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惹得干亲又是一阵爱怜。顾昭还在笑,倏忽的,她侧头听了听,转头对小井和谢树棣道。“他阿娘过来了。”谢树棣再看床上的娃娃,目露舍不得,“小晗,我们要回去了。”小晗眼里有水泡泡:“干娘。”“哎哎,莫哭莫哭。”谢树棣慌手,“这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忧伤肺......咱们小晗才刚吃了药,可不敢哭嘞!仔细又咳上了。”奈何小娃儿哪里听得懂他的掉书袋。这会儿他病着,脾气更是娇了,伸手就想扯着干亲别走。谢树棣朝小井投去求助的目光,“小井。”小井拉过小晗,“好了,回头让你阿娘带你来干亲那儿瞧瞧,你爹初一十五都不来我们那儿上香,忒没理!”谢树棣:“小井!”他面上露出不赞同。“和娃儿说这些事干嘛,又不是娃儿没理。”小井撇撇嘴,没有再说话。那头,小晗听到这话,眼睛亮了亮,小手跟着拍了拍,欢喜道。“对对,我自个儿瞧干亲去。”拜了拜,兜里还有小果子哩!……门“吱呀”一声开了。顾昭顺着声音看了过去,白夫人手中拿着木托盘,上头搁一盏烛,旁边还有一个黑瓷碗,上头冒着烟气。显然是一烧好药便过来的。瞧见小晗靠坐着,白夫人诧异。她将托盘往桌上一搁,急急的走了过来,嘴里念叨道。“怎地坐了起来,冷不冷,有没有哪里不舒坦?”接着便是上下手的摸了又摸,被子也往上掖了掖,怕还会冷,她又拿了床尾自己的袄子,直接往小晗背后一披。顾昭瞧过去,小娃儿小小的人儿显得更小了。谢树棣懊恼。顾昭轻声,“谢公子,怎么了?”谢树棣还没有说话,旁边,知他甚深的小井快言快语,“树弟啊,他一定是觉得自己刚刚不够贴心,冷到娃娃了。”顾昭失笑,安慰道。“屋里也不冷。”那头,小晗也奶声奶气道,“我不冷。”白夫人以为娃儿是和她在说话,当下脸一绷,不赞成的瞪了一眼,唬道。“不冷也得披着,你都病得这般厉害了。”“来,娘熬了药,小晗乖乖吃药了。”小晗苦巴着脸,“我吃过了。”白夫人:“又胡说,你什么时候吃过了?睡觉前那都是昨天的事儿了,病没好就是要吃药,乖宝,来,莫要怕苦。”小晗不依,“吃了吃了,干爹干娘喂我吃了,我还吃了个糖葫芦哩,甜滋滋的,好香!”白夫人轻笑,眉眼里都是无奈,这个白家,小晗哪里有干爹干娘帮忙照顾啊,姨娘倒是多,却各扫门前雪。倏忽的,白夫人一僵。不,小晗是有干爹干娘的,还是她带着他认的干亲嘞!白夫人想着甜水巷的老井和老树,一时有些荒谬,却又觉得应该是这样的。“是契爷契娘来瞧小晗了吗?”她急急的站了起来,眼睛四处看了看,有些慌,有些喜,还有些无措。也是,凡人拜神,本来也就是讨个心里的吉祥意头,哪里想到会有真神过来。小晗拉了拉白夫人的衣摆,指了屋子的东面,脆声道。“娘,干爹干娘在这边呢,还有小顾哥哥。”顾昭一行三人都点了点头,他们也跟着问了声好,只是白夫人听不见瞧不见而已。白夫人惊疑不定,是了是了,今儿十五,应该是相公回甜水巷烧香时和契爷契娘说了小晗生病的事儿,这才引得水井阿公和老树阿嬷来瞧。白夫人心里想着,嘴里也喃喃念叨了句。小井气得要炸了,“胡说,白老爷小气着嘞!你们搬走这么久了,他就来上了两次香。”谢树棣在旁边安慰,“算了算了,咱们早就知道白老爷这人浑,你瞧,他养了婆娘和小娘,还有小晗他们,各个都得上戏台唱曲儿,回头银子赚了,他还大包大拢的收着,唉,小晗娘俩更不容易。”小井气闷,两颊一鼓,葫芦髻的小葫芦晃悠,就连生气都是可爱模样。顾昭同仇敌忾,“是不能让他占了这个便宜,明明是谢公子和小井姑娘心善,特意来瞧小晗的。”凡间小儿不好养的时常有认契爷契娘的风俗,不过,一般契的是年代久远的物事,都是小神和精怪,像那等观音娘娘,玉皇大帝,那向来是没有的。凡人心思朴实,观音娘娘和玉皇大帝官大,官大事务也忙碌,哪里能管小娃娃吃饭香不香,身子好不好,肉肉长了没有。认了契亲,小神精怪提供庇护,凡人供奉香火,像白老爷这样不守规矩的,要是遇到小心眼的神灵和精怪,反而会倒大霉的。顾昭感叹,还好白家认契的是甜水巷的老井和老树。小井就不说了,虽然不若谢树棣热络,但是瞧见当干娘的心里担忧,她也能陪着走这一趟。数次生气,结果闷的也是自己。谢树棣就更别说了,那是真把小晗疼在心里。顾昭正待开口和白夫人说话,不想,床榻上的小晗却快了一步。“没有呢,干娘干爹说了,阿爹好久没去甜水巷上香了,就去了两次哩。”白夫人怔楞,“什么?”小晗点头,“干爹都生气了。”他做了个叉腰的动作,眉眼一挑,奶凶奶凶的。旁边,小井都瞧得不好意思了。“没有没有,干爹没有和小晗生气。”小晗冲小井点头,小大人一样,“小晗知道,干爹干娘疼小晗,你们是生阿爹气了。”他刚放下的手又叉到了腰上,头一扭,鼻子里出气模样。“哼!小晗也气阿爹了!”小井和谢树棣连忙又哄道,“不气不气。”顾昭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不愧是襁褓里就上戏台的小将,这一嗔一怒的模样,机灵又传神。……白夫人待弄明白事情后,银牙差点咬碎了,眼里又气又恨,目光看向窗棂外头,里头几乎要淬了毒。白景山这老货害她儿啊!恨着恨着,她心底又一阵悲凉涌上心头,倏忽的抱过小晗,顿时,呜呜又压抑的哭声响起。小井和谢树棣吓了吓。小井瞪大眼睛,有些慌张的摆手,“怎地了,我真的没有生气,没有生气。”顾昭有些不是滋味,“小井姑娘莫要自责,不是你的原因。”话落,顾昭的视线落在白夫人身上。她约莫四十来岁,寻常人家要是生娃儿早,那都是当奶奶的人家了,她才初初当阿娘,也许是就生了一个娃儿,又得要上戏台,她的身形保持的很好。只是那凌乱的发,还有眉眼里透出的憔悴,让人知道她不好,心里一直不痛快。顾昭轻声,“是白老爷,白夫人气的是白老爷。”不,也不单单是气,也许还有怨和恨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