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他家有两个小女娃嘛,就送了一些红豆沙呀,拇指生煎之类的让他带回去,他家娘子很是领情,不仅送了柿子做回礼,还要了我的鞋子尺寸,说要给我纳双鞋底子呢!”说这些的时候,楚溪客乌黑的眼睛里满是神采。老楚头就那么静静地听着,直到楚溪客滔滔不绝地说完,他才轻声问:“崽崽是不是很喜欢长安?”“喜欢啊,这里有我和阿翁的家,还有云和兄、钟离公子、汤四哥他们,还能读书、摆摊、在街上看大将军,总之哪儿哪儿都很好。”楚溪客没有多想,只说出了内心最真实的感受。……夜深人静,老楚头在窗边无声静坐。他面前摆着一卷画轴,画中绘着一丛蔷薇,层层叠叠的叶片间藏着一串串绿绒绒的小花苞,一只胖嘟嘟的小猫轻盈地踩在花墙上,晨光映衬下,猫儿身上仿佛有缕缕银光在闪耀。就这么枯坐许久,老楚头终于下定决心,卷起画轴,起身下楼。长安街已然宵禁,静谧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老楚头娴熟地躲开巡逻的街使,不声不响地来到东市一家杂货铺。铺子里没有燃灯,大门上落着锁,看起来已经打烊了。若有生客误入,八成就要抬脚走了,老楚头却熟门熟路地绕过正门,从侧面一个半开的小门进去。里面是个不起眼的小院,有一道月亮门和内院相连,跨过月亮门,竟别有洞天。很是华丽的三间大屋子,翘角屋檐深深地探出来,檐下搭着抄手游廊,廊柱上每隔一段都挂着一截竹帘,既雅致又能防人偷窥。老楚头走到某个竹帘前,晃了晃上面的铜铃。立即有机灵的小学徒迎上来,看到老楚头衣着普通,胡子拉碴,态度依旧恭谨:“敢问,客是买家还是卖家?”“卖家。”“客要卖的是消息还是物件?”“字画,姜纾的。”小学徒立即显出几分喜色:“可是真迹?”老楚头抿了抿唇,道:“自然不是。”“不是真迹也无妨,若仿的好,亦能卖上高价。”小学徒恭敬地笑笑,一摊手,“客请随我来。”一刻钟后,老楚头坐在了一个灯火通明的雅阁中。掌柜看着画卷啧啧称奇:“确定这只是仿作吗?瞧这笔触,这神韵,说是姜纾再世也不为过呀!不,依老夫拙见,这作画之人恐怕比姜纾本人笔法更成熟,若姜纾能多活十五年,功力也不过如此了!”老楚头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足足两刻钟后,掌柜才恋恋不舍地把眼睛从画上移开,小心翼翼地问:“客打算开价几何?”“两个金豆子。”老楚头毫不犹豫地说。“多少?”掌柜拔高声调。“两个金豆子,亮闪闪的那种,不还价。”掌柜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虽然咱这铺子名为‘黑店’,但也是正正经经的黑店,再不济也不可能坑你一个老人家!这可是姜纾的画,姜纾的!外面一幅都能炒到上万贯,哪怕是仿的也不可能只值区区两个金豆子!”老楚头不自在地摸了摸泛红的耳尖,道:“那就再加一辆鹿车吧,贵店最好的那种。”“这还差不多。”掌柜这才哼哼唧唧收了画,欢欢喜喜地叫人拿金豆子并小鹿车去了。殊不知,老楚头前脚刚回蔷薇小院,这幅《猫戏蔷薇图》后脚就被送上了钟离东曦的案头。没错,那家名叫“黑店”的杂货铺背后的东家就是钟离东曦。钟离东曦看了看画上的猫,又看了看团在他膝头呼呼大睡的桑桑,缓缓勾起唇角:“不愧是姜纾,果然不简单。”云霄不解:“一旦这幅画在长安城露面,贺兰大将军势必能顺藤摸瓜查到他的行踪,他为何要这样做?”这些年,贺兰康一直在四处收集姜纾的字画,不管是真迹还是仿品,有一幅收一幅,连带着那些本就仰慕姜纾才华的文人学子纷纷争抢,这才令姜纾的字画有价无市。钟离东曦点了点画上的小胖猫,淡声道:“你以为,他为何偏偏选在这个时机卖画,还把毛色如此稀有的桑桑画上去?”云霄唰的一声合上折扇:“看来,老楚头是有心引贺兰大将军上门……”钟离东曦淡淡一笑,把画卷起来,交给旁边打瞌睡的云浮:“明日一早,送到将军府。”“哦哦,好。”云浮一个激灵,清醒了些。云崖凑到她耳边悄悄八卦:“以前就听闻姜纾的字画价钱是贺兰大将军炒起来的,我一直想不通其中的缘由,现在突然明白了,贺兰大将军八成是担心姜纾流落在外没饭吃吧!”云浮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这是真爱。”云霄:“……”贺兰大将军和姜纾都是男人吧,为什么你们谈论起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默默地看了眼揉着眉心似乎有点儿听不下去的钟离东曦,悄悄松了口气。幸好,殿下还是正常的。***第二天,楚溪客在床上打了个滚,突然,脸上咯到一个圆溜溜、凉飕飕的东西。他睁开眼睛一看,顿时被两个亮闪闪的金豆子晃花了眼。金豆子!足足两个!比贺兰大将军的更大更圆!楚溪客乐不可支,把金豆子往手心一攥,“咚咚咚”跑下楼,给老楚头端茶递水捏肩膀,要多殷勤有多殷勤。老楚头抿着笑:“何事这般开心?”楚溪客把手一摊,圆溜溜的一对金豆子就展现在老楚头眼前了。老楚头一脸淡然:“这不是贺兰将军送的金豆子吗,怎么,下小崽了?”楚溪客笑眯眯地点着两个金豆子:“它们可不姓贺兰,而是姓楚,这个叫‘楚大壮’,这个叫‘楚二壮’,是我最崇拜、最敬爱、最亲近的阿翁送哒!”老楚头噗嗤一笑,最崇拜,最敬爱,最亲近什么的,嗯,这下舒坦了。于是,楚溪客得到第二份奖励——一辆造型别致的小鹿车!所谓“鹿车”就是一种手推独轮车,类似南方常说的“鸡公车”,只是轮子比寻常的鸡公车要小一些,轮轴更宽,车辕更粗,载重量更大。楚溪客这辆一看就是老楚头特意改造过的,车帮上刻着雕花,车头竖着一个猫咪图样的广告牌,牌子上用很漂亮的字迹写着——“楚记小烧烤。”往大街上一推,可拉风了!出于某些楚溪客不知道的原因,老楚头今日没宅在家里,而是和他一起出门摆摊。于是出现了这样的画面——楚溪客在前面龙飞凤舞地烤串,老楚头就在后面不紧不慢地收钱;楚溪客逢人三分笑,见了谁都能愉快地唠上两句,老楚头从始至终安安静静地做事,宛如社恐。祖孙二人形成鲜明的对比,却也意外的和谐。华丽的牛车出现在街道对面,楚溪客不经意一抬眼,刚好瞧见钟离东曦推开车窗,朝这边看过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