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戥子光明正大白了卫三一眼,这才跟韩征说话:“姑娘差我来,想借阿兄的小厮用,让他跑个腿送封信。”韩征觉得奇怪,他这儿才几个下人,阿宝怎么偏偏跟他借人。戥子说着将信取出来,韩征这才看见这上面落着他的名字,沉吟片刻才道:“是……送到南边的?”国子监就在城南。“是。”卫三目光一动,就看见信封上落款,假借了韩征的名字,她这是在给探花郎写信?韩征有些犹豫,替妹妹传信给外男,怎么说都有些逾矩,但要是两家能定下婚事,那就是未婚夫妻间写信。“是很要紧的信?”“嗯,很要紧!得今儿就送去。”跑一趟城南快得很。戥子看韩征点了头,扭身就走,走时还不忘再白卫三一眼。韩征叫来小厮,吩咐他往国子监跑一趟,将信交给裴博士。待他回来,看到卫三还站着不动,问他:“怎么了?”卫三不说话,也说不清楚怎么了,就是浑身突然没劲了。跟原来犯懒不同,犯懒那是有力不想使,如今是无力。她既写信给那姓裴的,自然是有意于他。想想也是,裴家那样的门楣,跟林家提亲,哪家不愿意呢?卫三直直走入韩征的屋子,往床上一倒。韩征解了刀,脱下官服道:“说好的,你来了睡小榻,怎么往我床上倒?”卫三一声不出,一撩衣摆盖住脸。“哎,你赶紧起来洗洗,等会开饭。”今儿他娘亲自做肉臊,香得很!自从知道韩征跟林大有两个改了习惯,爱上了馒头烙饼。陶英红就让灶上娘子做两种主食,米饭是她和阿宝吃,烙饼蒸馒头给爷俩吃。韩征还说:“咱们营里也不知哪个伙夫,做得好臊子,肥瘦相间,夹在饼里吃,我一顿能吃五个!”陶英红就又学着自己做肉臊,把炖好的五花肉切得细细碎碎的,再往里头拌些她自己做的辣椒油,儿子吃五个,姐夫能吃八个。连阿宝也因这个爱上吃饼子了,刚烘出来饼,饼面是脆的,饼心是软的,夹上辣肉臊,她也能吃两块。韩征带了两个去值房当点心吃,刚咬一口就被卫三抢走了,今天他来,特意让娘做这个。卫三起不来,连声音都发蔫:“吃不下。”韩征看他这死样怪气的样子:“这是怎么了,家里真闹得慌?”从上午开始,他就不对劲。以前卫家闹,他至多是躲出来,该怎么吃还怎么吃,该怎么喝还怎么喝,一点不忧愁,怎么今天连饭都不吃了。卫三哼唧都没哼唧一声,手枕在脑袋后,盯着青帐发怔:原来还有人瞧中她。打阿宝小时候起,卫三就叫她小巴儿狗。他还记得她才刚学会爬,夏日里家家都将竹床抬到天井中,傍晚的时候好乘凉。他去找韩征玩,进院门就见着个小东西在竹床上蠕动。满脑袋是毛,想站起来,又站不起来。眼看她颤颤巍巍站起来了,卫三觉得有趣,一伸手推倒了她。阿宝一屁股坐在竹床上,两只眼睛乌圆圆的,盯住他,像是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卫三推完就打算跑,在家他要推了大妞,大妞咧着嘴能哭得震天响。本来他都捂住耳朵跑到院门口了,却没听见哭声。一扭头,就看见她正含着手指头坐着,圆眼睛还盯着他,见他转身,咯咯笑起来。从此,卫三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有事无事便爱惹她一下。可她从来没哭过,卫三有时候也想,她怎么不哭呢?韩征眼看卫三是又要躺在床上装佛爷了,绞了把擦脸的毛巾扔到他脸上,自顾自吃饭去。陶英红问:“三儿呢?他怎么不来?”“谁知道他,今天一天都阴阳怪气儿的。”“许是为了家里事烦忧。”陶英红每逢初一十五都会跟卫夫人一起去上香,知道卫家出了大事。手心手背都是肉,卫夫人打了儿子一顿,又去安抚儿媳妇,难不成,还能真落胎呀?劝二儿媳妇:“她一个通房不敢越过你去,生了孩子,娘把她打发出去就是了。”卫二媳妇却没这么好骗,就算婆婆真这么干,丈夫也不会点头:“娘,他既能嚷嚷出来,便不知是存了多久的心。”往日以为他好性,全是假的。卫家大儿媳妇也劝弟妹:“你呀,就不该闹,赶紧自己也养一个才是正经。如今这样,哄他转性要花多少功夫?”男人是看不住的,有孩子才是真有指望。“我也不把你当妯娌,拿你当姐妹才说这一句。”四下看着无人,对弟妹道,“你想让娘怎么着?那可是她孙子。再瞧瞧爹……”娘跟爹情分算深了罢,还不是一样的。卫二的媳妇知道婆母嫂子小姑子都是真心劝她,可心里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直到大嫂又说:“妹妹,你要是再闹,就连娘也不会再帮你了。”说得胡氏泪落如雨。陶英红拿了几个刚烘的饼,盛上一盘肉臊,让小丫头送去给卫三去。阿宝办完一桩大事,通身舒畅,坐下就往饼里填肉臊,越多越香。她咬一口饼子,见红姨看着她,问:“怎么了?”有点心虚,难道叫红姨知道她送信给裴六郎的事了?陶英红不知,她只是奇怪,前几日说到这事时,阿宝义愤,替卫二嫂打不抱不平,怎么今天一句话也没有了。阿宝看红姨的眼神明白她想些什么,吮着指头上的肉汁说:“这回大妞可该知道了。”看到家里这么闹,总该明白嫁进小妾通房一堆的人家,是什么样的。大妞那事儿,陶英红当然听卫夫人说了。卫夫人直叹:“儿女债儿女债,生儿生女都是债,好不容易大妞安生了,这还没清闲上几天呢,又出这种事。”就因为卫家乱着,阿宝已经好久没见着大妞了。这饼子大妞肯定爱吃,不知道珠儿吃不吃?要是早知道今天吃这个,给裴老六也送一食盒去。只是写信夸他,显得没分量,有点轻飘飘的。裴观傍晚时分回到小院。他刚跟陆仲豫从小校场打马回来,散学之后,日落之前,雷打不动练每日半个时辰的骑射,回回都满身大汗的回来。松烟已经备好了洗澡水,裴观一进门,他便递上巾帕。裴观一面擦汗,一面问:“可有来信?”除了给家里写信,他也给同窗同榜们写信,有些是为谈修书的事,写完便会提两句监生入六部的事。陆仲豫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说着虚指指国子监祭酒的院子。“不能急。”起码得先送两批监生进六部之后再说。原来要动宋述礼极难,他任祭酒纵闹出过人命,当时没被惩戒,隔了几年去翻旧案,时机上不对。死个把学生,不论是旧帝还是景元帝,都不会当件大事处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