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以后,谢斯止再没出现过,而许小姐也没主动开口说过话。丽桦的开心没有持续多久,她发现,即使正常地吃饭用药,许鸢的身体仍在一天天消瘦。就好像,消耗她的东西不是物质上的,而是来源于精神。她从前偶尔还会坐在窗边的书桌上看书,现在除了吃药和必要的清理自己,其余时候都躺在床上,不言不语,也不动,安静得像是死掉了。……老式建筑里还保留着几十年前的壁炉。冬夜寒冷,丽桦和几个佣人坐在一起烤火。世界风雪呜嚎,谢铎满身披雪走进来,拎着两个牛皮纸袋。他看了眼楼梯的方向:“许鸢睡了吗?”“刚刚离开的时候还没有,您要去许小姐房间吗?现在已经九点了。”丽桦犹豫着说,“要是小少爷知道,恐怕……”谢铎笑笑:“别担心。”房门没锁,谢铎按开灯的按钮,一室明亮。他把袋子放在小桌上,打开后,飘出甜香的味道:“回来路上正好看到有卖糖炒栗子。”有外人在这,继续躺在床上是很失礼的。许鸢靠在床头,用薄被盖住了半身:“晚上好。”她嗓音和神情都很淡,即使被光照着,也驱散不掉身上的孱弱,如同一块透明的白瓷,轻轻一碰,就有碎裂的危险。谢铎:“你现在的状态,就算机会摆在眼前,想跑也没有力气。”“跑?”许鸢抬眸望向他。谢铎摸了摸鼻尖:“确实有点难。”她居住的地方一直有保镖守着。不久前,谢斯止把保镖人数增加了三倍,在层层“保护”下,就连苍蝇都飞不出这幢楼。谢铎戴上塑料手套,剥了一颗金黄色的板栗仁递给她。“谢谢,我不吃。”她的神情和寒冷的冬日一样冷清。“丽桦说,你晚饭只喝了一碗蔬菜汤。”谢铎没有勉强,摘掉手套放在一边。“您要去和谢斯止说吗?”许鸢垂下眼睫。“当然不会。”谢铎问她,“不过,你就打算这样僵持下去?”许鸢沉默了很久,反问他:“您认为,我该怎么办呢?装作一无所知,在谢盈朝之后,也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笼子里的一只鸟吗?”“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或许可以说服自己。”女孩脸颊皮肤很薄,在窗外雪光的映射下,泛着冷淡的颜色,“可现在的我没有办法,我会怕他,会因为他的靠近而恐惧,也许我很懦弱吧。”以前人人都跟她说,谢斯止是个疯子,但许鸢从没有对他产生怕的情绪。因为她知道,谢斯止爱她。那炙热的爱意给了许鸢足够的安全感,至少他对她,不会太坏。但真相坦露后,一切都被打碎了。他对她的感情,充满了谎言和利用。她无法再去相信他的爱意,和他嘴里的每一句话。父母没有不负责任地抛弃她,是谢斯止把她送到了青木帮。一想到这几年间发生的一切,她就没有办法不去怨恨——是他毁了她的一生。谢铎温和道:“你是我见过,最强大的女孩了。”单看外表,许鸢和强大这两个字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但她的内心却有着超远常人的坚韧。“你和暮姐很像,如果她能有你一半坚强,也许就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了。”“暮姐?”谢铎笑笑,眼底带着苦涩:“谢盈朝的姐姐。她嫁人的时候我还很小,谢盈朝为了稳固地位,让他亲姐姐与菲茨罗伊家族联姻,一个女孩最好的年纪,被送到了一个残暴的老人身边,”许鸢凝视着谢铎的眼睛:“你喜欢她?”“她是像云一样温柔的女人。”谢铎不知想到了什么,弯了弯眼眸,“从前,她很喜欢教我读书识字,可我已经快要忘记她的模样了,只在她的尸体被运回庄园时见过一面,腐败得不成样子。”许鸢忽然明白,谢铎为什么要毫无保留帮助谢斯止了,他也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全然散漫的花花公子。花瓶里插着一束新鲜的白色康乃馨,花瓣如云朵般柔软。谢铎撷出一枝花,拿在指尖端详:“不管你是否怨恨谢斯止,都得承认,这个世界上,许多事,事出有因。”“生在优渥美满家庭里的你,和从小流浪,每晚都要听自己的母亲被人侵犯的小孩,绝对无法拥有一样的善良人格。”许鸢抬头,与他对视。“谢斯止他很恶劣,但也很简单。”“就像一个哭闹的小孩,想要的东西得到了,就会安静下来。”谢铎:“面对谢盈朝时,你明明很清楚该怎样做,怎么现在,反而当局者迷了?”许鸢偏过头,糖炒栗子还在纸袋里冒着热气,是这冬夜中最温暖的味道。她很怀念读书时的冬天。下了晚课,校外的小摊上就飘来食物的香气。关东煮、鸡蛋仔、糖葫芦……冬天必不可少的是糖炒栗子和烤红薯。香味融荡在寒冷的冬夜,让人沉浸在人间的烟火里,有种简单的美好。来到庄园之后,她没有机会像从前那样逛街。身边冷酷的保镖总会吓退很多人,许鸢不喜欢张扬,所以很少外出。可即使这样,也会偶尔有温暖的时候。去年冬天,许鸢去尹荔家做客。尹家父母带着尹荔和尹宸在庭院打雪仗。没有谢氏勾心斗角的血腥,只有一家人幸福温馨的场面。许鸢羡慕地站在走廊下看着他们。其实她要的不多,一点点的自由和温暖,就够了。可即使只是一点点,也是她世界之外的东西,用尽全力,也无法触碰。沧城连下了十几天的雪,庄园被积雪覆盖。佣人把道路清理了出来,铲起的雪堆在失去了玫瑰的花田里,原本就冷的冬天,更添了一抹不会融化的寒意。许鸢灰暗的眸子并没有因为谢铎的话而明亮起来。“谢谢您的好意。”她客气道,“从前,那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就像您曾说的那样,前方或许是脱离苦海的岸,或许是地狱,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会负责到底,但此刻脚下的这条路,我不愿意踏足。”“路途上遍布着,令我讨厌的荆棘。”“就像一株含羞草,尽管在很努力地收敛叶片了,可还是会被扎疼。”扎疼。许鸢的形容很克制。实则谁都清楚,不仅仅是被扎疼那样简单。她的爱意被欺骗利用,她的身体被禁锢笼中,她的灵魂因束缚而破损,她的理想因失去自由,终此一生无法实现,而她的人生,则走上一条与从前完全不同的轨道。在经历这些之后,她无法面对谢斯止,即使是装模作样欺骗他,也不行。“我没有办法,用您所希望的方式来接受这一切。”“可你已经开始好好吃饭了,不是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