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动吗?”谢铎从没在人身上见过这么重的伤。或许那年,他一个人从黑牢里离开时也是这样。如果不是为了谢氏在海外军.火工厂的控制权,谢盈朝一定早就把他撕成了碎片。“嗯。”谢斯止披着他的外套,用他递来的湿纸巾缓慢擦去眼眶四周的血,“给我针剂。”谢铎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两支:“一支营养针,一支止痛针。”他蹙眉:“你的腿——”冰锥留下了对穿的伤口,好在没有伤到骨头。伤口的血痂粘在了一起,动一下,皮肉就会牵扯出撕裂的疼痛。谢斯止挽起衣袖,将针头埋进手腕:“你的人,手下有没有分寸?”半小时前,谢铎的人用谢斯止提供的信息,精准地绕开了所有巡逻的士兵,在几幢建筑里埋下了炸药,制造混乱后,潜入黑牢,解救人质。金斯莱基地都是亡命徒,死不足惜。谢铎知道,谢斯止问的是谁。“你放心。”他回答,“炸药没有安装在她附近,但这样一来,谢盈朝也会逃过一劫,我们的人手不够,一旦谢盈朝反应过来开始回击,这些人根本抵挡不了,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尽快离开。”谢斯止沉默。远处,似乎有第三股力量加入了战场。爆炸声、枪声不绝于耳,基地的建筑一座座接连化为废墟,天穹之下,沙漠里火光四射。在止痛针的作用下,身体对疼痛的感知变得很微弱。他站了起来。谢铎:“如果还想要这条腿就别乱动,许鸢那里,我可以去。”谢斯止靠墙,低眸,将子弹一颗颗填入枪里:“不劳烦了。”……风吹过无边的沙漠。干冷的空气里游离着硝烟与血腥的气味。黑牢化为一摊高耸的废墟,只留下一片片罪恶的砖瓦,和没有被炸倒的几座墙壁。“谢斯止……”风卷着碎沙吹进眼睛,摩擦着眼球,令人涩痛。枪声、风声、爆炸声、哭喊声……在许鸢耳朵里,通通化为了渺远的背景音。她呆呆地望着废墟,跪在破碎的砖瓦之前。寒风吹过裙摆,她去拨眼前的石块,纤细的指尖染了泥。知道这是很傻的行为,可一想到——那个人被压在这堆碎石之下,再也不会对她笑,对她做一些可恶的事情,她就忍不住想要将这堆杂乱的石头拨开看一看。哪怕看一眼也好。曾经发了疯地想要逃离,可当他真的消失不见了,她的灵魂就像被人生生地抽出一块,痛得快要窒息。“谢斯止……”许鸢反复呢喃这三个字,指尖被碎石片割出了血淋淋的口子,被她拨开的石块在一旁垒得高高的。无垠的月色里,她忽然听见一道轻微的脚步声。在这嘈杂的夜晚,并不明显。很容易就被其他的声音掩盖。——可她就是听到了。许鸢回头。谢斯止披着凛冽的月光,遥遥站在那儿。外套遮住伤痕,脸上血迹也擦拭过了,不像囚室里那样惊心。可他依然瘦削,孱弱,仿佛地狱爬出来的枯槁游魂。初遇那天,他也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站在她楼前的月色里。只不过那时,他还是个阴郁漂亮的少年,而她,是个被他外表欺骗的天真少女。一晃,竟也过了这许多年。谢斯止的目光苍白且温柔,落在她的脸颊:“你在,为我哭吗?”许鸢恍然惊醒,如同做了一场足以撕裂她的噩梦。她用满是泥土的手指摸了摸眼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泪珠已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第97章怎么会因为这个人哭呢?他最喜欢装乖扮惨、博取同情,谁要信了他,才是傻子。可许鸢控制不住,他出现的那一刻,泪腺像开了闸。当着他的面,她感到狼狈,又有些羞耻,连忙用粘了灰的指尖去抹眼泪。于是,眼眶四周的肌肤留了几道灰色的指痕,铺散在地的裙摆也沾了泥。——像只脏兮兮的小猫,一头扑进了灰尘里。谢斯止走过来,单膝跪地,平视她的眼眸。“问你话。”他动作因伤口而放缓,唇畔的笑意却一如过去散漫。仿佛这些天的一切只是场虚假的梦境,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许鸢偏过头,不肯看他眼睛,别扭地说:“才没有哭。”他唇角的笑更浓了。温热的触感贴上脸颊,许鸢回头——谢斯止用指腹,一颗颗撷去她的泪珠。他眼眸漆黑,倒映出沙漠最璀璨的星斗,呼吸洒在她的皮肤,于寒夜里,落下了柔软的种子。“我们要离开这儿。”直到枪声越来越近,谢斯止才放开她。谢铎说得对——这里是谢盈朝的势力范围,无法正面冲突,尽快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谢铎正带着谢氏的人质突围,他们也要想办法离开。枪声已经逼近了。两人刚离开了黑牢的废墟,就被堵在一座房子后。谢斯止带了两把枪,给许鸢一把:“从前我教过你射击,还记得吗?”“射击时要尽可能保持匀速呼吸,呼吸会导致枪抖动。”“靶子距你二十五米远,在这个距离上,如果想射中准心,那么你需要瞄准的位置是下八环。”“手臂抬平,闭上左眼,用右眼瞄准。”“物体在眼里清晰呈像需要时间,视线落在靶心之后的三到七秒,是射击的黄金时间,之后就会渐渐模糊。”“……”念书时,射击课一直令许鸢头疼。谢斯止手把手教她后,才好了一些。虽然总会因为他上课时的小动作而生气,但他说过的话,她一句一句,都记得清晰。许鸢点头。“看到人别犹豫,瞄准他们的头或者心脏。”看出她的不安,谢斯止牵起她的手,自然地与她十指相扣:“为金斯莱家族拿枪的人,不配活着。”“如果还是不忍心,就当做……”“我可以。”许鸢轻声说。她脑海中浮现起黑牢里见过的、炼狱般的惨状,声音坚定,重复了一遍,“我可以的。”不过她仍然问道:“就当做什么?”“就当做为我。”谢斯止勾了勾唇,“我伤口很疼,需要你的保护。”平常的一句话,被他用轻慢的语气、低哑的音调说出,就像施了令人脸红的魔法。许鸢没有说话,垂眼看着枪。谢斯止忽然低头,在她发梢轻吻了一下。她像只受惊吓的小兔子,如果不是墙后逼近的枪声,几乎要跳起来了。“你——”做这样唐突的事怎么不分时候?许鸢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她瞪着他。谢斯止只是笑。他开枪的手很稳,抬手,子弹正中越过墙的士兵的眉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