱。这个梦听起来多少有点神异,于是渐渐的,有人看程公的目光就不同了。程昱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与旁人不同的。他从少年时这样笃信,一路籍籍无名地走过青年时,壮年时,直到须发皆白,直到他魁梧的手臂再也举不起什么重物。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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