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真真闻言一振,连忙抬手,胡乱抹去眼泪,重拾平日的坚韧。阿萝宽慰,重拾提灯,牵杜真真离开。屋外筑有木墙,本该齐齐整整,如今却东高西矮。因二人停留太久,灯里的红烛已燃尽大半,薄光微弱,只能照出足下的道路。月光如纱,披往阿萝肩头。她牵着女孩,离开破屋,很快迈出院门。忽然,墙外突见人影一曳。阿萝心惊,搂紧杜真真,抬腕拾灯。两方烛光骤然一碰,辉火恓恓,照出熟悉的脸庞。——竟是魏玘和川连。魏玘冷泰,眉峰岿然不动。川连则皱眉、转目,神态窘迫。阿萝讶道:“你、你们……”她不料会遭遇二人,不知该说些什么。“路过。”魏玘道。不待阿萝回应,他接道:“你为何在此?”他一顿,瞥向阿萝身旁的女孩,又道:“还有她。”阿萝尚未应答,杜真真先道:“殿下,是我请阿姐陪我来的。这里……是我家。我想家了。”魏玘淡淡嗯了一声,神情变化不多。一时之间,气氛僵凝。四人默然相对,谁也不再开口。杜真真牵挂幼妹,离去心切,眼看众人滞立,悄悄拽了拽阿萝的衣袖。阿萝会意,道:“我们先回都尉府了。”魏玘不语,睨往川连。川连见状,开口道:“天色已晚,我送你们回去。”阿萝本要谢绝,却想人所言非虚,便也不作推辞、应承下来。三人合流,往都尉府去。魏玘则停留原地,不作解释,也并未动身。三人行进、将过巷口时,阿萝不禁回首,向他望去一眼。只见魏玘负手,仰首观月,黑袍随风微滚,神情晦暗不明,身影几乎融入黑夜。……在杜宅院外,魏玘驻足许久。他心里五味杂陈,先有澹凉一点,化开落寞、冷寂,融成难言的孤怆。方才,阿萝安抚杜真真,被他尽数听入耳里。毫无疑问,阿萝口中的所有,无一不提醒他——他错得太多,将蒙蚩的付出埋没大半。可他到底该怎么办?他不知道,思绪很乱,好像找不到答案。在一片静寂里,魏玘提息,又舒,再度仰向天帷。正是夏夜,繁星似海,散碎如雪粒,倒映他凤眸之间,落下萧索的冷光。川连离开前,将提灯留下,放置他靴边,静静地烧着。魏玘默了半晌,道:“出来。”话音落后须臾,不远处有碎石滚响,一名少年现出踪影。——自然又是虎儿。他位处阴翳,浑身黢黑,三两步走入光里,才清晰地露出脸来。“殿下的眼力就是好。”虎儿道。魏玘瞟他,道:“待翼州赈灾尘埃落定,你入肃王府当差,如何?”这名翼州出身的小少年,财迷心窍,胆大包天,不知自何处学来一身摸爬本事,但本性不坏,合该受川连教导、被人引向正路。虎儿嘿嘿一笑,道:“只要殿下价钱公道,万事好谈。”嬉笑罢了,他收声,只歪头,盯住魏玘,一双眼乌溜溜的,写满探究。魏玘不露声色,只递他一眼。虎儿撇嘴,道:“殿下宽宏大量,容我问个问题。”魏玘道:“说。”虎儿道:“方才,殿下分明旁听全程,为何要骗我阿姐、说您只是路过?”魏玘眉关一紧,转目瞧去,只见少年抬颌、仰着脑袋,倒是坦坦荡荡、无所畏惧。他未答,不露声色,将视线转开。见魏玘如此反应,虎儿挠了挠头,目光更为考求,浮过一丝颖慧。他弯腰,拾起地上提灯。烛光霎时涌来,灼过二人足底,将身色一并烧暖。“殿下。”虎儿道,“我虽是个孩子,您也姑且听我一句劝。”他掂量着手里的提灯,神情漫不经心,口吻却分外认真——“您待阿萝阿姐,这般藏着掖着,迟早要出事儿。”作者有话说:前一章新增了1200+字,建议宝宝们补看一下,避免情节衔接有误!第71章 乘隙入少年的话语不算响亮, 却如铿金戛玉。魏玘眸光一寒,脱口而出:“本王问心……”——至此, 戛然而止。他收声, 转开目光,投向身侧荒宅,在碎石间游走穿梭。虎儿也不语,只盯住他, 手中提灯摇曳。月河流泻, 清波似水, 与烛光相汇,融入一片火色。魏玘说不出话。那被吞没的两字, 合成问心无愧的沉音,灼烧他喉头,令他喑哑难言。良久, 他才道:“本王不会害她。”虎儿颔首, 道:“我晓得。”比起魏玘,他反而更加沉着,说出后话时, 神情也平静无波:“我只是以为, 您与阿萝阿姐之间……可以无话不谈。”听出少年的言外之意,魏玘凉目一掀。他淡声道:“是吗?”“难道本王明知会惹她不快,还非说不可?”虎儿迎上他眼风,不显丝毫惧色,反问道:“殿下是指她父亲的事吗?”魏玘不语, 又将视线转开。二人陷入沉默。半晌, 虎儿才开口:“殿下。”魏玘道:“说。”虎儿吞咽一下, 道:“您该不会……杀了她父亲吧?”魏玘默然, 脸色愈发阴沉。“我就说嘛。”虎儿笑了两声,随口道,“既然您没这么干,那就还有余……”“类似。”魏玘忽道。虎儿愣住,抬起双眼,打量面前人。魏玘眉峰覆雪,神情近乎枯寂。他可以预想,瞒住蒙蚩死讯、编撰虚假的真相,于阿萝而言,几乎与夺人性命无异。“本王做了……类似的事。”他唇角一勾,又添道:“类似的错事。”——字句沉凝,填满自嘲。虎儿皱起眉头,心里愧怍愈深。先前,他是为缓和气氛,才故意拈了最荒诞的猜测,与魏玘打诨说笑,却不料误打误撞、道破人心事,反倒害人愈发落寞。饶是他年少老成,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可祸闯了,总得圆回去。而且,他能感觉到,这件事正是二人矛盾的核心。问题究竟出在何处?虎儿眼珠一转,想起魏玘瞒而不报的态度,隐约有了推测。“殿下,您与我阿姐……是不是从未直接谈论过这件事?”魏玘不答,伫于夜幕,身影冷锐如刀。虎儿见状,心里越发笃定,道:“您该直说的。”“您方才不都听见了吗?连在杜小娘子面前,我阿姐都能主动说起她父亲,凭您与我阿姐的关系,又有什么说不得的?”魏玘低声道:“不一样。”“她愿与旁人谈论,未必愿与我谈论。”“是吗?”虎儿道。他歪首,又道:“是她不愿谈,还是您不敢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