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无忧只能花了些时间来哄他:“他那人就是个疯子, 你听他的做什么。”曲肃扭脸问她:“我不是也疯过吗?”“那不一样,你疯了也可爱。”她严肃劝说:“但你若是还和他生气, 那你就和他一样是个讨人厌的疯子了。”一句可爱让曲肃心情好了许多。他觉得疯也没关系, 但他绝不想和度洵一样讨厌。度洵今日说的话,是真真伤了曲肃的心了。有些事情其实他们都知道, 但他们默契地从不开口说, 只要最后的时刻还没到来,他们便可以假装一切安好。但度洵直接将曲肃最畏惧的事情揭开,暴露在阳光下,这让曲肃怕得全身都在抖。曲肃死死抱住常无忧,他希望自己能力更大一些, 能锁住时光,停留在此刻。但他并不能。曲肃闭上眼,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无能为力。小时候, 他看着自己的家人在面前死去,现在又到了无忧。明明他不曾懈怠, 也没做过什么错事,但天下并不曾善待于他。“我不想见他了。”曲肃轻声说:“我讨厌他。”常无忧放柔了声音:“好, 我们不见他了。”见不了了,她现在也确实想不到办法了。常无忧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她身体好乏,之后的事情也许真的要留给曲肃和染霜了。她原想将一切解决, 留给他们个清朗世间, 也做不到了。那就留着度洵和曲肃一道, 互相折磨着吧。他们两个相拥了许久,常无忧才将他推开,曲肃蹲在床下,给她脱了鞋袜换上了更加柔软的棉袜。然后,曲肃又抱了一床软被来,让她靠上去。他又怕她冷,便拿了毛毯子,将她紧紧包裹住。常无忧被他呵护得很好,在毛毯子里只露出一个圆脑袋。她现在瘦削,看起来便更加小巧。曲肃向厨房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扭头看着她笑。他回头笑着,她便看着他,也对着他忍不住笑起来。曲肃慢腾腾的,到了门口还得再探身再望她一眼。常无忧努力从毯子里伸出手来,摆了摆示意他快去。等曲肃进了厨房了,听着那边烧糖水的声音,常无忧忽然有些遗憾了。她想着,若是早几年就过上这样的日子该多好啊。可是,她怎么就发现得那么晚?她不曾浪费过时光,做了很多有用的事情,可她和阿肃的时间,就这样荒废了啊。没多久,曲肃便给她烧了糖水。糖水里煮了鸡蛋,曲肃做饭手艺不错,常无忧尝不到甜味,也能感受到鸡蛋滑嫩。曲肃给她吃着鸡蛋,勺子里一点蛋清,半勺糖水,常无忧吃得舒服,便仰头对他露出一个笑来。但她笑着,鼻子中便留下了一道血痕来。曲肃伸出手,用手里的绢巾轻轻将她留下的血迹擦掉。他什么都不说,似乎只是做了寻常的动作。常无忧看到了他手中收走的一点红意,又看到他神色如常,忽然间,她心中生出无尽的酸涩来。她想着,如果现在换了身份,现在濒死的是阿肃,她又怎么才能维持住平静来?度洵一句话就会崩溃的曲肃到底是怎么忍受的?现在阿肃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样的惊涛骇浪,怎么样的隐忍悲伤?常无忧费力咽下了一口糖水,曲肃下一勺又送了过来。她低下头,肩头颤抖,片刻后才抬起头来:“阿肃啊……”她叫了他一声,曲肃在她仰起的脸上看到了两行血泪。曲肃的手微微颤抖,他勉力将碗放在桌上,然后轻轻拿着绢巾给她擦拭脸上的血泪。“别哭,”他另一只胳膊抱住她,身体仍然在控制不住地颤抖:“你哭了就没笑着那么好看了。”身体中,他锁不住的死气开始疯狂涌动,肆虐着想从她的身体中溢出。常无忧的这碗糖水鸡蛋最后还是没有吃完,便昏昏沉沉睡下了。曲肃也躺在她身边,他没有睡着,紧紧抱着她,感受她还在自己怀中的模样。他突发奇想,若是把她练成活尸就好了,但她没有灵气,根本不能做到。这时候,曲肃甚至有些羡慕刘清连了。起码,越缨的躯壳还在他身边。而曲肃之后的人生中,只有个念想。“无忧,等我杀了度洵,就去找你。”他声音太小,常无忧什么都没有听到。于是曲肃心满意足点了点头:“你默认了,很好。”然后他便在她头发上轻轻一吻。他不贪念此处,她在的地方,便是人间。常无忧呼吸微弱,而院子里的桂花也快要落尽了。之后的几天里,常无忧没再提度洵的事,似乎真的将他放下了。她其实有些怕曲肃想起来度洵,想起来度洵便想起来他说的那些话。他们两个走在街上,常无忧走得很慢,曲肃便牵着她,安静陪在身边。他们去了衣裳铺子,常无忧颇为大方给自己做了好几件衣裳。若是往日里,她买衣服定是要问问他好不好看,也会顺便给他买上几件,但这次她没问,只等衣服好了,自己拿来在身上比比划划。她不再穿旧衣裳,而是每日里换着不同的新衣裳穿。她没解释,曲肃也没问。常无忧记得,她老家里有个规矩,人死的时候是要穿新衣的。她想着,要是到时候了,曲肃可能会悲伤到崩溃,她不愿让他操劳,有些自己能安排的后事便自己做了。终于有一日,他们只是走在街上,常无忧却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了。她只昏倒了一刹,醒来时便看到曲肃抱着她,满脸的僵硬。许是到了告别的时候了,但曲肃的传音器又亮了。曲肃伸手便要将传音器碾碎,但常无忧挣扎着:“去忙……”曲肃厌恶极了度洵,但常无忧却有些感激他。也许待会等曲肃回来了,便看见她安安静静躺着,不用经历中间的悲伤挣扎。许是会遗憾,但终究少了些悲痛的时间。曲肃表情麻木,接了传音器,果然是度洵那边又出事了,需得让他过去。他不发一言,听完了便将传音器断掉。他抱着常无忧步步向前,常无忧努力将脸贴在他身上:“阿肃啊……”她长长地喟叹了一声,像是终了尘世的所有恩仇。他们两个走在人生的最后一程上。忽然间,路过的一个百姓发现了他们。城中居民都对这对小情人有印象,也都在家中感叹过年轻人命苦。路人很明显便看出来那姑娘许是快不行了,小伙子也似乎悲伤得失了神智一般。路人当即大叫起来:“送医馆啊!”路人大叔的声音很大,把周边几户人家都引了出来,他们站在家门口探头往外看,看清的瞬间和大叔一样惊慌起来。“送医馆!”他们喊着。“还有救!”“对对,陆大夫很厉害的,姑娘还有救!” ', ' ')