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亭去过他院中数次,却总是被他以各类理由回拒。昔日那个怯懦少年从上善门里消失了,只剩下一个阴郁的废人。他不再见人,不再练剑,每日卧在榻上,说起话来尖酸又刻讽,时不时便冲他人大发雷霆。也正因此事,他才对时轶始终心存隔阂。现在想来,在自己昏迷的短短半月之内,赵闻竹忽然重结金丹、恢复修为,此事本就蹊跷。就算他师父通天彻地,也断不能为其逆转灵脉、重铸金丹。难道宗门上下数千人,就没有一人觉得蹊跷么?谢长亭将思绪从往事抽回。而眼前人不人、魔不魔的赵闻竹已围着他走了数转。见他始终不曾言语,赵闻竹撇了撇嘴角,怪异一笑。“兄长。”他终于不再走动,停在原地,定定看向谢长亭。赵闻竹利爪微蜷,猩红鲜血自他指尖缓缓滴落。“兄长今日站在此处,是要如何?”他笑起来,“是要将我绳之以法么?”“可兄长,你又有什么资格?”他眼中红光一闪。萧如珩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此时他也认了出来,眼前为非作歹的妖魔,竟然是上善门赵闻竹,见微真人次子。对方断不可能是本就生在境中的、玄鉴真人残魂口中的妖魔,可看他眼下情状,恐怕早已失去人念。方才挂在屋檐上的云起、被剖出金丹的洪朗,以及昨天夜里毙命的三人,都是他亲手所为!萧如珩一时间居然有些后怕。怕的不是眼前不人不鬼、剖人金丹的赵闻竹,而是身上同样现出纹路、此时已昏迷不醒的时轶。此时他也终于明白,为何谢长亭先前要同他提起魔障。虽说他刚出关不久,还不知时轶眼下修为几何。可若是此时发狂的人不是赵闻竹,而是时轶,试问这秘境之中,又有谁能将他拦下呢?看来,时轶会在夜幕降临时忽然昏迷不醒,恐怕是他自己给自己设下的某种禁制,以免自己神志不清时伤及他人。念及此,萧如珩抬起头来,想叫谢长亭让开,他来解决面前的麻烦。下一刻,却听得赵闻竹大笑道:“兄长,你怎么不开口呢?”“是不敢么?”“是觉得问心有愧么?”萧如珩一愣。他抬起头,终于后知后觉地发觉,从方才到现在,谢长亭都未曾后退半步。赵闻竹抬起右手,又或者说是那只黑色的利爪,细细舔舐起其上的鲜血来,露出某种急切又贪婪的神情来。“兄长,那日你在院中卜算谢长亭命数,整整一百一十七次。一百一十七次都为死,你却还未停手。”“是怕他还会活过来么?”“——兄长。”他终于舔尽了手上鲜血,嘻嘻地笑了起来,“你做了什么事,让你如此惧怕他还会再活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开口的却是萧如珩。他眉心紧蹙:“你说的兄长,可是见微真人座下弟子赵识君?”赵闻竹终于将目光从谢长亭身上挪开,投至萧如珩脸上:“正好,萧宗主也在场。萧宗主,我听说你嫉恶如仇,不如来决断一下,我兄长所作所为是非如何吧?”“兄长啊。”他道,“那日我来看你,却见你醉倒院中。我问你何故借酒消愁,你却对我说你不是故意的。”“我问你故意的什么?”“你说,我不是故意推你挡剑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赵闻竹浑身一抖,忽然捏起一阵哭腔来。他双目赤红,形容癫狂,显然已完全丧失了理智。“我不是故意的……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是我一时贪生怕死!”他面容本就和赵识君有七八分相像,此时模仿起醉酒的兄长来,更是唯妙唯俏。谢长亭静静立在原地,透过那张全然扭曲的面孔,又仿佛看见了另一个人。那个人泪流满面,满目悔恨,失神向他呢喃:“师弟,我很想你……”可这又算是什么呢?他想。师兄,这又算是什么呢?“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大笑将谢长亭思绪打断。赵闻竹一边笑,一边扭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怎么样,我学的像么?”他说,又转向萧如珩,“萧宗主,我这表演如何?”一旁的萧如珩满脸震愕,像是一时间没明白过来他在说些什么。“不过我说,兄长,你当真不是故意的么?”赵闻竹话锋一转。“你恨他很久了吧。”“你爱他如命,又恨他入骨。”他的目光死死钉在谢长亭身上,“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猜我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因为——”“因为你也是这么看他的。”谢长亭轻声道。赵闻竹动作一滞,接着暴跳如雷:“你说什么?你说我?我恨谢长亭?你怎么还好意思说我?!你亲手害死谢长亭,却在这里教训我?”“你有什么立场教训我?你教训我什么?教训我肆意杀人么?”他目眦欲裂,彻底口不择言起来,“我告诉你,赵识君,害你我落到这般下场的都是你!若不是你那日执意剖去那小妖金丹,他时轶又怎会报复你我?!啊?”“害死谢长亭的是你!害死我的也是你!!!”“他疯了。”萧如珩终于开口,朝向的却是谢长亭。“怀嘉,你让开些。”他眉头紧蹙,“此人走火入魔,此刻心中只剩杀念。”赵闻竹的笑声终于止住。他那双赤红的眼转了转:“怀嘉?怀嘉是谁?你是怀嘉?我门中没有此号人物。”“怎么,此时你连萧宗主也骗过去了么?你当真是要骗尽天下啊,连他死了,都不肯给他留个好名声啊!”“他被魔障影响,似乎将你认作了他在这世上最恨的人,才同你说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萧如珩没有理会赵闻竹的胡言乱语,继续道,“依我之见,他是想转移你我注意力……”一面说,一面拔剑上前,似乎是要立刻将赵闻竹斩于剑下。却被一柄佩剑轻轻拦下。“萧宗主请退开些罢。”谢长亭开口道。又向扶鹤、谢诛寰等人一一示意:“师门不幸,见笑了。”他调转剑尖,终于指向了神情骤变的赵闻竹,朝在场众人道:“师门内事,不必插手,由我自行解决便是。在此先行谢过诸君。”作者有话要说:补昨天更新,稍后还有一章——第27章 降长生(十八)赵闻竹:“什——”后半截话音隐没在呼啸而至的剑风里。他咬了咬牙, 只得徒手一挡。黑色利爪划过剑身,发出刺耳一声“呲啦”。对面的蓝衣人听他说过一席话后,似乎并未动容半分,而是剑剑直指他要害。赵闻竹素来疏于习剑。而自从他生出这副尖利爪牙之后, 那柄与他相伴十余年的本命剑已被他埋在了荒野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