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已不再需要它了。也再也不会有人笑他不自量力, 笑他剑道不成, 笑他天资愚钝。赵闻竹眼中红光乍出,猛一抬手!对面的人瞬间便被一股极大的力道击退,后撤几步, 勉强站稳。萧如珩提着剑立在后面, 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只得嘴里着急:“怀嘉!”他目光一转, 落在一旁双眼紧闭、或许是在对抗魔障的时轶身上,又是一阵心急火燎——这人胆敢这么睡过去,不就是仗着自己在场么?若是自己一个没看住,让他这位“夫人”被这不人不鬼的赵闻竹伤了,等他醒了,恐怕要被他兴师问罪上八百年。但是……“师门不幸”又是什么意思?该不会这位真是上善门中的某位弟子吧?时轶什么时候又和仇家的弟子搞在一起了?萧如珩越想越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谢长亭退后几步站稳。早在方才, 他便发觉赵闻竹的身体已与先前大有不同。且不说那双异化成爪的手, 他的力量与速度已不似寻常金丹期的修士,倒更像某些注重炼体的魔修。不知是与他体内忽然重结的金丹有关, 还是与那爬满面庞的黑色纹路有关。他略略一垂眼,看向自己手上无极。这还是谢长亭第一次这般使别人的剑。将他人的本命剑握在手中, 总觉得心头有几分怪异。每当他握紧它时, 都能感到某种忽然缠上来的、沉甸甸的触感。就好似……有人在通过这把剑, 握着他的手一般。此刻无极的剑柄处正轻轻颤动, 附在他手心。谢长亭又忽然想到,本命剑如此生机勃勃,想必它的主人此刻也无大碍。他余光瞥了一眼时轶。与此同时,赵闻竹终于主动发起攻势,挥爪向他扑来。“如何,兄长?”赵闻竹似乎认定了他便是赵识君,或许是他两人平日里常常一起练剑,他又常与赵识君教习,因而在旁人眼中,两人使起剑来有几分相似,“事到如今,又想杀我灭口了是么?”谢长亭并未言语。方才那几剑,他甚至没有向其中灌注太多灵力,只是像往日弟子论剑时一样,轻轻同对方过了几个剑招。而这一次,他再度抬手时,剑尖已隐隐泛起光芒。赵闻竹并未注意到他剑尖。他再度向谢长亭抓来,这回招招朝向他面部,似乎是想要将他脸上面具揭下来。可不知为何,明明他身体已不与先前同日而语,却始终也抓不到那张近在眼前的面具——对方身形灵动,总能在自己抓到他前一瞬及时闪开。他不记得赵识君身形有这么敏捷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他此刻已顺应心意、堕入魔障,却还不是兄长对手?为何?!难道他这一生,就注定要被他赵识君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么?!赵闻竹心头魔念顿起,手上一停。接着,如雷似电般抓向谢长亭心口!谢长亭堪堪举剑格挡,听赵闻竹厉声道:“我听闻谢长亭被那时轶一剑穿心而死,兄长,不如此刻你也来尝尝这一爪穿心的滋味,如何?!”他眨了眨眼,似有不解。片刻后,开口道:“闻竹。”猝然被这么叫了一声,赵闻竹动作生生一止。片刻后,冷笑出声:“叫我作甚?此时又要同我套近乎了么?以为这样我便会放过你?”“……无事。”谢长亭将剑横在身前,“只是忽然想叫叫你。”他并不擅长表露情感,当年被那一旨诛九族后,也很难再如寻常人一般,同他人敞开心扉、畅所欲言。是因为如此么?因为如此,平日里弟子都说他高高在上、不近人情。因为他从未说过“师弟,我修改本门规矩,是不想听他们再在背后非议你”,便被赵闻竹记恨在心,以至于他带人寻他尸首时,都是一片欢声笑语。可就算是说了,又是否真能以真心易真心?亦或是换来的仅会有那一句——“你为何要可怜我。”赵闻竹闻言,脸色却愈发扭曲起来:“你……当真令我作呕。”可一边说,却一边又本能地觉得不对劲起来。赵识君会同他这么说话吗?赵识君何曾如此温柔地向他这般言语过?在自己将他所做的丑事在仙盟盟主前尽数抖落之后,还能丝毫不动怒,平心静气地叫他的名字?可,除却赵识君之外,面前的人又还能是谁?赵闻竹心里忽然泛起一个念头。一个绝不可能的答案。他该不会是……不、不可能。绝无可能。那人……已经死了。赵闻竹摇摇头,将这个刚刚冒出的念头从脑海中掐灭。他坚定心神,再度极快极狠地向面前人伸出爪去。可这一次,那张白色面具始终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让他无比想要将其揭下,让他兄长那张丑恶的嘴脸暴露在世人面前——赵闻竹动作一顿。他忽然“咦”了一声。——方才无论如何也抓不住的面具,此刻居然不偏不倚地被他抓在了手中。也许是这副被强化过的身体对痛觉的感知也变得迟钝,过了数息,又或仅仅是一瞬,心口处才终于泛起一点异样的冰凉。赵闻竹神情一松。方才的扭曲霎那消失。他脸上浮现出茫然的神情来。赵闻竹的视线慢慢垂下去。先是落在自己黑色的利爪上,又落在一只有着些微颤抖的手上。顺着那只颤抖的手,看清手中握着的一柄佩剑;再顺着剑身,看清已没入自己胸口的剑尖。赵闻竹张了张口。某种极为熟悉的感觉瞬间浮上他的心头。这把剑……这把剑是……境主玄鉴真人不知为何,对这境中所有修士的法器都做了伪装。他也从未想过,自己能认出一把剑,竟是因为两次被它穿胸而过。四年前风雪夜的恐惧再度浮上心头。熟悉的、撕扯着魂魄的剧痛瞬间便占据了他全部的意识。赵闻竹慢慢地、慢慢地跪倒在地。谢长亭垂着眼,顺着他的动作,轻轻松开一点拿剑的手。无极剑身上的蓝光也随着他五指松开,安静地灭了下去。“终究是晚了。”他望向跌跪在地的赵闻竹,似在自言自语,“若是你未犯下杀业,或许我还能同你说一句,再回头也不迟。”——方才赵闻竹心神大乱,被他裹挟灵力的一剑斩中,蓝火瞬间便自他的心口钻了进去。谢长亭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它在吞噬他的生气。他的语气很平静,握着剑的手却仍有细微的颤抖。杀死一个人,又或者说,杀死与自己数年相伴的师弟的感觉是如此清晰,清晰到几乎有些不真实。可随即,原本冷冰冰的剑身上忽然泛起一点暖意,缠上他指尖,似在安抚他情绪,令他心神终于宁静了片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