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后悔,不该在那个暴雨夜去那家便利店,更不该跟李昭做那件越轨的事。顾家和已经不知道该从哪一步开始后悔起,似乎他怎么做都是错。像是一张分叉的树状图里,无论他选了哪个选项,都会最终推导向这个难堪的结局。他拿着新的房卡,推开了新的房间。这个景观大床房面积更大,有着比标准间更好的景观。顾家和往里走了两步,透过阳台的玻璃门,看到了远处港口鲜红的龙门吊。深夜的海岸已经没有海鸥,也没有华丽的邮轮。顾家和躺到了新房间的床上,辗转到半夜都没睡着。这张床明明和之前那张一样,甚至还宽了60公分。他脑袋里一直是离去时余光瞥过的李昭的脸。那板助眠药还放在原先床头的抽屉里,他忘记带出来。屋里没有时钟,顾家和听着暴雨的声音,睁着眼睛,分不清到了几点。直到他实在抬不动眼皮,才缓缓坠入了睡眠。梦里雨声未停。周遭白茫茫一片。顾家和隐约感觉自己睡了一会儿,身体像是在云层里飘浮,但耳边却一直有个声音忽远忽近。直到天快亮时,那个声音突然清晰且可怖。“顾家和!”一个人声,大喊他的名字。顾家和像是被鬼压床般睁不开眼。直到他用力抬起眼皮,心跳还没来得及放缓。天花板昏昏暗暗,窗外的雨不仅没停,而又下得更大了。“顾家和!”“顾家和!”那个声音在他脑中回响,像是一道魔咒。第23章 家和家和“顾家和!”从顾家和五岁起,只要听到那人喊自己的全名。就知道自己躲不过一顿打。有时是藤条,有时是戒尺,有时是随手抄起的棍子。他的名字,这三个他最熟悉的字眼,却成为他少年时期的梦魇。顾家和有时候觉得很讽刺。他叫家和。家庭和睦的家和。顾家和不知道是谁给他起的这个名字,他也不想问。但是他偶尔会想,当初给他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大约也是带着些祝愿的成分吧。只是没人知道,后来他们这个家成了这副破样子。2008年的年初,数九寒冬。整个华东地区遭遇了三十年难得一遇的暴雪。这场暴雪恰好下在高三第一学期的结尾。下午三点整,顾家和把写完的英语卷子递给了监考老师。一只水笔的油墨已经写到了头。他直起身子,把水笔装进透明笔袋,还在想刚刚阅读理解的最后一道大题,自己选的是不是符合文意的那一项。三点半数学开考。顾家和上完厕所回到考场,却迟迟没等到开考铃声。呲呲啦啦——一阵电流声后,广播里突然传出了不标准的普通话。“喂喂。各位老师、考生请注意,由于天气极端恶劣。学校积雪严重,期末剩余考试暂不开考,将于寒假结束后重新开考。请各位老师尽快统计学生数量,安排好寒假事宜。”轰——高中部整栋楼都爆发出不知是庆幸还是惊讶的呼喊。顾家和松了一口气,他刚好数学还没复习完。等他回到教室,收好了书包,正准备下楼时。李昭突然从他身后出现,一路连拉带拽把他带下了楼。顾家和连书包肩带都没来得及挂到肩上。“干什么去?”顾家和喘着气,跟在他身后问他。“这么厚的雪,不玩可惜了。”李昭站在楼梯的下一阶,转头回答他,眼睛亮晶晶的。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操场。操场地势比教学楼低半截,也更容易积起雪来。顾家和举目一望,原本被假草皮覆盖的足球场,此刻一片雪白,连两边的球门都被淹没掉一半。这白色明度之高,差点晃到顾家和的眼睛。顾家和没忍住眨了眨眼。平城从没下过这么大的雪,平日里就算是下,顶多也是雨夹雪,飘到地面就很快融化,最后变成水分流进下水道里。这样大片的雪白,他只在早年间学校放映厅播过的北方电影里见过。李昭走在他前面,三两步就跑进了操场,一瞬间,半个小腿没进了雪地。顾家和这才跟上去,抬起脚踩下去,吱嘎一响。软绵绵的雪层拓印出他的鞋印。顾家和弯下腰,正在研究雪花的形状,然后用手掌揉出一个小雪球,指尖有些凉,他哈了口热气。“嘿!”顾家和循声抬头,李昭已经攒起一个巨大的雪球,朝他这里砸了过来。砰——巨大的雪球却没砸中顾家和的身体,而是微微偏了个角度砸向他旁边的树干。雪球在粗壮的松树干上炸开,像是一团白色焰火。顾家和也起了玩闹的心思,扣上棉服的帽子,蹲下身子,认真攒一起大雪球。李昭就那样笔直地站着,任他砸。啪——雪球砸到了李昭衣服上,留下一大块白色的雪印子。李昭抖了抖衣服,却没完全抖干净。顾家和笑得前仰后合,笑完又担心是不是砸得太重了,连忙走过去给李昭拍了拍羽绒服。李昭的衣服比他厚实很多,有一行小小的字母印在衣领处。大概是某个品牌的英文拼写。顾家和没忍住问了句:“这很贵吧?”李昭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羽绒服,摇了摇头笑着说:“啊,不贵,才八百块。”八百块。顾家和抬头看了看天空,又垂下头去。顾家和没再继续说话。他转头看到操场的水池边,积攒了超厚的雪层,比操场里的还要厚一些,就抬高腿走了过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