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闻人镜口口声声说他能以身镇妖魔,然后呢?魔狼都跑来了人界天地根,那人间又有哪里还能有一处安定?你们教我如何放心得下来?”谢长亭愣了一会,才意识到闻人镜便是玄鉴真人本名。时轶能对教养自己的师父直呼大名,显然已是对其毫无敬畏之心。房中静了片刻。“你母亲眼下在何处?”最后他问。三师叔、五师叔皆是神情一变:“长亭小友,不可!”谢长亭轻轻朝他们摇头:“两位前辈,我自有分寸。”“人间,流离谷。”时轶答。这个回答让谢长亭再度心中一凛。流离谷,又是流离谷。他想起自己藏在袖中,这些日子里反复拿出来读过,其上笔迹同他母亲手迹一模一样的书信。那上面,也提到了流离谷。他舅舅谢诛寰,也将长生堂设在流离谷中。百余名修士皆因流离谷中有大机缘出世,同时前来寻觅,又同时被卷入一个古怪秘境之中。而秘境境主,正是玄鉴真人闻人镜。这当真只是巧合吗?正思忖间,忽然被人向后一推。再一抬眼,时轶一只手正抵在他肩上,离咽喉只有寸余。“谢长亭,”他说,“把剑还给我。我不想同你动手。”谢长亭却说:“我与你一同去吧。”“不必了。”“多少有个照应,不是吗?”时轶平静道:“我没有理由让你同我一道去死。”谢长亭比他更固执:“那我便不会将剑还给你。”“你——”“时轶。”一旁的五师叔忽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争执。“你绝不能离开此境。”他叹了口气,道,“若你执意要去,那便只能从我与你三师叔尸首上踏过去。”谢长亭动作一滞,转头看他。他不明白对方为何忽然将话说得这么重。而三师叔也向他看来。“长亭小友,你不明白。”他道,“真人令他留在此处,不得擅离半步,不仅仅是为了保护他。”“你也知道,此处是人界的‘天地根’。若说人界的所有灵气是一股清泉,那此处便是泉眼。而那些因灵气枯竭、五行倒置而异变受难的妖魔自然会无比觊觎此处,因此才会频频朝此处闯来。”“虽说仙盟已命各大门派于无名境四周分设护持之阵,真人他也于境外设下禁制三千。但你也看到过了,总归会有些漏网之鱼……因而真人命他镇守在此处,也是为了不时之需。”“若是连无名境都陷落,整个人界都将生灵涂炭。长亭小友,你愿意看到这样的事发生么?”谢长亭下意识道:“万万不能。”三师叔叹了口气,又转向时轶。“时轶,”他道,“你明白么?你不是为了你师父一人镇守此地,是为了天下苍生。”时轶右手仍抵在谢长亭肩头。他重新看向三师叔,许久,居然笑出声来:“我为天下苍生,那谁又为我呢?”在场所有人皆是神色一变。“时轶!”五师叔脸色沉了下去,“你知道我们修为低微,本就是拜你师父所救才得以寄居于此!若是你离开此地,一旦事变,我们根本无法守住无名境!”“你,你母亲说到底只有一人,可天下生灵,那可是千千万万啊!”时轶却是冷笑一声。“既然你们都知道,自己不过是他丢在这里陪我玩的。”他格外尖锐道,“——那为何还妄想要拦住我呢?”五师叔伸在半空的手猝不及防地一僵。数道绳索凭空而出,瞬间便将他两人结结实实捆在原地,只留下谢长亭一人好端端地站在原地。三师叔勃然变色:“时轶!不可如此!!”“……时轶。”谢长亭皱着眉头,在身后叫住他,“你母亲她,此时是只身一人吗?你父亲他此时身在何处?”没想到时轶却反应极大地回过头来。他嗤笑一声,讥讽道:“我父亲?你说的是那个抛妻弃子、生而不养的伪君子吗?”“她受苦受难,独自一人养我长大时,他玄鉴真人正受万人朝拜,做他风光无限的仙盟盟主呢。”谢长亭:“……”他心中巨震,伸手阻拦的动作也随之停在半空。时轶将三师叔与五师叔轻松制住,又转向他。“把无极还给我吧。”他说,“我师叔虽冥顽不化,但我想你此刻应当清楚我的想法。谢长亭,我会不明白你们想的是什么吗?你以为我当真在意那些吗?”“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想那般对待你。把剑还我,你我就此别过吧。”谢长亭指尖动了动。许久,他轻声开口:“你当真要去人间?若是无名境因此被毁……你就不怕做千古罪人吗?”时轶原先已朝外走去,闻言,动作一停。“你错了。”他平静道,“我宁负苍生。”作者有话要说:你们不要再吵了!!第34章 一念间(七)年少时的时轶性格虽然与他后来相差无几, 但表露出来却截然不同。譬如,后来的时轶若是因为什么事生气,只会干脆利落地一剑递过去,让对方尝尝何为直至魂魄的痛楚。而不是一连三日都端着架子, 一句话都不肯和对方说。无极最终还是回到了时轶手中。此番他们依旧从人间过, 而整个人间早如他所料, 已沦为炼狱。两人曾三次想在路上歇息,又三次发现村中百户人家已无活口。可不知为何,这一路下来, 他们却连一只妖魔都未曾见过。时轶一心只想往流离谷去, 丝毫没有留意到这点。但谢长亭却发现了,有好几次, 他分明已感到危险临近, 可到了近处,却只见到了一堆妖魔尸首的碎块。就仿佛……他们这一路,有人在护持着一般。第三日里,他们终于见到了流离谷的影子。流离谷地处凡间与修真界的交界之处,虽说自古以来居住着的都是散修,在降妖除魔方面只会些三脚猫功夫, 但好歹聊胜于无。在走近谷口、发觉里面并没有分毫妖魔沾染过的气息过后, 时轶沉了三日的脸色总算好看了几分。他舒颜,谢长亭多少也松了口气。也不知此时在现世中过去了多久。萧如珩的法阵撤去之后, 始终没有再起,他不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但谢长亭隐隐觉得, 距这段心魔了结已近在咫尺。这般想着, 他便出着神, 像前两日一般自顾自朝流离谷中走去。可脚下刚迈出一步, 一阵剑风倏然从他面前凌厉地划了过去。谢长亭猝然抬眼,却只看见了一点无极的残影。再一转头,剑身已笔直地没入了石墙之中,上面钉着一只长了三个脑袋的怪鸟,显然是在浩劫中受到影响、异化成了怪物的小妖。时轶没好气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你是不怕死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