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沉声响起:“醒了?”作者有话说:[1]“气伤津耗”的说法,出自清代周学海的《读医随笔•证治类》。[2]“伤及形容”的说法,出自汉代华佗的《中藏经•劳伤论第十九》。第27章 夜相逢阿萝身躯一颤, 缓缓掀开睫帘。她才醒,睁着惺忪的杏眼, 捕到一双交叠的手——内里那只小巧、紧攥, 被一方宽掌收拢,外裹的五指修长、清俊,指节分明有力。再往上走,是劲瘦的臂膀, 与漆黑的凤眸。是魏玘。他正坐于榻边椅上, 着了昨夜的玄袍, 圈住她的手。阿萝心下一惊。之前的经历霎时翻涌,她好像又看见刀光、白月、鲜血, 还有凌乱的伤口。“窣。”她缩回了手。魏玘见状,眸光一沉。他默然,抱臂, 眉宇冷冽, 旁观阿萝起身。二人相顾,谁也未曾开口。对昨夜,阿萝心有余悸, 不由红了眼眶, 杏眸也漫上水雾。她抬眉,去看魏玘,见他右手缠布、凌乱又潦草,不禁目光一颤。但很快,她硬下心, 勉力移走视线, 凝向魏玘的双眼。“蒙蚩在哪里?”她道。魏玘不语, 唇角寥寥一勾, 像是自嘲。如他所料,阿萝醒来后,定会追问蒙蚩,不会在乎自己的处境,更不会关心他的伤势。他早该认清——她冰心一片,良善纯澈、装满旁人,唯独容不下他。未得回答,阿萝局促不安。她与蒙蚩分别许久,对他牵挂万分,却始终不曾得他音讯。如今,魏玘掌握着蒙蚩的性命,她想见到蒙蚩、保护蒙蚩,只能藉由魏玘之手。可她该怎么做?她全无头绪。阿萝抿唇,又松,稳住气息,道:“你想要什么?”魏玘闻言,眉峰一挑。阿萝又道:“你想要我有什么用处?”“你可以告诉我。我……我会去做。但请你不要伤害我阿吉。”魏玘笑,双眸如潭,沉沉盯住阿萝。他道:“是吗?”话音刚落,阴翳猝然压来。阿萝反应不及,被魏玘横臂一堵,倒往后方。“咚。”她落回榻上,杏眸慌乱眨动,被迫看向面前。只见魏玘欺身、顶臂,将她抵在榻间,压迫感深沉如山,与她分外逼仄。他落下一缕发,蹭过她白颈,蜷于微凹的骨窝。阿萝惊慌失措。她几是本能地想逃,却被困于臂间,无处可躲。魏玘神色冷冽,像盖着一层冰,可那冰下又蕴着烈火,只待表层破裂,便能燎原喷薄。“是吗?”他重复道。他气息滚烫,扫过阿萝的面庞,激得她莫名战栗。不待她回答,他又道——“看着我。”阿萝一怔,感觉这话似曾相识。但她并没有问,只凝神,直视面前之人。魏玘目光紧锁,与阿萝四目相碰。他看到一双颤抖的眸,清冽,乌亮,好似稚鹿——她依然清澈、纯稚,映着他一人的倒影,如含秋水,抽出坚强与柔韧,深深凝望于他。她的唇也颤,柔嫩,丰盈,像两片衔春的桃瓣。如他所欲,不过头颈一低,他就能轻易吻上那片睫、夺走她唇齿的气息。这本该令他欣喜。可他只感到无力与颓丧。当前的一切无不证明,她纯稚、纤透,浑不知男女事,更不曾对他有过半点情意,如今受他掣肘、与他对望,不过是为了她的父亲。纵然不愿,他必须学着接受这件事。魏玘久久没有动作。阿萝迷茫,懵懂。她不知魏玘的意图,心间怦然,静静等待着。若是从前,换作回京之初,她定能读出魏玘的狼狈。但如今,太多事横亘于两人之间,她又记挂蒙蚩,已再难体会他细微的情绪变化。魏玘看过阿萝一眼,便直脊,撤回椅上。腥气淡淡,突兀弥散鼻间。阿萝嗅到血味,不由颦眉,撑起半身,左右顾盼。——是魏玘的右手。他堵截她时,全靠臂与掌发力,又一次撕开了伤口。魏玘不露声色。他低头,抬臂,扯开绕掌的麻布,理平皱褶,重新包扎,动作异常熟稔。阿萝看见,麻布已洇开血红,好似烈火一簇,分外灼人。她低眸,像被血光烫伤,却仍不作声。对这道伤痕的由来,她不会忘记——是他亲自握她手中刀、非要带她走,才有如此结果。她并不想伤害他,可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强迫她在先。她不该同情他。“笃。”靴跟一落。眼前,魏玘已缠好麻布,推开木椅,自上而下地俯视她。他道:“老老实实呆在肃王府。”“只要你别想着逃走,本王就不会动蒙蚩。”言罢,魏玘转身,向殿外走去,尤其果断,毫不拖泥带水。他变回了杀伐果决的肃王——尽管方才,对他那一刹的脆弱,他竭力遮掩,她也并未发觉。眼看人影渐稀、愈行愈远,阿萝忽道:“魏玘。”魏玘停步,并未回头,道:“如何?”阿萝咬唇,轻声道:“可以让我见见蒙蚩吗?只见一眼。”魏玘默了片刻,迈出殿门。“再议。”……魏玘离去后,阿萝并未行动。她坐于榻间,抚着衾被,徐徐环视殿内,只见周遭陈设陌生,富丽堂皇,比寻香阁更加典雅。忽然,她眸光凝定,看见了什么东西。那是一只小巧的藤编筐,躺在角落,由她亲手所编,是这殿内唯一熟悉的物件。两道泪突然淌下。阿萝忙低头,胡乱去抹,却止不住抽噎。殿内无人,唯有少女啜泣声声,断续、短促地响着。阿萝的心绪太复杂。她惊慌、茫然,失望、悲伤,也担忧、害怕。魏玘说,蒙蚩在他手中。她想,魏玘既然能找到她,也能找到蒙蚩,故而对此并未怀疑。她只是很担心蒙蚩,可魏玘对此缄口不言。此刻的局面,她从未经历、想象过,置身其中,感觉自己如被丢入深洞——仰头,是遥不可及的出口;低头,是退无可退的死路。阿萝心乱如麻,不知所措。正踯躅间,忽听殿外有足音,缓缓接近。隔着一面薄纱屏帘,阿萝隐约看见,陈家丞迈入殿内,在帘前站定,落下一礼。“阿萝娘子,请用药。”阿萝怔住,定睛细看,这才发现,老人正捧着一只小碗。她不解,道:“这是什么药?”“是安神汤。”陈家丞道,“娘子昨夜晕厥。太医特开此方,助娘子养血安神。”送药这等小事,本不该由陈家丞操持。可他记得,肃王有令,道是侍阿萝如侍肃王。因此,他才监掌烹药全程,亲自为阿萝送来。提及昨夜,阿萝默了须臾,便下榻去。她理好衣衫,便绕过屏帘,自陈家丞处,双手接过药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