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军听令,暂时后撤……”张濛道。他话未说完,位于张濛右侧的小舟之上,同样作为敢死队位于队伍前方的王濛嘶声道:“统领,我们不能退!”他嘶吼中夹带着一点鼻音,声音近乎沙哑,“敢死军一旦出战,无论敌人是什么,无论胜利多么渺茫……都不能退!军令如山,后退者死啊!统领!”张濛沉默几秒。在众人惶恐不安、不知所措的氛围之中,他陡然从腰间抽出青铜长剑,站起身来,双脚分开维持重心,剑尖直指正自从惑城内赶往岸边的弓箭手与步兵,眸光锐利而嗜血,含着一层野兽般猛烈的煞气,高声道:“——见敌必杀!!”蓝箬心跳如擂。在这紧张至极的情况下,她死死咬住了嘴唇,毫不犹豫地朝前挥舞着船桨。木桨拨开沉重的浪花,船只划出一条笔直的水线,朝对岸驶去。敌军弓箭手已布好了阵,拉开弓弦的整齐吱呀声折磨着燕国每一个人的神经。箭矢顶端的铁质箭头在阳光下寒光烁烁,随着一声“放箭!”千百支箭矢如同落雨,划过一道修长的抛物线,朝他们兜头盖脸地射来!刷刷刷、刷刷刷——!箭矢刺破空气的锐物之声,弓弦紧绷又松弛的嗡鸣之声,周边士卒因为恐惧而颤抖不稳的呼吸之声,以及胸口处拼命鼓噪传来的震动之声。蓝箬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皆化作寒冰,冷彻入骨——但她没有停止划船,她依然机械地、拼命地划着船,朝前划!要死了吗?就这样结束了吗?自己就在最前面的船上,她一定会被扎成刺猬吧……脑海中有些茫然的低语着,蓝箬心中并不悔恨,只有临死前稀薄的、生命本身对活着的渴求。她甚至因为恐惧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唯一的念头便是至少要再靠近岸边一点,至少要再划得快一点!拨弄水声的响动灌满了双耳,本以为会赴死的蓝箬却又听见了水声之中的金属交接、碰撞之声。几支细长的玩意从她鬓角手臂边擦过,带来细微的刺痛——但她没有感到自己的胸口或眼珠被穿透。她下意识睁开眼。蓝箬眼睁睁看着一支箭矢在快速而短暂的碰撞声后,从她头顶跌落,被作用力推进澴河,激起一点溅落的水花。……发生了什么?蓝箬呆滞地转动手臂,她没有回头或傻乎乎的询问,只是沉默的闭紧了嘴巴,不顾刚才因猛烈划船而划破掌心的刺痛,细长手指握紧了船桨,继续向前!身后传来了浓烈的血腥味,痛苦的呻|吟声与临死前短促的哀嚎。澴河水浑浊的黄蓝色里掺入了一丝若隐若现的红。腥锈气味迫不及待地随着河水上跌落漂流的箭矢拍打在船沿上,蓝箬的衣袖已被沾湿。于是一瞬间她意识到了——本该惨死的自己之所以毫发无损,是因为身后站着的、手持长剑的男人。那个拥有统领名头,高大强壮而与兵同乐的男人,用手中的青铜剑刃,一个一个击飞磕掉了袭来的箭矢,如同在暴雨中以匕首击落雨滴而让自己不染半点湿痕……张濛做出了几乎不可思议的、让人无法置信的奇迹!纵然是史书中传闻能以一挡百的绝世猛将,在箭雨前也要落败后退,但她身后的人,却迎着箭雨,毫不犹豫地正面击溃了它。……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吗?对于仍然是人类的土著,的确是绝无可能发生的情况。但对于一个身体素质是常人三倍以上,身负混合了内力的‘负能量’的张濛来讲,并非不可能。甚至于,他做得还算轻松。视野中的箭矢在专注下变得缓慢起来,空气如同胶纸,令飞驰的箭矢在空气中破开层层叠叠的气流。每一道气流都有迹可循,每一根即将射中自己的箭矢都可以被发现、被目睹。张濛抬起手臂,青铜长剑在空中切开一道劣弧,剑锋所指的每一道气流都被切断,所有加诸在箭矢上的“力”都被破坏,因而它们只能如失去了水的鱼儿般坠落,被脚底翻卷的浪花吞噬。对他来说非常轻松……只要“挥剑”就足够了。——怎么可能?慜国的弓箭手们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们几乎无法相信这是事实,而非一场离奇的梦境。纵然弓箭手的准头在百米之外已经有些困难,但二百人的弓箭手面对挤挤挨挨在一块儿不能挪动的水上的靶子,纵使闭着眼睛也能将其屠杀殆尽。可他们看见了什么?在秋日枯叶般漂浮在水面上的船队最前方的一叶扁舟上,那个站立的高大男人用身上的甲胄、手里的长剑作为盾牌,击落了飞驰的箭矢……!?“那个男人……他不是人啊!?”“怎么回事,怎么会!他做了什么?不可能啊!?”弓箭手们发出一阵骚乱,他们是千锤百炼的士兵,经历过无数战争的洗礼,鲜血已经无法带给他们丝毫恐惧。但正因为如此,正因为这样熟悉战争,这样了解生命的脆弱与浅薄,他们便更不能接受有人用一把剑拨开了箭雨的事实!他们其实是杀死了对面许多人的,但在周围其他士兵全部哀嚎着倒下的衬托下,最前方昂然站立的张濛便更加显眼、更加可怕!弓箭手与骑兵本该是这战场上最为可怕的杀戮武器。但现在……他们却并未建功?“不准退!一队后撤,二队上前,拉弓!”一个男人的呵斥声打断了弓箭手们发自内心生出的寒意。身穿白甲红袍,头戴缨冠饰带的男人手持一把长槊,面容威严而凝重。他正是慜国名传天下的‘常胜将军’苏怀,为了守住慜国命脉,慜王在收到战书的第一时间便将苏怀布置到了惑城,为他拨军数千人,其中包括两百名弓箭手与三百名骑兵——几乎是慜国的大半身家。苏怀被下令必须守住惑城,若有必要,还要大胜燕国东军,好教燕国与褫国在这临头痛击之下犹豫退兵,又或拖延时间,令两国粮草稀缺。这本不是一件难事,但……苏怀深深地望着抛下了身后船只,孤舟划破激流,独身一人而来的张濛。为什么……总有一种不祥的预兆在心头泛起波澜呢?常年征战的苏怀深吸了一口冰冷而潮湿的空气,压下心中敏锐而警惕的嘶鸣,强行忽略脊背上竖起的寒毛、皮肤上激起的细小颗粒,举起了手中长槊,响亮而浑厚的声音从胸腔中迸发:“——放箭!!!”作者有话说:第75章 踏破千军(二十四)箭雨又落。这一回死人罕少——都在第一批箭雨里伤的伤, 死的死了。小舟凑在一块儿打着转,碰撞之间又翻了几条船, 中箭而死的燕国士兵歪歪扭扭跌进河里, 尸首将澴河水染得泛出腥臭的红。但站在一叶扁舟之上,手持青铜剑,眼眸锐利的高大男人, 依旧巍然不动。小舟之上,紧紧蜷缩伏跪的蓝箬恢复了镇定。她额上冒出细丝般的轻汗,脸颊与鼻尖因充血而泛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