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吹得人遍体生寒,阿川搓了搓手心,双手都拢进了披风里。“你在撒谎,”阿川虽然在说话,却不看裴俦,他道:“你到梓中不是见什么舅舅,你是去求援的。”裴俦双手拢在胸前,歪头看他,道:“哦?”阿川咽了咽喉咙,道:“你若是官,却要去求别的官……江城之中,究竟怎么样了?”裴俦道:“你别自说自话啊,我真是去投亲的!”阿川倏然转头,阴沉沉地睨了他一眼,语气竟颤抖起来,他道:“我认得你补袖口的针脚,我只认识一个人,能将破损的衣服补得天衣无缝。”裴俦震了震。“你的衣服是我娘缝的,”阿川哑着声音,艰难道:“他们可是被……”“他们很好!活得好好的!银心昨晚上还在抢我糖吃呢!”裴俦不带喘气地说完一大段话,笑得见牙不见眼。吴川先是愣了愣,回味过来,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丫头还是这么爱吃糖,迟早烂牙。”吴川说着说着,也背靠着牢门坐了下来,望着天边露出的小半边月亮。“我也说过她好多次啊,可小银心就是不听啊。”裴俦语气中全是无奈。吴川又笑了一阵,待情绪平息了,才道:“你要去梓中,可有把握搬到救兵?”裴俦想了想,道:“我就不给你画饼了,就一半把握吧,但总比没有好。”吴川没听懂那句“画饼”,他琢磨着裴俦后半句话,道:“明日巳时铁大会下山,寨子大半人都会下去相送,届时我找个空子放你走。”“好。”裴俦不会说什么“放了我你要怎么办”这种酸话,他心里只有一件事——救江城。吴川点了点头,起身要离开,却倏然停了脚步,道:“我爹他可有……提起过我?”他声音极轻,裴俦勉强听清了,思及吴卫说起他这个儿子时不耐的神情,裴俦沉默了。没等到回答,吴川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就走。“有!吴大哥他,有跟我提起过他的大儿子。”裴俦忙补了一句,他说的是实话,两人确实谈起过吴川的。吴川脚步微顿,转头对他笑了笑,道:“谢谢你。”裴俦望着少年单薄的身影,下意识觉得,吴川当初投奔山匪,定是有什么非此不可的原因。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观阅~第34章 好官翌日巳时。吴川趁着人少, 放倒了守卫,领着裴俦从寨子一侧的小径下山。裴俦翻身上马,只与他短暂地对视了一眼, 便赶紧下山了。酉时二刻, 裴俦已至梓中城门。梓中下辖一府六州,江城只是其下一个小小的县, 照理说江城的事应先报与府州, 最后才到布政使司。可江城已经等不起了。裴俦下了马, 略微观察了一下四周,没瞧出什么异常,便进了城。忽有一列车队自东门而来,拢共十余人, 都骑着高头大马, 官服加身。这些人分列在马车前后左右,马车上堆了好几个箱子。百姓们一见这阵仗, 却不怎么惊讶, 瞧了一眼便各做各事去了。裴俦瞧着那车队, 神色晦暗不明。他当然认识这群人,清一色的武官官服, 后面马车上放的,一定就是邯京运来的赈灾银了,只是不知至今是第几批了。他咽下最后一口热汤, 摸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偷偷地跟了上去。裴俦一路跟着他们到了布政使司。武官们与布政使司的人一起, 将官银一一验过, 对了帐, 便去就近的驿站休息。裴俦躲在暗处看完了这一切, 也找了家客栈住下,并不急着去找那赵观文。临行前吴川给了他不少盘缠,裴俦久不见荤腥,落座后就点了些肉食。先上来的是一盘牛肉,裴俦抄起筷子就开干,许是那狼吞虎咽的模样太过滑稽,旁边桌的人被逗得捧腹大笑。“这位小公子这是多少天没吃饭了?饿成这样了!”“哈哈哈哈哈哈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不够吃我这桌还有!”裴俦腮帮子鼓鼓的,无奈地对他们笑了笑,思绪一转,道:“让诸位见笑了,在下打江城逃难而来,已是多日不见荤腥了。”邻桌男子讶然,道:“江城,听说那里水患严重,朝廷不是派了赈灾银吗?喏,刚刚又来了一批,这一个多月以来已经是第四批了!”裴俦眼睫微颤,嚼着食物,含糊不清道:“那我可没见过,江城久等不到救援,我只好只身跑来梓中寻亲,可算是逃出来了。”男子伙伴道:“不应该啊,赈灾银由布政使大人亲自督办,是绝对不会出差错的!”“是啊,有布政使大人在,谁敢行那些腌臜勾当?”裴俦迷茫道:“布政使大人是?”“害,你没听说过吗?咱们梓中的布政使赵观文赵大人,那可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自上任以来轻徭薄赋,开山量田,一心一意为百姓谋福利,把咱们梓中治理得那是真好啊!”除都御史同他提到过之外,裴俦在邯京时也对这位布政使略有耳闻,赵观文这位封疆大吏,寒门出身,极受景丰帝器重,本可以留在邯京一路高升,却选择回到家乡做个地方官。布政使主管梓中一省的行政与财赋出纳,是一省民政的最高掌权人。这个位置若是换了任何一个有野心的人来坐,早就捞了不少油水。但如果是赵观文就不一定了。用寇衍的话来形容,他就是那种宁愿自己饿肚子,也不会让百姓挨饿的好官。裴俦飞速刨完那碗牛肉,又开始对一只叫花鸡下手。当然,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听来的,自是不可全信。“说起来,我记着最近布政使司出了事?”裴俦耳朵微动。“噢,你说的是右参议……那件事啊?听说布政使大人震怒,直接将人拿了下狱,准备择日押解上京问罪呢!”“唉,那右参议真不是人!明早何叟下葬,照我说,就该押他到坟前给人家磕头认罪!”“哎呦你少说两句吧!”裴俦酒足饭饱,寻了个茶馆打听消息。这才将方才那桩事情了解了个大概。原是布政使司府上的右参议要强娶姑娘为妾,人家不肯,就直接抢人,老父出来拦人,却反被他棒杀在院里。姑娘带着老父遗体拦了赵观文的轿子,将右参议一众罪状一一呈上。原来这右参议不是第一次犯下这番恶行,被害的女子多是家境贫寒之人,右参议给了丰厚银钱,又仗着布政使司势力威胁,她们这才不敢发声。赵观文彻查右参议一众罪行,当即便拿人下狱,将他养在后宅的一众女子全部解散,准备三日后亲自押解他上京领罪。裴俦又打听了那何叟家所在,次日便上了门。远远地就听见小院中哭声震天,破败木檐下悬着白灯笼,院篱笆上挂了不少白色纸花,有在丧葬店买的,也有一看就是自己做的,大大小小开了一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